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賽兒道:“你楊狀元的名聲如何,你自己心裡不清楚麼?”
被唐賽兒這麼一說,楊少峰的臉上頓時就有些掛不住了:“本官名聲如何,卻也不勞你操心。
現在擺在你面前的,便只有兩條路,一是老老實實的按照本公子的吩咐去辦事,二是本公子把你們都給宰光,然後讓別人來辦。”
唐賽兒臉上的神情卻變得有些古怪:“楊狀元就這麼肯定?”
楊少峰呵呵冷笑一聲道:“你隻身前來赴會,無非就是打算在本官這裡拖延時間,好讓你的部下能夠突圍而走,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明擺着告訴你,本官佈置在東南方向的三千騎兵,不過是疑兵之計,也不是真正的效義營的騎兵。
至於真正的效義營騎兵,本官早就把他們佈置在西南方向了,只待一聲令下,你那五千六百二十一個部下就會人頭落地。
當然,你大概可能不知道效義營騎兵是怎麼回事兒,本官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
當初陛下北征韃靼,便是這三千效義營的騎兵爲嚮導先鋒,千里追殺本雅失裡汗直到瓦剌。
我給他們的命令是,一旦接到信號,就對你的部下進行滅絕式追殺,不死不休。
也就是說,你不老老實實的答應替本官做事,他們就會立即對你的部下下手,直到你的部下全部死光爲止。”
“你就是魔鬼!”
一聽楊少峰連五千六百二十一這麼準確的數字都說了出來,終於按捺不住的唐賽兒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後指着楊少峰罵道:“你就是魔鬼!”
楊少峰笑眯眯的道:“承蒙誇獎,本官愧不敢當啊,慚愧,慚愧。”
望着嘴裡連聲慚愧,但是臉上卻分明寫滿了驕傲兩字的楊少峰,唐賽兒最終還是頹然坐了下來,低聲道:“好,我答應你。”
楊少峰這才端起桌上的酒杯,笑眯眯的道:“你瞧,早答應本官,本官不就早早的放你離開了麼?又何至於在這裡浪費時間?”
將杯子裡的酒喝完,楊少峰又向前探了探身子,低聲道:“狗蛋是個聰明聽話的孩子,寶兒也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本官不希望他們受到傷害。
老老實實的辦事,他們不會知道自己有一個叛軍頭子的孃親,只會以爲自己是你家隔壁吳家的親生孩子,以後該讀書的讀書,該嫁人的嫁人,包括其他任何人,都不會有人知道這些事情。
但是,如果你敢本官耍什麼花招,那本官也明着告訴你,林三家裡絕後是肯定的,而且其中有些事情,本官連想想都覺得殘忍,懂?”
唐賽兒的眼睛縮了縮,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楊少峰的聲音就像是九幽地獄裡傳來的一般:“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本官剛剛就跟你說過,錦衣衛無孔不入,許多在你們看來掩蓋的很好的機密,在錦衣衛看來就跟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可笑。”
伸手指了指站在身後的吳明,楊少峰又接着說道:“吶,他們的大頭子紀綱的名聲,想必你也是聽說過的,應該知道那是個多沒人性的,本官幹不出來的破事兒,他紀綱幹起來一點兒壓力都沒有,你懂吧?”
唐賽兒終於屈服了,低聲道:“懂。”
楊少峰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又接着說道:“所以,老老實實的辦事,你好,我也好,對所有人都好,對不對?”
“對。”
“所以,你是不會跟本官耍什麼花樣的,對不對?”
“對。民女不敢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你看,這不是很好麼?非得讓本官扮一回惡人,早這樣兒老老實實的聽話,哪兒還有這麼多的破事兒?”
“是,民女罪該萬死。”
“去吧,辦好本官交待的事情,該殺的殺,該搶的搶,”晃了晃手中的一塊玉佩,楊少峰又接着說道:“會有人去找你,替你處理那些搶來的東西,你需要的物資,也會有人提供給你。”
……
等到唐賽兒離去之後,楊少峰才望着走進大帳的朱瞻基道:“薛斌他們跟上去了?”
朱瞻基點了點頭,答道:“跟上去了,三千騎兵,再加上二叔的一千親衛騎兵,一共四千騎。”
楊少峰嗯了一聲,給朱瞻基倒了一杯酒之後纔開口說道:“這裡的事情差不多了,咱們接下來就該啓程了,我這個即墨縣知縣也該正兒八經的去上任了。”
朱瞻基卻道:“你真打算放他們一條生路?”
