“阮公,您老何必來見我,一聲招呼,我就去拜見您老了。”鄭綏客氣的說道。
但是也知道客氣。
他迴避阮公很長時間了。
他自從楊慎親自到占城見他之後,他就被任命爲安南相。並且東雍的勢力大規模的撤出安南,似乎放任安南獨立的樣子。
一時間安南上層,可以說是羣魔亂舞。
清化一脈恨不得翻天,而黎氏一族也不是那麼安分的,所有人私下串聯。都有不同的想法。
不過,無論任何想法都繞不過鄭綏。
畢竟鄭綏不管是在軍中,還是安南朝廷上的威望不做第二人想。
但是鄭綏還在猶豫,或者是在試探安南各方的反應,畢竟他已經離開安南數年了,安南的局面早就變得面目全非。他必須探明安南各方的底細之中,才能做的有的放矢。
但是阮公卻等不得了。
阮公比數年之前更加蒼老了,甚至走不動路了,必須讓身邊的子嗣攙扶着才能行動。只是他心中的渴望,卻更加濃烈的燃燒起來。
畢竟阮家的情況不容樂觀。
作爲清化一脈,僅次於鄭家的大家族,阮家的政治地位在進入雍國統治時期,非但沒有提高,反而被一再打壓。
鄭家作爲千金馬骨,大量的鄭家子弟進入了雍國各部門,當然沒有什麼高官。真正的高官只有一個鄭綏。
而阮家卻被揉圓揉扁,甚至連在安南的優勢地位都沒有了。
他必須在自己死之前,爲阮家爭取一個好的結果,這是他必須來見鄭綏的原因所在。
“鄭大人如今是貴人多事,我老頭子想見一面,也不好見啊?”阮公說道。
不過阮家與鄭家現在今非昔比,他也不敢倚老賣老說道:“我老頭子,今日只希望大人,能看在清化一脈的分上,給阮家一條生路。”
說着就要下跪行禮。鄭綏連忙扶起來說道:“何至於此,何至於此?阮公起來說話,這不是要折殺晚輩嗎?”
阮公起來道:“鄭相,現在阮家只剩下我這一把老骨頭了,我這一把老骨頭一死,阮家也就沒有了,還請鄭相看在鄭家與阮家世交之上。拉阮家一把吧。”
鄭綏說道:“阮公有話好說。”
阮公說道:“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會如此,雍賊入主安南以來,摧殘名族,殺戮過甚,從來不以安南百姓爲意,而相公,也被調虎離山,從此顛沛流離,如今雍賊有難,不得已讓相公還鄉,這是天賜良機。相公只要上書朝廷,驅逐雍賊,這安南天下,相公唾手可得。我阮家願意追隨相公,再造天下。”
鄭綏的目光瞬息之間凝聚住了。
阮公所說的雍國種種罪行,鄭綏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嗎?知道,因爲他在占城也是這樣做的,拉攏合作之人,摧殘敵對之人,打擊本地派系。還要打擊豪強大戶。
這都是東雍的國策。雖然這一段時間,國策又些動搖。但是在雍王沒有確切的命令下來之前,這政策還是不會改變的。
鄭綏覺得很惱怒,他不想見阮公的原因就是這個,他不想太早做決定。
是的。鄭綏現在在安南幾乎可以說是一家獨大。他想驅逐雍國在安南的勢力,非常容易。但是他未必想這樣做。
利益。
鄭綏還沒有權衡好利弊。
說鄭綏是雍國的忠臣,鄭綏自己都不相信。但是自立真得可以嗎?
