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熾翻手在地圖上比劃着,說道:“阮廌說黎利及其主力在乂安之北,爲父不信。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要把阮廌已經投誠並且老老實實招供的消息傳出去,再加上爲父就在乂安人消息,相信黎利肯定坐不住。
等黎利來了之後,把阮廌送到城頭上,你們兩個好好刺激刺激黎賊,最好能讓他頭腦發昏跑來攻城。”
一聽到朱高熾讓自己兩人辦的是這麼個事情,楊少峰頓時就來了精神:“義父放心,我爭取把黎利那個傻狍子罵到墜馬而亡!”
“傻?”
朱高熾瞥子楊少峰一眼,說道:“你覺得黎利很傻?他要是傻,他能鬧騰出這般的聲勢來?你覺得黎利是個傻子,爲父看你纔是真傻!先去確認阮廌口供是真是假!”
事實證明,阮廌招認的口供裡面有真有假,大概就是九分真裡摻了一分假的那種。
那一分假消息是最爲重要的軍情——
黎利的主力部隊根本不是阮廌所說的那樣兒在乂安以北,而是在乂安的西南方向,乂安西面是裴備和劉仁澍所率的西路軍。
至於乂安的北面,是黎利麾下的驍騎校尉丁禮所率領的東路軍,其目標也正是清化方向。
也就是說,整個交趾的叛軍已經兵分三路,開始緩緩向着乂安府圍了過來,
當然,隨着朱高熾一連串的命令吩咐下去之後,原本還有些猶豫是否要棄守清化的清化知州羅通和指揮使打忠已經徹底放棄了棄守的念頭,轉而打算在清化死守到底。
如此一來,丁禮所率領的東路軍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進,清化知州羅通雖然好吹牛逼而且指揮戰爭的本事爲五,可是這貨根本就不抓兵權,反而全力支持清化指揮使打忠,憑着清化的城防,丁禮根本就沒有把握能攻下清化。
可是讓丁禮就這麼直接退兵南下,丁禮也沒有那個膽子,因爲清化城就在乂安的北而,萬一自己率部南下合圍乂安,清化軍再從背後捅上一刀該怎麼辦?
丁禮怎麼狂妄,也沒有狂妄到憑着自己手下的叛軍就敢和大明軍隊正面交戰的程度。
同樣頭疼的還有黎利。
從內心來說,黎利不認爲阮廌會背叛自己,尤其是阮廌跟大明還有殺父之仇。
可是擺在眼前的情況就是,阮廌確確實實的出賣了整個義軍——丁禮所率領的東路軍、自己所率領的中路主力、裴備和劉仁澍所率領的西路軍,這三路大軍的消息直接傳到滿天飛,除了阮廌已經投誠並且出賣了義軍,黎利根本就找不到第二種可能。
阮廌的背叛,直接帶來了另一個讓黎利更加頭疼的問題。
三路大軍的消息都已經滿天飛了,那義軍到底又該何去何從?繼續按照原定計劃行事?還是直接合圍乂安?
按照原定計劃行事的想法剛剛從腦海裡面閃過,就被黎利給否決了。
倒是大明的皇太子和皇太孫都在乂安的消息,讓黎利堅定了合圍的決心。
儘管黎利沒聽說過搏一搏,單車變摩托,賭一賭,摩托變路虎的說法,但是合圍乂安,攻下乂安的好處,卻是明擺着的。
最起碼,也能拿着大明的皇太子和皇太孫當籌碼,跟大明進行談判。
……
望着遠處逐漸出現的身影,站在城頭上的朱高熾和朱瞻基還有楊少峰三人都是眼皮直跳,楊少峰更是咬牙切齒的道:“我必殺黎利!”
朱高熾伸手拽住想要跑下城牆的楊少峰,陰沉着臉道:“先別慌,看看再說。”
楊少峰咬牙切齒的道:“還看什麼?最前面的擺明了就是被俘的那些士卒,黎利那孫子要是不驅使他們攻城,那就只能說明他是個傻子!”
朱高熾嗯了一聲,說道:“先看看,這時候衝動不得。”
正說話間,黎字大旗已經慢慢的到了城下不遠處,略顯黑瘦的黎利穿着一身王袍出現在黎字旗下,慢慢驅馬向前行了幾步,便朗聲道:“大明皇太子可在城中?臣黎利拜見!”
朱高熾恨恨的瞪了黎利一眼,同樣高聲答道:“孤在此!愛卿既來見孤,爲何不下馬行禮!”
黎利呵呵笑了一聲,端坐在馬上答道:“恕臣甲冑在身,無法行禮!臣此來,乃是爲大明與安南兩家修好,永罷刀兵之事前來!”
稍微一勒馬繮,黎利又接着道:“若太子殿下願許安南獨立,則下臣願意翻譯這三千降卒給大明!自此後,安南永爲大明南部屏藩,若違此言,天厭之!天厭之!”
朱高熾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難看,喝道:“愛卿還是換個條件吧。
交趾原本便是我中原故地,孤王何敢棄之!獨立之事,再也休提!不過,孤可許愛卿世代富貴,軼比親王也無不可!”
