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少爺愈發的不開心了。
朱瞻基這倒黴孩子明顯學壞了,居然把快樂和痛苦理論現學現用到了自己身上——更加坑人的是,那些該死的腐儒不光在討論朝廷,還慢慢的把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臉色陰沉的楊大少爺見朱瞻基也聽的差不多了,便悶哼一聲道:“走吧。”
朱瞻基點了點頭,高聲道:“小二哥!結賬!”
楊少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錢袋子,嘿嘿冷笑一聲,卻不拿出來,只是瞪着朱瞻基,也不開口說話。
朱瞻基心中咯噔一聲,知道這個義弟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想想爲了點寶鈔就得罪他也犯不上,乾脆從身上摸出那疊子寶鈔,對小二道:“多少?”
店小二眼見朱瞻基拿出來的是寶鈔,又是一口鳳陽官話,心中同樣咯噔一聲後躬身道:“公子爺恕罪,小店本小利薄,您身上可有銀錢?”
朱瞻基好奇的望着店小二道:“寶鈔不可以麼?”
店小二的嘴角抽了抽,賠笑道:“公子爺見諒,寶鈔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需要三百貫才行。”
朱瞻基打量了一番店小二,又打量打量手裡的寶鈔,好奇的道:“若是用銀錢呢?”
店小二賠笑道:“若是用銀錢,便只需要五兩銀子。”
楊大少爺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便順手從錢袋子裡摸出一錠銀子扔給店小二,笑道:“這是十兩銀子,不用找了。”
直到出了酒樓,朱瞻基仍是一臉懵逼的表情,楊少峰卻笑眯眯的道:“百十貫?好多的寶鈔,哦?”
朱瞻基臉色漲紅,怒道:“你是故意要看我出醜?你明知道這家酒樓不喜歡收寶鈔是麼?”
林羽湊過來道:“公子,不是這家酒樓不喜歡收寶鈔,是沒人喜歡收寶鈔!”
朱瞻基瞪了林羽一眼道:“一派胡言!本公子在京城時,也曾用過寶鈔,怎麼沒見有人不愛收?”
林羽訕笑道:“像醉仙樓一般的地方,其實大部分都知道公子你的身份,所以這寶鈔自然是要收的,就算是賠了也沒什麼。
剩下民間一些小商小販的又有什麼值當用寶鈔的地方麼?幾枚銅板的事情罷了,難道公子還會帶着幾文錢的寶鈔?”
朱瞻基忽然回過頭來盯着楊大少爺問道:“這便是你想告訴我的麼?常言說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其實我以前看到的也未必就是真的?”
楊大少爺搖了搖頭——老子又不是那些大師,跟你玩什麼雞湯?莫非告訴你天天批奏摺到半夜兩點是你的福報麼?
見朱瞻基一副你不解釋我就沒完的態度,楊少峰只得開口道:“我是想讓你想想,爲什麼民間不喜歡用寶鈔?
對比起銀錢和銅板,寶鈔無疑更爲便捷一些,可是爲什麼大家都不喜歡寶鈔?自洪武爺年間發行了寶鈔之後,現在爲什麼會貶值了幾十倍?
寶鈔在這次的試點改革裡面,又會充當着什麼樣的角色?會給大明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這些問題很多,其實我也不能完全捋清楚其中的關竅,只得一邊看再一邊琢磨。”
朱瞻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地方官府從諸生員手中收了糧食和銀錢,又給出了寶鈔當做廩膳給了諸生,那豈不是咱們坑了那些學子?”
楊大少爺笑眯眯的點了點頭道:“不是如果,而是必然。永遠不要忽視那些人的貪慾,這事上就沒有什麼事兒是他們不敢幹的。
我曾聽人說過一句話,若是想賺錢,就需要好好研讀大明律和洪武大誥,概因這賺錢的法子都寫在裡面了。
當然,哪怕是不想違背大明律和大誥也沒關係,這裡面遍地都是漏洞,就如同篩子一般。”
朱瞻基道:“這也是周樹人先生說的麼?”
“不”,楊少峰搖了搖頭道:“這是魯迅說的。”
朱瞻基忍不住追問道:“此人現在何處?”
楊少峰望着眼露殺機的朱瞻基,忍不住嘿嘿笑道:“你找不到他的,我也找不到他。
再說了,此人說的皆是事實,想要鑽大明律的空子實在是再簡單不過。”
WWW◆тт kán◆¢o 朱瞻基冷哼一聲道:“查!今天晚上就派人出去查,不查出個所以然來,我就不走了!”
