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古哲哲的婚事,高務實是已經在內心裡決定要橫插一槓的了,不過這件事決定歸決定,急切卻談不上急切,原因在於孟古哲哲今年才八歲,楊吉砮不可能這麼早就把她嫁去建州左衛。
如果高務實的記憶沒有太大的偏差,她應該要在萬曆十六年,也就是她十四歲時纔會與努爾哈赤完婚。
在原歷史上,當時楊吉砮與清佳砮二人已經死去五年,主持這件事的是孟古哲哲的兄長、時任葉赫貝勒納林布祿。
當時納林布祿親自護送妹妹去了建州左衛,努爾哈赤方面也是親自率衆出城相迎,繼而殺牛宰羊,大宴成婚。
孟古哲哲於萬曆二十年生下皇太極,萬曆三十一年病危,在她彌留之際,她想見一見自己的母親,努爾哈赤雖然派人去請,但當時的建州與葉赫已經勢同水火,這個願望顯然沒能實現。
孟古哲哲的英年早逝,對努爾哈赤的打擊很大,爲表達自己的哀思,他命服侍過孟古哲哲的四個婢女生殉,用牛羊一百隻祭祀,並將孟古哲哲葬在自己居住的院中長達三年【注:這個操作我沒看懂,不知是女真人有此風俗,還是努爾哈赤腦回路清奇】,後來葬於十尼亞滿山崗。
後金天命九年,努爾哈赤遷都遼陽東京城,孟古哲哲的遺骨也隨之遷到東京陵。不過有一說一,孟古哲哲能與努爾哈赤同葬福陵地宮,神位供於太廟而備受尊崇,主要還不是因爲她特別得寵,而是歸功於他的兒子皇太極。
母憑子貴這是肯定的,孟古哲哲生前能位居大妃,死後又得以厚葬,說她備受努爾哈赤寵愛沒有問題。
但問題在於,努爾哈赤這個人早年的時候其實比較缺乏親情思維,年紀大了又慢慢反轉扭曲,因此孟古哲哲這位“中前期大妃”所受到的這種寵愛實在有限,而且對比來看,努爾哈赤最寵愛的女子其實還輪不到孟古哲哲。
若不是皇太極即位,孟古哲哲只能附葬或陪葬於福陵,而且也不會獲得孝慈高皇后的諡號,享受祭祀。
努爾哈赤一生共有四位大妃,第一位是元妃佟佳·哈哈納扎青,第二位是富察·袞代,第三位是葉赫那拉·孟古哲哲,第四位是烏拉那拉·阿巴亥。
當孟古哲哲嫁給努爾哈赤時,富察氏仍是大妃,直到萬曆二十年,富察氏還爲努爾哈赤生下第十子德格類,也就是說,在孟古入宮數年且生有一子的情況下,仍然沒能取代富察氏上位大妃,而後來的阿巴亥成爲大妃卻只用了兩年的時間,可見若論受寵程度,孟古哲哲並沒有特別突出,只能說……也還算受寵。
只是還算受寵,那當然就不可能受“專寵”。在孟古哲哲爲妃期間,努爾哈赤在娶孟古的同年還聘了哈達部萬汗的孫女阿敏爲側妃,萬曆十九年又納庶妃嘉穆瑚覺羅氏,萬曆二十九年又與烏拉部阿巴亥【注:此時阿巴亥年僅十二歲】成婚。
而且在這段時間裡,其他后妃還一共爲努爾哈赤生育了四子三女,即第七子阿巴泰(母爲側妃伊爾根覺羅氏),第九子巴布泰,第四、五、六女(母爲庶妃嘉穆瑚覺羅氏),第十子德格類(母爲大妃富察氏)。
特別是,萬曆二十年時,孟古哲哲十月生皇太極,十一月,庶妃嘉穆瑚覺羅氏就生了巴布泰,足以說明孟古受寵愛程度不是很誇張。
然而說一千道一萬,有個好兒子比什麼都強,孟古哲哲受寵程度雖然比不上後來的阿巴亥,可阿巴亥的三個兒子綁一塊也比不上一個皇太極。
結果努爾哈赤死後,皇太極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帶着一票年長的貝勒逼宮,傳努爾哈赤“遺命”,強逼着阿巴亥殉葬了。
這裡有一個疑問,正如把漢那吉可以“收繼”鍾金哈屯、宰賽可以“收繼”炒花的哈屯一樣,女真人也是允許“收繼”的——阿巴亥本來曾聽努爾哈赤提到今後讓代善照顧她和她的三個兒子,所以對代善格外親近(後來成了一樁罪)——那皇太極爲何非要阿巴亥去死呢?
