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朱桂將前因後果都講了一遍之後,徐氏也是忍不住越想越氣,怒喝一聲道:“來人!備馬!”
朱桂一把拉往想要往外走的徐氏,問道:“夫人想要幹什麼?”
徐氏冷哼道:“他姓楊的活膩歪了,敢搶我們代王府的銀子?搶了銀子也就罷了,還讓人帶口信過來?老孃這就去邊市城,他搶了我代王府多少,我就讓他吐出多少!”
眼見着徐氏開始發瘋,朱桂倒是忽然冷靜了下來,低聲道:“你瘋了!現在還是以往麼?無詔擅離封地,而且你要帶着護衛去,形同謀反!”
徐氏卻瞪了朱桂一眼,不屑的道:“無膽鼠輩!若是姐姐在時,我倒還不敢這般,如今姐姐不在了,莫說是我去找那姓楊的講理,便是將他殺了,也不過是被斥責幾句罷了。”
朱桂瞪着眼睛想了半晌,卻也沒想出什麼好理由,然而卻又不敢直接讓徐氏就這麼帶兵出門,當下急得直在大堂裡轉起了圈子。
跟完全沒腦子的徐氏不一樣,朱桂好歹還是有點兒腦子的。
別看我當街殺人,別看我敢修建逾制的九龍壁,因爲那是在自己的封地,花的也是自己的銀子。
而現在被楊癲瘋搶去的那些卻是稅銀——那銀子是四哥的,跟四哥搶東西的下場,看看允炆侄子就知道了,還用再多說別的麼?
徐氏被朱桂轉的眼暈,忍不住又喝道:“你轉什麼?你想說什麼?”
朱桂恨恨的跺了跺腳,開口道:“罷了,反正不過是一些稅銀罷了,就算他不搶,咱們不也得交上去?這回正好,劉少澤那個狗奴才被羊癲瘋殺了,以前的事情就都是他乾的,咱們正好可以脫身出來。”
徐氏瞪大了眼睛道:“什麼?你莫不是在逗我?”
朱桂恨恨的道:“我沒逗你!咱們這位四哥想要幹什麼,你到現在還沒看出來麼?他既然改了稅制,那劉少澤還敢逃稅,只怕早晚給咱們惹禍,如今死了,正好一了百了。
要我看啊,夫人也別再追究了,以後再換個得力的奴才過去盯着鋪子,把劉少澤那狗奴才的屍身直接拖去喂狗算了!”
等朱桂的話說話,徐氏再看朱桂的眼光就已經跟看二傻子的眼光一樣:“你膽子這麼小?這代王府逾制不逾制?這九龍壁逾制不逾制?你現在跟我說怕了?你不敢去,老孃去!”
眼見着徐氏依舊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朱桂直氣的額頭青筋暴跳,猛的一巴掌抽向徐氏,怒道:“滾回你房裡去!再敢出來,家法伺候!”
捂着臉的徐氏似乎是重新認識了眼前這個連搓衣板都能笑着跪的男人。
仔細的打量了朱桂一眼,徐氏猛的一巴掌扇向了朱桂,怒喝道:“你居然敢打我?”
軟了許多年的朱桂難得硬氣了起來,一把抓住徐氏的手,怒道:“中山王已經故去了!孝文仁皇后也已經薨了!你再鬧騰下去,就是自己找死,還得帶上我和我們的孩兒一起去死!”
氣呼呼的徐氏終於平靜了下來,捂着臉跑向了後院。
望着小丫鬟匆匆忙忙跟上去的身影,似乎被抽乾了渾身所有力氣的朱桂終於一屁股坐了下來,緊接着又嗷的一聲跳了起來。
匆匆忙忙趕來的代王府總管大太監劉少衝急忙上前一把扶住朱桂,心疼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王爺這是怎麼了?哎喲,都流血了!”
朱桂卻一把推開劉少衝,陰沉着臉道:“你他孃的幹什麼去了,怎麼纔回來!你知不知道,你弟弟少澤死了!被那楊癲瘋給當街殺了!”
啪的一聲,劉少衝手中的拂塵跌落在地,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失魂落魄,嘴裡喃喃的道:“少澤死了?死了?”
摸着屁股,想揉又不敢揉的朱桂嗯了一聲道:“沒錯,身首兩處,聽說那血都流了一地!”
劉少衝此刻也不顧得地上被朱桂碎破的諸多碎片了,猛的跪下後磕頭道:“求王爺爲奴婢做主啊!”
朱桂哼哼嘰嘰的道:“替你做主?我替你做個屁!剛纔王妃剛剛被本王給打回去,就是怕她去招惹那楊癲瘋,你可知道爲何?”
劉少衝磕頭道:“奴婢不知,但是奴婢就這麼一個弟弟,自小就跟奴婢一起進了宮,一起伺候着王爺,如今弟弟被那楊癲瘋所殺,奴婢可怎麼活下去啊!”
搖了搖頭,想坐又不敢坐的朱桂罵道:“去給本王搬個榻子過來,沒見本王已經受傷了麼,還不趕緊去找大夫!”
