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4章 傀儡
周穆王西巡狩,道有獻工人名偃師。
王曰:“若與偕來者何人邪?”
偃師曰:“臣之所造能倡者。”
領其顱,則歌合律;捧其手,則舞應節。千變萬化,惟意所適。
穆王驚視之,趨步俯仰。內則肝膽、心肺、脾腎、腸胃,外則筋骨、支節、皮毛、齒髮,皆假物也,而無不畢具者。
王試廢其心,則口不能言;廢其肝,則目不能視;廢其腎,則足不能步。
——《列子·湯問》
“這是,自動機?”商洛看着法厄同發來的圖,那是被剖開的腹腔,內裡有筋角塑成的骨肉,和沉木雕刻的內臟。重量分佈和結構完全模擬了人體,以至於法厄同也是打散了一個才發現。
支離破碎的人體橫躺在那裡,但卻沒有一點血腥的痕跡,就像拆了包五香花生然後塞進肚皮裡一樣。
“是。這傢伙竟然有武器,被我用矛杆磕碎了,之後才發現裡頭的玄機——不過這似乎不是自動機。”
【對。這不是。自動機有明確的定義,其內部是利用伏爾甘的聖火打造的火花核心,除了火花核心之外沒有任何內臟。但這臺傀儡裡面什麼都有,而且完全模擬了人體,而且似乎是模擬得過於刻意了。好像這玩意兒造出來的目的,就是爲了模仿人類似的。】
“總覺得像是個饅頭呢。”法厄同回道。
“饅頭?”
“你看饅頭不也是諸葛亮要模仿人頭做出來的嘛,裡頭還有餡呢。雖然不完全一樣,但是從儀式的角度來看,似乎已經具備了所有【人】的要素了。而且相當精妙甚至可以說,成熟。”
“你的意思是?”
“這技術太成熟了。你看我拍攝的圖像未必看得出來,但我切開來的時候有注意到,甚至連經脈的排布都和人類完全一致——有些部分模仿之類似,簡直是奢侈。這斷然不是幾個月之內就能湊出來的,沒有個百八十年的傳統,誰也不會做成這樣。”
【血液呢?】阿波羅尼婭追問道,【血液表現爲什麼樣?】
作爲希臘的神明,她很關心血液的形態。因爲這可以直接展現這臺傀儡的力量形式。
“沒有血液。”法厄同回道,“其實之前還嚇了我一跳。要是打碎了,打得血花四濺,到時候還不好處理。結果打碎之後竟一滴血都沒有。”
【啊!所以你說的是經脈,而不是血管?】
“嗯。”法厄同點頭道,“我好歹也學了些道術,雖然現在我的師父在大內丹首朱燁閣下現在還在閉關,但我和商洛這個懶鬼不一樣,我早就開始預習課程的內容了——傀儡裡面管線的走向和血液根本就不同,反而和經脈類似。排布的管線由銀線彙編而成,內裡沒有什麼液體在流動。那銀線就和牽絲人偶的絲線似的,遍佈這傀儡的周身。”
“這事情越來越怪了等下,我給陸千戶打個電話。”
“商洛。”電話接通,陸槐陽沉聲道,“你說的一點沒錯。我們做了個胸透,發現這玩意兒的肚子裡沒一個真貨,和一肚子茴香豆似的。”
“我特地打電話就是想來問問,你們之前沒發現嗎?”
“還真沒發現,我們是真的不會先檢測‘這玩意兒是不是人’。照理說上了肉刑之後很容易就能看出來,但還沒進展到那一步。看起來,下次有必要在門口放個照妖鏡。”
“用搜魂術竟然也檢測不出來她不是人?”
“問題就在這裡。搜魂術在當前這個功率,檢測的是‘她知道什麼’,問不出來‘她不知道什麼’。如果她自己覺自己是人,那搜魂術是問不出來的——而且這未免太像了吧,抓她的時候還是我給她套的枷,捻起來和人一模一樣,根本沒有區別。”
“我說,陸千戶,我有個問題——倭國的手藝很高明嗎?”
“手藝?他們鍛刀都鍛不明白,哪來的手藝。只是倭人有個習慣。百工之業,必表一人爲‘天下一’。一經‘天下一’之手,即使是雕蟲小技,欲取之人必須得重金酬謝。甚至於縛木、塗壁、蓋草屋等微薄伎倆,都有個‘天下一’。倭國的許多手藝,做工都甚是低劣,只有摺扇、屏風幾樣的官造樣式還不錯。朝鮮和琉球都是他們的客戶。”
“那這個精妙的傀儡,就像憑空冒出來一樣?”
“在我這裡看,似乎是的。”陸槐陽回道,“我完全不覺得製造這傀儡的技術可以出自倭國。有這手藝的人,就算在大內也不多。”
“那這個問題就有些奇怪了。我還以爲是我的情報不足。但是在情報很足的錦衣衛看來,這玩意兒也和憑空冒出來一樣?”
【等下,商洛,我覺得這個藤小姐好像有點慘啊.】
“怎麼?”
【她好像完全沒有認識到自己是個傀儡——這也就意味着她過去的身份,可能完全是虛構的。那段‘家裡出身砂糖工坊’的手藝,甚至都未必是她真正的記憶。連這樣的傀儡都能做出來,給她編織一段記憶進去也並不是什麼難事。她回憶中的家人,可能只是個出廠設置。】
“那這也太.”商洛想了想,“這事情,還得問一個人。說不定他那裡能有些眉目。”
商洛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差不多是下課的時間,他應該有空。
“商天君?你有事找我?”雷覆在那邊接了電話。
“我說雷復學長,我有個事情問你——伱和藤小姐認識多久了?”
“有半年了。”
“那半年之內你和她有沒有什麼親密接觸?”
“親密接觸?額.有的。”雷復有些猶豫,但還是回答了。
“你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嗎?”
“啊這.”那邊又猶豫了一下,“這是能說的嗎?就是感覺手很軟.還有就是”
“還有什麼?”
“嘴脣.有點香.”
“我問的不是這個親密接觸啊.是更進一步啊。”商洛把聲調提高了些,提供了充足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