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完成了最後一科的“理學綜合”科目,商洛從考場裡頭走了出來。今天不是高等學校招生考試,只是童試,那個更重要的考試還得過幾天。
他運氣不錯,之前分配的考場就在本校,所以不用大清早就趕到各種犄角旮旯的考場去“趕考”。
童試是選拔秀才的考試——雖然說是“選拔”,但應屆生的通過率在85%以上,在兩京或者福建、湖廣這樣擅長考試的地方,通過率往往可以達到90%以上。
畢竟考試的內容以高中生的水準來說相當簡單,因爲其實只是初中的知識點而已。
但雖然簡單,這考試的意義很重要。因爲考中了秀才,才能被視爲“士人”的一部分。這非常重要,大明律中有大量的,從唐律中延續下來的古代法律,其中嚴格區別了士人和民人各自的政治待遇。
這在洪武年這樣的國朝草創的時期並沒有產生什麼問題,因爲那時甚至還不是近代早期,說是“古代”都很很合適。以古時的倫理來說,區隔士人和民人是合理的,自古以來都是這樣。但進入現代之後,這樣的法律隨着城市的擴大而顯得並不適當。
尤其是,當朝廷免除所有徭役,並且稅基逐漸從農村轉移到城市之後,許多用來約束農民的法律就變得完全沒有必要了。那反而會增加農業生產的成本,降低本來就並不高的生產積極性。
所以在好幾代人之前,一個關鍵性的改革從內閣裡發了出來:秀才考試的通過率被大大提高了。從一開始的10%,逐漸提升到現在的接近90%。一年考不過去的也可以繼續考,直到考上爲止。只要考上秀才,就可以直接按照士人的待遇來辦。
這樣在不需要大規模修改法律的情況下,就可以讓治理方式與當時因爲工業化而急劇膨脹的新思潮相適應。因爲在設定上,秀才天然就有許多特權。比如秀才可以無條件從戶口所在地領取一筆津貼;秀才可以直接給縣衙遞帖子;秀才作爲士人可以見官不跪;秀才不能施以肉刑;秀才可以穿士人的服裝等等。
這些要是一條一條修法,那簡直是倒反天罡,孝陵都得冒黑煙。但經過這麼一道折衷,所有人都舒服了。而且隨着義務教育的普及,給絕不大部分人都授予秀才的學位也符合了歷史的進程。
只要人人都是士人,男女老少人均都是秀才,那封建禮法就吃不到人了——至少不那麼容易像古代那些“升斗小民”一樣被吃掉。
不過,這是考得上的情況——如果考不上,雖然只有很小的概率考不上,那問題就大了。
“哈。”商洛考場出來,搖了搖頭,“也算是了了一樁事,雖然本身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話說,要是沒考上會怎麼樣?】
“沒考上那樂子就大了!沒考上的人,恐怕連單獨立戶口的機會都沒有,只能跟着家長。由此會帶來許多問題,比如財產是按照家庭而不是個人來算的,無權自己開門立戶的話,連基本的社會活動都會成問題。畢竟科舉共和,科舉共和,科舉的第一步都做不到,連做人都難了。”
【好傢伙那是哪些人還不是秀才的?】“犯了罪被剝奪功名的。那些人會被遣送到濠州去.想想也是慘,那等於開除人籍。還有就是本來就沒有人籍的蠻夷,不是國人的話根本就沒有資格參加考試。再者就是,實在是真的考不過去的哪些,有精神殘疾的人,這些人是真正被這個體系擋在外面的。”
【這倒也沒什麼吧,反正本來就是要跟着家長生活的。】
“確實呢但是考慮到極少數情況,比如嚴重的讀寫障礙。有讀寫障礙的人其實不少,但嚴重到可以被判定爲失讀症的人並不多,這些人智力正常但就是沒有辦法參加考試,這就要了命了。這種情況雖然是罕見的極少數,但以億兆人的規模來看,依舊有成千上萬人受困於此。我那天聽說,朝廷打算直接開口頭答題的考場。嘖”
他搖了搖頭:“馬上世界又要往上邁出一步啊。”
忽然,電話響了。
“考完了嗎?”朱先烯在電話裡問,“感覺如何?”
“你這電話打得還真是應景我剛好在想這件事。沒碰到之前其實沒什麼,但等我自己通過了之後纔想起來。現在我們是以初中級別的‘秀才考試’來頒發士人的資格是吧?但總有些‘自然落榜率’,有些人就是考不上。”
“這個數字是4.21%。”朱先烯答道,“我記得很清楚。我們也在一直想辦法縮小這個數字,義務教育已經儘可能普及到了所有的地方,現在連雲貴的深山都能提供完整的義務教育——當然我們藉機搞了新一輪改土歸流,那是另外的事了。但是,你也意識到了吧?我們這個基於科舉共和制的社會,將來恐怕也提升到修真共和制。將來不是練氣士的,恐怕很難跟上別人的節奏。”
“嗯”
“所以,對此有個預估嗎?自然落榜率是自然貧困率一樣,是自然規律,我們只能想辦法縮減,沒有辦法讓這個數字消失,這本身問題不大。但是如果能修仙的人太少,我們的社會恐怕又會回到近代早期,乃至於古代的解構。”
“話說。”商洛問道,“古時候,全國多少秀才來着?”
商洛打算用秀才的比例來衡量一下練氣士的規模是否適當。畢竟再差也不過回到洪武年,倒也不是不行。真搞成魏晉南北朝的門閥的修仙派閥就完蛋了。
“我這麼說吧,那時候每年錄取的秀才只佔總人口的萬分之一,乃至兩萬分之一,比現在錄取的博士的比例還要少,現在全國具有博士學位的人也就只有幾十萬,差不多就是近代早期秀才的比例。”
“好傢伙,原來當年科舉第一步的秀才,已經和現在被錄取爲博士生一樣困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