皇太極登上汗位後宣佈將多爾袞兄弟二人“恩養”於宮中。對於皇太極汗位的得來,曾經有人大加指責,如果單說得位之正,皇太極可能確實該受指責,因爲很顯然,這是一場蓄謀的逼宮政變,但神奇的是,這次政變是由皇太極與兄長代善聯手完成的。
爲什麼可以肯定這是一場政變?努爾哈赤晚年是非常看重家庭親情的,當初在皇太極指使小妃德因察誣告阿巴亥時,努爾哈赤在聽信讒言、極度惱怒之時也沒有治阿巴亥的死罪,他說念及幾個孩子都很小,不忍心讓孩子們失去親孃。
這就有意思了,他既然此前就考慮過這一點,難道彌留之際就沒有考慮到,如果讓阿巴亥生殉,多鐸兄弟也一樣變成了孤兒了嗎?(當時多爾袞年13歲半,多鐸12歲)。
再一個史實是,努爾哈赤死時在他身邊陪伴的只有大福晉一個人,衆多子侄都還在路上,未來得及趕到。
一種說法是他想當着衆人的面宣佈繼承人選,另一種說法是寫有遺詔,但被皇太極的人毀了。而作爲知道皇太極並非老汗王選定繼承人這一秘密的大妃,一個最後時刻守在努爾哈赤身邊的證人,皇太極怎麼可能讓她這個絆腳石繼續生存呢?以皇太極那樣的雄主思維,這樣一個女人,就算可以收繼,也是對他擁有致命一擊能力的,他不會容忍其存在,所以大妃只有死亡一條路可以走。
而就在皇太極逼大妃殉葬之後,那個小妃德因察居然也“生殉”了,可見其中必有隱情。史料記載從努爾哈赤死到大妃生殉,相隔不到一天時間,具體是在努爾哈赤死後的次日凌晨。
但這裡又要回頭說一下另一個疑點:既然大妃阿巴亥早就對代善表達善意、格外親近,那爲何代善居然還屁顛屁顛地跟着皇太極去逼死阿巴亥?
按理說,只有阿巴亥知道努爾哈赤的“遺命”究竟是什麼,那麼代善只要抓緊阿巴亥,這個汗位難道他就坐不得?要知道,長子褚英死後,他代善這個次子本來就最“應該”繼位不是?
實際上,努爾哈赤殺了長子褚英後,的確曾經想過改立次子代善,但有兩件事讓他大爲光火:一是代善的繼福晉虐待前福晉生的長子碩託,此事傳到努爾哈赤那裡,努爾哈赤極爲震怒,在他看來,一個連家務事都管不好的人,還能指望他建功立業,成就大業麼?把汗位交給這樣的一個人,到底應該不應該?努爾哈赤犯了嘀咕。
再一個令努爾哈赤忌諱的,就是他本身就最恨繼母虐待繼子這種事,因爲這與他和生活經歷有關,努爾哈赤小時候就是生母早逝,飽受繼母虐待,繼而被迫出走跑到外公王杲處避難,最後被李成樑給抓了的。所以這件事勾起了他的痛苦回憶。
第二個原因,就是皇太極串通小妃德因察,誣告大妃阿巴亥與大貝勒代善之間關係曖昧,皇太極此舉意在一石二鳥,同時打擊大妃和多爾袞三兄弟的勢力,結果努爾哈赤雖然初時大怒,但後來冷靜下來,又意識到其中有詐,把皇太極和德因察叫來狠狠訓斥了一頓。
不過,有很大的可能是,皇太極連努爾哈赤會想明白然後訓斥他都已經提前料到了。
因爲訓斥歸訓斥,皇太極依然得到了他想要的結果,那就是代善在這兩件事上都表現得很軟弱,讓努爾哈赤直接對他失去了幻想,認爲代善此子沒有擔當。雖然後來他不得已殺了老婆來向努爾哈赤賠罪,但爲時已晚了。
也許從那以後,代善就被皇太極的手段給整怕了,不管局面出現什麼變化,他都沒有信心跟皇太極唱對臺戲,因此當皇太極要逼死阿巴亥時,代善也選擇了跟隨。
或許代善是被皇太極“說服”了,因爲站在阿巴亥的角度來說,與其改嫁給代善,肯定不如直接讓自己的兒子多爾袞繼位來得更穩妥。
至於皇太極怎麼向代善說明阿巴亥敢於認爲年紀輕輕的多爾袞能坐穩位置,那是皇太極的忽悠能力問題,而顯然皇太極這方面的能力冠絕後金——他後來搞千里大奔襲的時候,一開始也是所有人都不同意的,最終卻全被他說服了。
明的暗的、陰的陽的都玩得賊6,這就是皇太極。