楊少峰搖了搖頭:“如果我打算放他們一條生路,剛纔就會讓你出來做擔保了。
正是因爲我沒想着給他們活路,所以纔沒讓你出來,畢竟你的名聲重要,怎麼着也不能臭在這事兒上面。”
“那你的名聲呢?”朱瞻基好奇的道:“你就不怕你的名聲臭掉?雖然已經夠臭的,但是好歹也比這事兒傳出去要好一些吧?而且你現在的樣子,似乎很難受?”
楊少峰端起桌子上的酒一飲而盡,紅着眼睛道:“名聲?在他們向百姓舉起屠刀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他們的下場。
等到他們做完了該做的事情,再殺光他們,自然就沒有人知道我向唐賽兒許諾了什麼,也就不會影響到我的名聲。
真正讓我難受的,是我用那兩個無辜的孩子來威脅唐賽兒一個女人——我把自己的良心餵了狗!我不想用孩子威脅一個女人,我也不想幹這種下作的破事兒!”
扯了扯衣領,勉強讓自己能夠覺得好受一些,楊少峰又接着說道:“可是我還是幹出來了,我成了自己最瞧不起的那種人渣!”
望着一杯接一杯猛灌,似乎醉了就不用難受的楊少峰,朱瞻基長嘆一聲道:“這不怪你,而且我知道,就算唐賽兒不守承諾,你也不會向那兩個孩子下手的,對不對?”
終於滴答滴答落在桌子上的眼淚能夠證明楊少峰的心裡到底有多難受:“我幹不出來這種事兒!兩個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我怎麼可能下得去手?”
“這不就結了?”朱瞻基望着楊少峰道:“放心吧,不會有任何人去打擾那兩個孩子,他們自小就是吳家親生的孩子,等吳家搬到了京城,以後也不會有任何人揭破這個秘密。”
望着徹底醉倒在酒桌上的楊少峰,朱瞻基也只得無奈的嘆了一聲,吩咐狗子好好照顧楊少峰之後纔出了大帳。
早就等候在外的紀綱迎了上來,低聲道:“殿下?”
朱瞻基搖頭道:“安排吳家進京吧,以後把這事兒徹底忘掉,所有的卷宗全部銷燬,讓他們過普通人的生活。”
紀綱低聲道:“殿下,狀元公還是心軟了些,這些髒活,不如由卑職代勞?”
朱瞻基盯着紀綱,直到紀綱心裡都有些發毛了纔開口道:“孤再說一遍,忘掉這事兒,安排吳家人進京,銷燬所有卷宗,那兩個孩子就是吳家的親生子,跟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是!”
朱瞻基一邊向前走着,一邊低聲道:“心善,有底線,這是好事兒,這樣兒的人就算再壞,實際上也壞不到哪兒去。怕就怕爲了目的不擇手段,把做人最後的道德良知都給拋到一邊去。”
紀綱心中一凜,低聲道:“是,卑職記住了。”
朱瞻基忽然停下腳步,說道:“你很幸運,能和義弟交好,而且義弟似乎很欣賞你們錦衣衛。”
紀綱心中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有些時候,敲打不一定是壞事兒,反而是好事兒。
自己是個什麼樣兒的人,紀綱心底很清楚,歷史上像自己一樣的人都是些什麼下場,紀綱心裡同樣很清楚。
但是有了朱瞻基的這番敲打或者說表態,自己以後就不用擔心落個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下場。
復又向前走了幾步之後,朱瞻基又接着說道:“義弟既然不想拿那兩個孩子作法,那就讓錦衣衛的人把唐賽兒盯緊一些,千萬不要出了什麼岔子。
另外,兗州那邊的人也要動起來,把相應的證據都準備好,一旦唐賽兒這邊靠不住了,就另外扶植一批人,或者乾脆由錦衣衛的人直接動手,把那一家處理乾淨!”
紀綱忍不住悄然打量了楊少峰所在的大帳一眼。
什麼叫命好?這纔是真正的命好!髒活不沾手,一切都有人處理的乾乾淨淨,哪怕是計劃失敗,還有人跳出來替他背黑鍋!
躬身應了之後,紀綱又低聲道:“那即墨那邊?”
朱瞻基道:“暫且不管即墨那邊。既然他心心念唸的想去即墨折騰一番,那就由着他去折騰。
孤也很好奇,即墨那裡是出了名的困頓,而且那裡還有大量的白蓮餘孽,他跑到即墨之後又該怎麼折騰?難不成他還準備賣海魚致富?”
想了想,朱瞻基又接着吩咐道:“對了,回頭把林家調到即墨,讓楊林氏來即墨跟義弟團聚吧。現在他心裡難受,心態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調整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