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一臉懵逼的望着正在忙碌的楊少峰——四四方方一塊青磚,被楊大少爺指揮着狗子打磨了無數遍,直到大小都縮水了近一半之後纔算是停了下來。
然後楊大少爺就拿着筆在上面寫了一個大大的“德”字,墨也不是真正的黑墨,而是那種摻了金粉的,給佛祖描塑金身用的那種墨,一眼望去卻是霞光萬丈瑞氣千條,金閃閃明晃晃,能瞎人狗眼。
別管這磚頭的賣相如何,起碼壕無人性是完美的詮釋出來了。
眼看着折騰完事兒的楊少峰手掂着磚頭就打算往外走,朱瞻基頓時急了:“不是,你一大清早的不準備談判的事兒,你拿個這玩意幹什麼?”
“呵,”輕笑一聲的楊少峰掂了掂手裡的磚頭:“或曰,以德服人,可也?”
“今天都拖到第三天了,老扯他們要是再不趕緊把事兒定下來,本公子就以德服人!”
朱瞻基狐疑的道:“你打算拿這玩意去拍扯裡帖木兒?”
楊少身詭異的笑道:“你且等着看好戲便是了,莫非忘了昨天我和張溫、李善他們說的了麼?”
點了點頭之後,朱瞻基不再多問,乾脆老老實實的隨着楊少峰一起往醉仙樓而去。
兩人到了醉仙樓的時候,扯裡帖木兒和禿徹徹禿,還有張溫和李善,已經各自帶着一羣馬仔坐在了兩邊的桌子後面。
一見楊少峰和朱瞻基進來,扯裡帖木兒就趕忙起身道:“楊兄弟,你來啦!”
楊少峰嗯了一聲,笑着向扯裡帖木兒點了點頭,然後和朱瞻基一起走到正中間的桌子後面坐下,之後才望向張溫和李善:“勞煩二位大人等候多時,下官有句話就直說了——今天最後一天,許多事情也該定下來了!”
張溫的臉色有些不好看:“雖說狀元公要整體負責此次邊市之事,但是本官與李大人也身在其中。
若是事情辦得好了,那倒也沒什麼,只怕你楊狀元向韃靼人出售鐵器,將來朝堂之上少不得有人摻你一本,卻是要連累本官與李大人了!”
楊少峰點了點頭,卻根本不答話,霍然起身後手抄板磚走向了張溫:“你看看這上面寫的是什麼?”
眼看着一場衝空就要發生在眼前,扯裡帖木兒慌忙起身上前,一把拉住楊少峰道:“楊兄弟自怒,這事兒還能慢慢談,何必動氣?”
楊少峰似笑非笑的掂着手裡的板磚,冷哼道:“他們不給老扯你面子,就是不給我楊某人面子,那我楊某人也只好以德服人咯!”
不待張溫和李善再說些什麼,扯裡帖木兒就趕緊把楊少峰給勸回去了。
安撫住楊少峰之後,扯裡帖木兒的底線也再次退讓——從最開始堅持着要將邊市設在陝西行都司方向的要求也不堅持了,原本要求立即放開鐵鍋貿易的要求也不提了,甚至對牛羊交易數量的限制也一再放寬,最後達到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程度。
而有了扯裡帖木兒的退讓,後面的事情就變得簡單起來,談判的效率一天頂三天,許多事情都用最快的速度敲定下來。
等送走了一臉苦澀的扯裡帖木兒之後,張溫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苦笑道:“狀元公剛纔的樣子還真是嚇人。說起來,若是那扯裡帖木兒不扯着,狀元公還真會毆打本官?”
楊少峰認真的點了點頭:“公傷,下官會收着力道,板磚破碎之後,張大人的模樣看起來會有些慘,實際上卻只是皮肉之傷,休養幾天也就無妨了。”
朱瞻基冷哼一聲道:“這就是你昨天說的敲山震虎?你就那麼確定,扯裡帖木兒會攔着你?”
呵呵笑了一聲之後,楊少峰纔開口解釋:“一旦讓我把張大人給拍傷了,也就意味着這次的談判徹底終結,想要重啓,就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了,或者永遠都沒有這個機會了,所以他也不敢賭我是不是演戲。
畢竟,除去鐵器和邊市的位置,剩下的對於韃靼來說,可謂是百利萬利而無一害。”
楊少峰還有剩下的一句話沒說。
那就是所謂韃靼人的利益,更多的是屬於阿魯臺的利益,而不是他扯裡帖木兒的。
而這次互開邊市的事情能不能成功,能不能在這次的出使之中撈到一筆功勞和好處,乃至於阿魯臺的賞識,卻是扯裡帖木兒本身的事情。
兩者之間能一樣麼?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捨己爲國的,奉行弱肉強食原則的韃靼人就更沒人能做到了。
朱瞻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忽然擡頭道:“羊蠍子準備好了沒有?”