沒有從朱桂這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反而被指使着去搬榻子,劉少衝眼中的陰毒之色一閃而逝,轉而低聲應了,低頭小跑着去給朱桂搬榻子,似乎那血淋淋的額頭和膝蓋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一樣。
朱桂一邊小聲哎喲哎喲的叫着,一邊勉強扶住椅子站着,整個人也在不斷琢磨着,該怎麼才能在那楊癲瘋身上找回場子,直到被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打斷。
心中越發不爽的朱桂乾脆袖子一抖,一柄精緻卻又帶着血腥氣的小錘就出現在朱桂的手裡。
朱桂打算看看,到底是哪個狗奴才這麼不開眼,敢挑這個時候來打擾自己——若是沒有個理由,今天自己就把他給錘了!
匆匆忙忙跑進來又瞧見了朱桂手中的小錘,知道這柄小錘上面沾了多少人命的小太監躬身道:“王爺,天使到了,如今正在門外候着呢。”
朱桂冷哼一聲,吩咐道:“趕緊喊人來打掃一下,開門,迎天使進來,就說本王身體不適,沒辦法親自迎接。”
……
北宮鋆陰沉着臉走到了代王府的大堂上,見代王朱桂整個人趴在榻子上,嘴裡還不住發出哎喲哎喲的呻吟聲,便面帶關切的問道:“殿下可還好?”
朱桂又哎喲了一聲,然後纔開口道:“託陛下的洪福,本王這就是摔了一跤,一時半會兒的還死不了。”
北宮鋆點頭道:“如此就好。這王府的路不平啊,王爺居然都能摔跤?王爺以後還是要當心一些纔是,免得再摔了。”
聽着北宮鋆話裡有話,心中大怒卻又無可奈何的朱桂冷哼一聲道:“皇兄讓公公來,所爲何事?”
北宮鋆嘿嘿笑了一聲道:“王爺,皇爺在順天府楊家莊子住了一些日子,覺得那兒的風景人物着實不錯,打算讓王爺也一起過去住上幾天。”
朱桂開口道:“楊家莊子?”
北宮鋆點頭道:“楊家莊子,就是當今六首狀元楊少峰楊狀元家所在的那個莊子,裡面都是出身燕山左衛的老兄弟和他們的後人,皇爺在那兒住的舒坦。”
朱桂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伸手指了指身下的榻子道:“本王如今已經受了傷,倒是要辜負皇兄的一番美意了。”
朱桂的話音落下,北宮鋆的臉色便直接變得陰沉起來,獰笑道:“無妨,皇爺說了,不管代王殿下去不去,我們這些做奴婢的都得把王爺帶到順天府。要不然,奴婢把您給捆了去?”
朱桂大怒,喝道:“你敢!區區一個家奴,你想造反不成!”
北宮鋆面帶憐憫的搖了搖頭道:“咱家自然是不敢造主人的反,可是殿下啊,您得知道,這天下的主人呢,就只有在順天府的皇爺,您這個王爺若是覺得自己也是這個天下的主人,那您就該好好反思反思了。”
聲音一冷,北宮鋆又接着道:“要不然,您現在就把奴婢給砍了,然後起兵造反,那奴婢自然是沒什麼辦法的,只能引頸就戮。
否則啊,您就老老實實的隨咱家去順天府一行,省得奴婢還要讓人捆了殿下去,您說呢?”
北宮鋆淡淡的語氣看似在和朱桂商量,但是話裡話外的戲弄和不屑卻已經表露無遺,惹得剛剛趕來的代王妃徐氏大怒,直接一巴掌抽向了北宮鋆:“狗奴才!莫說我家王爺未曾除爵,便是除了爵,那也是天家貴胄,豈容你一個小小的閹人侮辱!”
不躲不避,生生受了這一巴掌,北宮鋆呵呵笑了一聲,然後一拍手,指着徐氏道:“來人,請代王殿下和代王妃上車駕!”
等到隨行而來的錦衣衛擡着朱桂向外走去,就連徐氏也被幾個隨行的小太監抓住向外扭送,北宮鋆這才陰惻惻的道:“咱家早就說過,走路得小心,要不然摔着了,疼!
陛下念着兄弟情分,也念着故去的孝仁文皇后的情份,所以對兩位太過於放任。
可是,這做人呢,得知足,不知足的啊,往往活不了太久,您說呢?”
徐氏被嚇到了,真真正正的被嚇到了,從小就生於富於之家的徐氏,人生第一次感覺到離死亡居然這麼近。
直到被塞上了車駕,依舊有些驚魂未定的徐氏才低聲對朱桂道:“王爺,這次?”
朱桂搖了搖頭道:“應該沒什麼事兒,畢竟這次皇兄只讓咱們兩個進京,遜煓他們卻沒有,估計沒什麼大事兒,了不起就是被訓斥一頓。”
左右打量一眼,朱桂又小聲道:“這次進京,無論如何都要謹小慎微,萬不可激怒皇兄,以後那楊癲瘋也不要去招惹,劉少衝那狗奴才自然會撲上去咬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