黎利的臉色同樣也沉了下來,高聲道:“殿下以爲臣是何等人?臣之所作所爲,乃是爲安南萬萬百姓而不得已爲之,非只爲一人之富貴!
大明興無義之兵,焮蒼生於虐焰,陷赤子於禍坑。欺天罔民,詭計蓋千萬狀;連兵結釁,稔惡殆二十年。敗義傷仁,乾坤幾乎欲息;重科厚斂,山澤靡有孑遺。
昆蟲草木,皆不得以遂其生;鰥寡顛連,俱不獲以安其所。浚生民之血,以潤桀黠之吻牙;極土木之功,以崇公私之廨宇。州里之徵徭重困,閭閻之杼柚皆空。
決東海之水,不足以濯其污;罄南山之竹,不足以書其惡。神人之所共憤,天地之所不容!”
“住口!”
不待朱高熾答話,楊少峰就指着黎利喝道:“交趾離背中原數百載,先有黎賊弄權,後有陳賊生亂,交趾百姓苦之久矣,何謂無義之兵!
今,我有一言,請君靜聽:
前宋徽宗、欽宗之時,漢統衰落,奸臣釀禍,國亂歲凶,不得已乃偏安一隅。南渡之後,蒙元又南下侵宋,四方擾攘,殘暴生靈。
因之,廟堂之上,朽木爲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以至狼心狗肺之輩洶洶當朝,奴顏婢膝之徒紛紛秉政,以致社稷變爲丘墟,蒼生飽受塗炭之苦!
值此國難之際,我太祖高皇帝,掃清六合,席捲八荒,萬姓傾心,四方仰德,此非以權勢取之,實乃天命所歸也!
我大明永樂皇帝,神文聖武,繼承大統,應天合人,法堯禪舜,處中國以治萬邦,這豈非天心人意乎?
你黎二臣之生平,我素有所知:你世居清化,初仕陳季擴爲金吾將軍,後歸正,用爲清化府俄樂縣巡檢,理當上報君王,下安黎民,何期你嫌棄巡檢之職官小位卑,乃起兵爲亂,圖謀自立!你罪惡深重,天地不容!
無恥老賊,豈不知天下之人,皆願生啖你肉,安敢在此饒舌!
今幸大明皇太子巡幸乂安,你既爲二臣賊子,只可潛身縮首,苟圖衣食,怎敢在我軍面前妄稱爲了交趾萬民!
皓首匹夫!蒼髯老賊!你即將命歸九泉之下,屆時有何面目去見我大明太祖高皇帝!
二臣賊子,你枉活四十有一,一生未立寸功,只會搖脣鼓舌!害人圖己!斷脊之犬,還敢在我軍陣前狺狺狂吠,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黎利神色一變再變,指着楊少峰喝道:“你!無恥小兒!我必取你狗頭!”
楊少峰瞧着在城下暴怒不已的黎利呵呵笑了一聲,喝道:“來!爺爺大好頭顱在此,靜等孫子來取!”
朱瞻基忽然拽了拽楊少峰,低聲道:“剛纔你罵黎利那些話,怎麼這麼耳熟?”
楊少峰低聲道:“你傻了?會試後的詩會上,我不是罵過那些腐儒來着?還有,羅貫中寫的《三國演義》你沒看?諸葛亮罵死王朗啊,名場面!”
說完之後,楊少峰又對着黎利喊道:“黎賊!這乂安城裡還有一個人,估計你一定想要見見他!”
向着身後揮了揮手,楊少峰喝道:“帶上來!”
隨着楊少峰話音落下,兩個錦衣衛校尉便將捆得結結實實的阮廌給押了下來,楊少峰又望着城下喊道:“黎利!現在老子跟你好說好商量的談個條件!
你把那三千降卒都給老子放嘍,我把阮廌這孫子還給你!要不然,你驅使他們攻城,我就先宰了阮廌!”
黎利陰沉着臉望向了朱高熾:“太子殿下,這人到底是誰?口出狂言侮辱臣下,如今又來威脅?莫非太子殿下的謀士都是些這般貨色?”
朱高熾沉聲道:“這是孤王義子,也是我大明永樂十三年的六首狀元!孤王覺得,這孩子雖然混賬了一些,可是罵你的話,卻沒有一句不對!
如今他說的,也正是孤王想要說的,孤王今天拿你麾下最爲忠心,也是最有謀略的謀士重臣來換這三千隻會打打殺殺的降卒,如何?”
黎利呵呵譏笑一聲,嘲諷道:“背主之人,願殺就殺!既然太子殿下不許我安南獨立,那臣下也只好先得罪了太子殿下,待城破之後,再向太子殿下負荊請罪!”
話音剛落,一支長箭就擦着黎利的耳朵射入了土中,楊少峰遺憾的瞧了羽箭一眼,喝道:“那你他孃的還說什麼,來攻城啊!”
黎利頓時氣急敗壞的叫道:“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