首先,鄭綏一家獨大,但是安南國內並不是沒有其他勢力了,比如親雍國的勢力,安南政府這幾年,在東雍的改造之下,與東雍接軌。很多安南官員被提拔起來。
這些人都是雍國的忠臣,想不當忠臣也不行。鄭綏想要背叛雍國,首先面對的就是他。
這些人還好辦,只要刀快一點就行。
但是另外一個勢力,就有一點棘手了。
就是黎氏。
雍國與黎氏的姻親,雍王后宮之中的黎氏女子還給雍王生了一公主,黎氏與雍王后宮走的很近。
黎氏慢慢的也有實力了。
畢竟黎氏在安南的威信根深蒂固,並不是雍王可比,即便再加上他雍王外戚,安南相也會給黎氏一些面子。
時間一長,黎氏也習慣這樣的日子。
雖然沒有大權,但該有的待遇一概不少。而且安南之中,也有忠於黎氏的親信。不過不站主流,但至少能保證黎氏不會被廢。
在黎氏看來,當鄭綏的傀儡,還不如當東雍的傀儡,當東雍的傀儡。至少能保證黎氏安南王之位不絕。而如果當鄭氏的傀儡,說不定那一日,鄭氏心中生了什麼別樣心思,想做曹操,那時候黎氏的下場,就不問可知。
鄭綏想要背叛東雍,最大的阻礙就是黎氏。這個結論很荒謬,但是卻是事實。
當然這都是小問題,鄭綏只要想辦,總是有辦法的。
但有一個問題,卻是大問題。也是鄭綏一直在躊躇不定的事情,那就是大明與雍國之間,到底誰勝誰負。
鄭綏在東雍當過官,對東雍內情很瞭解,正因爲了解,才知道的雍國不容輕辱。別的不說,東雍的體制雖然沒有在安南徹底的執行下去,但是即便如此按此刻的安南的制度,鄭綏徵兵二十萬,也不過是幾日功夫而已。
這是之前安南萬萬做不到的。而且徵召上來的士卒都是有經驗,訓練幾日,就能當精兵來用。
雍國精銳之師,絕對不可力敵。
但是在他心中,朝廷,也就是大明,也不是輕辱,即便是大敗一場,也是如此。
大明經得起數次大敗,而雍國卻經受不住一次大敗。不過,雍國有大海相隔,先天佔據不敗之地。
鄭綏看不清楚誰勝誰負,這纔是他不想下注的原因所在。
鄭綏冷哼一聲,說道:“阮公,雍王對安南有再造之恩,休得胡言。”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鄭綏心中暗道。他決定不再猶豫了。他立即說道:“來人,送客。”
阮公一聽此言,渾身一震,牙齒咯咯做響,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顯然是發病了。
鄭綏不去看阮公到底是怎麼回事,是真發病,還是假髮病,起身就走了。
他知道,就在他拒絕阮公的時候,阮公已經死了。
一個政治人物,失去了政治影響力,豈不是如同死了一樣。
鄭綏暗道:“局勢不明,我不也不要輕易下注,不過江北之地,我還是要收回的。”
背叛是需要道德成本的。
鄭綏投入大明那一方,也看不出有什麼好處。而且安南上下對大明侵吞的江北之地相當的不爽,他決定趁着這個機會擴軍備戰,北上驅逐江北之地。至於要不要更進一步就要看具體情況了。
這就是楊慎的算計。
楊慎放鄭綏歸國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鄭綏一定會這樣做的。因爲這符合鄭綏的利益,也符合楊慎與雍國的利益。
只有安南出兵江北,在大明看來,就是要出兵北伐。兩廣之兵,最少廣西,雲南之兵都被牽制住了。
至於更多的,楊慎沒有多想。反正連朱厚煌都沒有想過真正的一仗一仗打下全國,如同成祖舊事一樣,最後決定勝負的還是在京師。而不是這些邊邊角角。
而雍王入主北京,安南之地,鄭綏還是要物歸原主的,如果不能,雍國大敗之後,也未必能夠控制住安南了,放棄安南收縮戰線,也是必然的結果。
鄭綏長嘆一聲,暗道:“我還是在楊大人的算計之中。”一想到這裡,鄭綏對背叛雍國就多了一分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