楊少峰卻譏笑道:“還用得着派人去查?你只需要換身衣服,或者派人出去隨便打聽打聽就能得到你想知道的東西,這種事情,向來是瞞上不瞞下,底下人都知道的。”
朱瞻基的眼珠子轉了轉,忽然嘿嘿笑道:“對了,剛纔你聽到沒有,他們說你一句話毀了秦淮河的千古風流,當真是不當人子。
還有,他們說你爲人好色下流卑鄙無恥,強搶了綺紅舫的顧眉波回家做暖牀丫頭,簡直就是人渣中的人渣。
還有,他們說你現在擺出一副清高的模樣,無非就是你有個好爹,替你攢下了偌大的家業,否則的話你還知道在哪裡乞食呢。”
朱瞻基每說一句,楊少峰的臉色就難看一分,直到朱瞻基都說完了之後,楊少峰才冷笑道:“都說完了?”
“嗯,”朱瞻基點頭道:“說完了,現在我想問問義弟你有什麼感想?”
楊少峰嘿了一聲道:“沒什麼感想,我倒是覺得你太胖了,身上的肥肉太多,不利於身體健康。
這樣兒吧,爲了能讓你的身體更好一些,以後你就每天隨着我跑步鍛鍊,我順便再教你幾套功夫。”
朱瞻基撇了撇嘴道:“有臉說我?我倒是知道你有些功夫在身,可是你現在瘦成這般模樣,有十分的功夫又能用出幾分?”
楊少峰嘿嘿笑道:“所以咱們一起練習啊。”
想了想,楊少峰又靠近了朱瞻基的衛邊,嘿嘿壞笑道:“某些方面的事情吧,我也不便明說。但是我可以告訴你,身體好了之後,那方面的事情自然會更……”
朱瞻基的眼睛一亮,急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楊少峰用力點了點頭,似乎想增加自己說話的可信度一般:“這是當然。另外吧,草原之上還許多好東西,可惜許多人不識得其中的好處。”
朱瞻基嗯了一聲,忽然道:“你說,若是知道這許多好東西之後,朝堂諸公那邊?”
楊少峰嘿嘿壞笑一聲,卻是離得朱瞻基遠了一些:“這都是你說的,跟我可沒什麼關係。
不過想想也確實挺有意思的,要是朝堂諸公爲了某些東西就要喊着收復故土,你說那得是個什麼場景?”
……
朱瞻基很快就知道了他想知道的東西。
事實上,吳明之所以被紀綱派過來跟着楊大少爺北上,還真就是爲了給楊大少爺提供便利,與其他的無關。
紀綱很聰明,聰明到早就看破了一切,知道自己這種酷吏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紀綱努力的想在朱老四允許範圍之內向楊大少爺示好——如果說有一天自己倒下了,那麼能爲自己家人說句話的,也就只有這種敢懟天下士林的狠茬子。
而吳明正是這麼一個棋子的作用,不僅一路上能給楊大少爺提供一些便利和幫助,而且不會招來朱老四的反感,更不會讓原本就對錦衣衛抱有好感的楊大少爺反感。
朱瞻基將手裡的紙張在楊大少爺面前晃了晃,冷笑道:“果然,你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楊大少爺一副盡在意料的表情,淡淡的開口道:“這又有什麼好稀奇的麼?十年寒窗苦讀爲了什麼?都說千里做官只爲財,如果不能上下其手,這官做來還有什麼意思?”
朱瞻基怒道:“他們這是趴在大明身上吸血!他們這是在偷國庫的銀錢!”
楊大少爺擺了擺手道:“鎮定一點兒。我大明官員的俸祿本來就不怎麼高,大家還要養家,還要養幕僚,還得出去應酬,有的還要養幾房小妾啥的,沒錢怎麼能行?
正所謂挖國庫的牆角,填自己家的窟窿,不上下其手怎麼挖?不挖怎麼過日子?大驚小怪了不是。”
朱瞻基卻是忽然愣住了:“不是,你原來不是對這些人深惡痛絕麼?現在怎麼又幫他們說話了?”
楊大少爺卻道:“一碼歸一碼,這些人上下其手固然該死,可是俸祿低也是不爭的事實,許多御史言官都快窮瘋了,那眼睛都是綠的,見人就恨不得撲上去咬兩口。”
朱瞻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指着楊大少爺道:“按你的說法,我大明的御史言官豈不成了餓狼瘋狗一般?”
楊大少爺點了點頭道:“我記得曾經有人說過,御史出京,不能地動山搖就算是失敗。
在京中的時候掣肘太多,上上下下都有人盯着,而出京就成了這些御史言官們唯一可以撈些銀錢補貼家用的機會。
你說,御史言官尚且如此,其他的官員會怎麼辦?不貪就活不下去,貪了未必會被發現,這是一道很好選擇的選擇題。”
沉默了半晌後,朱瞻基道:“那你說怎麼辦?”
楊少峰卻攤了攤手道:“你自己想啊,都是讀過書的,自己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