楊少峰一臉懵逼的望着朱瞻基,然後又瞧了瞧旁邊同樣捋着鬍鬚微笑的張溫和李善,頓時感覺頭疼無比:“不是,你們不應該關注後面怎麼坑韃靼人嗎?不應該關注怎麼在萬全右衛那邊築城開邊市嗎?”
張溫搖了搖頭道:“配合着狀元公把邊市之事談妥,本官和李大人的使命就完成了,剩下的事情自然是狀元公和戶部工部的事兒。正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等二人倒不如趁着回京之前,好好再吃上一頓。”
一直沉默的李善突然來了一句:“子曰,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楊少峰忽然感覺自己很累,這他孃的都是一羣什麼神仙隊友啊,光知道吃了?正事兒沒人管了?
彼其娘……算了,朱二九罵不得。
……
六月初的順天府跟別處也沒什麼不同,除了炎熱之外,基本上也沒有什麼其他的詞可以用來形容,就連樹上的知了叫聲都顯得有氣無力,讓人憑空又添了幾分煩悶,唯有躲在路邊的樹蔭裡面才能讓人感覺舒坦一些。
被楊少峰取名爲踏雪的寶馬不時打着響鼻,尾巴甩來甩去的試圖將惱人的蚊蠅都趕走,然而卻總是圖勞無功,惹得踏雪似乎也不太高興。
楊少峰手中抓着一把黃豆喂向踏雪,臉上的神色顯出一絲不捨:“老扯兄弟此次北歸草原,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了,兄弟在這裡也只有祝你一路順風,鵬程萬里。”
扯木帖木兒似乎也極爲傷感,卻是強忍着離別的不捨,反過來安慰自己的好兄弟:“其實也不會太久,等開了邊市,咱們兄弟在邊市上見面就可以了,兄弟不必如此難過。”
許是扯裡帖木兒的安慰起到了效果,又許是想到了其他的事情,楊少峰的臉色也終於不像剛纔那邊難看,轉而輕笑一聲道:“對,老扯兄弟說的是,咱們可以在邊市再見。”
向着身後的林羽示意了一下,楊少峰指了指地上被林羽的兩個箱子:“我這小舅子聽說老扯是個實誠人,所以特意又讓我再送兩箱神仙醉給老扯兄弟。”
一聽到神仙醉,扯裡帖木兒的眼睛都開始放光:“哎呀,這怎麼好意思,實在是太貴重了,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楊少峰哈哈笑道:“愧什麼愧啊,等我小舅子的醉仙樓開到邊市,少不得還得託你多多照拂。”
扯裡帖木兒用力的點了點頭:“兄弟你放心,你小舅子就是我的兄弟,等醉仙樓開到邊,韃靼這邊誰敢鬧事,我就用馬拖死他!”
向着自己的好兄弟保證完之後,扯裡帖木兒又接着道:“對了兄弟,我們草原上有一種獒犬,生性兇悍殘忍,能獨鬥三條狼,自家幾百只羊不會認錯,一輩子卻只認一個主人,乃是一等一的神犬,我家裡就有幾條。到時候我派人給你送幾隻小的過來,保證是還沒睜開眼的那種,你到時候可得好好喂着。”
直到得了楊少峰的一再保證,又見天色不早,扯裡帖木兒才“依依不捨”的離去,空氣中充滿了離別的傷感。
直到望不見扯裡帖木兒的背影,楊少峰才放下已經晃到發酸的手臂,呸了一聲道:“這狗東西,演技當真是好,不去當個戲子真是可惜了!”
朱瞻基嘖嘖有聲的讚道:“不虛此行啊,兩個人互相都在演,明明都恨不得對方立即去死,卻是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樣,那老扯竟然還要給你送什麼神犬?”
楊少峰卻呸了一聲道:“神犬個屁,他說的那種獒犬在草原上沒問題,是因爲草原上地廣人稀,放到中原來,三五條獒犬就能看護整個莊子,確實是好狗。
但是這玩意的領地性太強,一旦有莊子外的人闖進來,狂性大發之下咬死了人,官府還能放過我?扯裡帖木兒這個狗東西從送馬開始,就他孃的沒安好心!”
朱瞻基嘿嘿笑了一聲,又指了指身後被他從楊大少爺巧取豪奪弄到手,取名爲追風的駿馬:“既然你知道他沒安好心,那踏雪和追風怎麼辦?”
楊少峰斜了朱瞻基一眼:“自然是上書陛下,言明這扯裡帖木兒妄圖賄賂於我,怎奈我楊狀元兩袖清風,雖然極爲喜歡,無奈之下也只得忍痛割愛,將之獻與陛下。”
似是聽懂了楊少峰的話,又或是因爲太熱,踏雪希律律一聲長嘶,前蹄高高揚起又重重踏下,激起一股子塵土,直讓楊少峰和朱瞻基,還有林羽和狗子一起變得灰頭土臉起來。
朱瞻基卻哼哼一聲道:“高,真是高,你小心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