雖然在外人眼裡,高務實自己也是這樣的人,但他卻很清楚,他是開着掛才玩得這麼6的,而人家皇太極可沒掛能開。
所以這種人不比努爾哈赤,提前讓他消失或者說讓他不要出現纔是最佳選擇:沒必要給自己找麻煩。
至於努爾哈赤,高務實不僅有足夠的把握讓他成不了什麼大業,甚至還有比較大的把握能夠利用好他,所以這個人倒是可以留一留。
不過,高務實萬萬沒有料到的是,他這邊正考慮打努爾哈赤老婆的主意,努爾哈赤居然來了。
新年將近的時候,高務實剛剛批准了哈達部請求冊封新“都指揮使”的請求,瀋陽中衛撫順千戶所撫順關方面傳來一則消息:努爾哈赤請求入關,來遼陽恭賀高撫臺履新,順便給他拜年。
努爾哈赤要給我拜年?
高務實一時之間覺得有些不真實,過了一會兒,他才下令派人把韓光和曹簠二人請過來商議這一情況。
韓光對努爾哈赤這個人印象並不深刻,聽了消息也有些無可無不可,而曹簠則對高務實道:“撫臺,努爾哈赤此來,恐怕不止是爲了慶賀或者拜年,末將以爲他是爲正名而來,說不定還要對寧遠伯有所……嗯,說不定還要請撫臺爲他主持某些公道。”
哦?
哦!
曹簠這麼一提醒,高務實一下子明白過來了。
努爾哈赤雖然回到了建州左衛,現在手底下也有了兩三個城寨,不過實力還是非常有限,而限制他實力發展的主要原因就在於,他沒有獲得大明的承認。
沒有大明認可的身份,他想擴大勢力範圍就不能名正言順,而沒有大明的敕書,他也就積攢不了財富,沒法擴充力量。
所以他此來的第一要務,肯定是希望能得到大明的委任——比如拿回他家“祖傳”的職務,建州左衛都指揮使。
不過剛纔曹簠還提了一句“寧遠伯”……
嗯,是了,李成樑前次殺了覺昌安和塔克世,偏偏又沒給努爾哈赤一個交代,可能努爾哈赤心中不平,再聯想到他高務實初來遼東就跟李成樑明裡暗裡交手了兩三回,所以打算來告狀?
哈,有意思。
高務實想了想,下令讓撫順關的明軍放行,準努爾哈赤南下遼陽。
這個時候,他根本不擔心努爾哈赤能鬧什麼妖蛾子——寨子都才兩三個,兵力不知道有沒有兩三百,怕什麼?
其實高務實還高看了努爾哈赤,此時的努爾哈赤別說三百兵,三百的一半都還差幾個,而其中有甲的一共才二十五人——他父祖死前給他留下了十三套兵甲的遺產,後來葉赫兩位貝勒送了十套給他,然後他幾個月苦心經營,又換來兩套,一共二十五套兵甲。
也就是說,包括努爾哈赤、舒爾哈齊兄弟本人在內,他手底下一共只有二十五名披甲兵,其餘都是無甲兵,真要打起來,幾乎只能全憑力量和血勇。
努爾哈赤現在手裡一共也沒幾匹馬,此次來遼陽更是故意一匹都沒帶,一行人全靠兩條腿,但速度卻一點也不慢。將近三百里的路程,他們推着木輪車,居然只花了四天時間。
過小年的前一天,撫院接到消息:努爾哈赤已經到達遼陽城外,請求進城。
高務實下令:准許進城。
是日申時一刻,努爾哈赤一行十五人帶着三車皮貨、人蔘等物進入遼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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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我這感冒好了八九成,但就剩那麼一點好不利索,這可真是煩啊。我很不喜歡老家寫書的這個臺子,高低不合適,碼字幾小時從脖子疼到腰。可是感冒不好徹底,我又不敢回長沙,雖說我自己知道自己是二十八那天洗澡感冒的,但萬一回城被隔離就尷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