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彩虹紡織廠的工廠內,工廠外面大雪紛飛,寒風呼嘯,天寒地凍,弘治十六年的冬天算是真正來臨了,京城下起了冬天的第一場大雪。
天才剛剛矇矇亮,工廠起牀的鐘聲就響了。
“鐺~鐺~”
伴隨着陣陣清脆的鈴聲不斷在這座大型的工廠內迴盪,頓時原本安靜無比的工廠就變的喧囂起來。
在宿舍樓這裡,衆多的紡織工人聽到鐘聲紛紛在第一時間內起牀,然後來到鍋爐房這邊,打開水,洗臉刷牙,接着去食堂這邊吃早飯,準備上工。
彩虹紡織廠是一家大型的紡織廠,擁有上萬的員工,每年可以紡織出數以百萬匹的布匹,整個紡織廠大部分的員工都是居住在工廠的宿舍內,只有少部分員工在京城有房子,或者是在外面租房住。
一到上下班的時候,整個工廠都變的無比的熱鬧、喧囂,到處都是人,大家都在忙,忙着吃早飯,忙着上工。
唯獨有一個人雙手枕着頭,賴在被窩裡面,遲遲不去上班。
這個人就是陳錦,原本是五品的御史,堂堂的官大人,然而現在卻是被弘治皇帝罰到這個工廠這裡來體驗人生。
他來這裡已經七天了,七天的時間他就已經感到絕望,感到徹底的承受不了。
每年早上很早就要起來,雖然比上早朝要晚很多,但依然是天矇矇亮就要起牀,接着就是急急忙忙的洗刷、遲造反,再然後就是去工廠裡面做工。
他的工作很簡單,就是在工廠裡面當搬運工,專門在各個廠房之間不斷的搬運各種各樣的東西。
僅僅只是第一天的上午,纔剛剛開始搬不到半刻鐘的時間,他就已經累的腰痠背痛、腿抽筋,叫苦連天了。
想要休息一下,卻是被這裡的監工給狠狠的訓斥,再偷懶的話,直接就拿鞭子伺候,鞭子打了不管用的話,連中午飯都沒得吃。
這就是這個時代工廠的普遍現象,管理非常的粗放而野蠻。
動不動就是打罵,工作的時間又非常長,非常累。
可是偏偏來這裡打工的人都不得不默默去忍受這些,因爲工廠裡面押了他們的工資,甚至於有些工廠還押了他們的身份牌。
只要老老實實、勤快的做事,一般工廠都有計件計算工資的,做事勤快還能夠多拿點工資。
普通的老百姓能夠忍受,可是陳錦他哪裡受得了。
從小都是讀書人,錦衣玉食,根本就沒有受過多少哭,手無縛雞之力,四體不勤,五穀不分。
第一天上班他整個人都累趴下了,以至於吃飯的時候,手都在顫抖,實在是太累了。
“這哪裡是人過的日子!”
“一天到晚除了吃飯、睡覺、拉撒之外,都是在上班,別說是人了,縱然是鐵也會受不了啊。”
陳錦想要哭,可是眼睛裡面已經沒有淚水。
因爲短短几天的時間,他已經哭的沒有淚水了。
第一天進來的時候,他都受不了,想要回家。
他想起了自己在家裡面的舒服日子,儘管每天上早朝是那麼的讓人不爽,但是上萬早朝之後,日子就舒服多了。
身爲御史,他的事情其實很少的,每天上個早朝就可以了。
家裡面廚子做的飯菜非常可口,吃膩了還可以去外面酒樓打打牙祭,還經常有人請他這個御史去青樓楚館裡面瀟灑。
家裡面的房子住的多舒服,家裡面的三妻四妾水靈、水靈的,日子別提有多瀟灑了。
可是他被弘治皇帝一道旨意弄到了這個工廠裡面,而且弘治皇帝一罰就是兩年的時間。
這兩年的時間,他不能回家,只能夠一直待在工廠裡面,和廠裡面普通的工人同吃同睡同工,沒有任何的特殊待遇。
他甚至於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他是朝廷官員的信息,否則的話,他不僅僅會被弘治皇帝徹底的革除功名和官職,而且將會被罰在這工廠裡面待上十年。
一想到這裡,他都忍不住直打哆嗦。
真要是在這個工廠裡面待上十年的時間,陳錦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會死在這裡,累死在這裡。
“我要回家~我想回家!”
陳錦真的忍不住了,整個人都哭了出來。
他實在是受不了這裡的日子了。
早上很早起來上班,中午吃飯的時候可以休息一個時辰,接着就要一直做事,做到晚上很晚的時候,一天下來,差不多要工作將近七個時辰,並且還一年到尾很少有休假的日子。
他受夠了,真的受夠了。
僅僅七天的時間,他就已經受夠了。
再也不想待在這裡了。
“鐺~鐺~”
又是一陣鈴聲響起,這是上班的鈴聲,前面那個是起牀的鈴聲。
聽到這個鈴聲,陳錦忍不住一個激靈,立即利索的爬起來,匆匆穿上衣服,急匆匆的往車間這邊走去。
“咕咕~咕咕~”
肚子非常不爭氣的叫了起來,他又忍不住懊悔起來,自己沒有吃早飯,整個人都餓的不行。
可是工廠裡面的規矩就是如此的森嚴,吃飯的時間過了就不能在去吃飯,他只能夠餓着肚子去上班。
“陳錦~又是你!”
“今天又遲到了,扣五文錢!”
看到陳錦姍姍來遲,負責搬運這一塊的管事張虎就忍不住訓斥起來,同時也是拿出本子在上面記下來。
“張管事,我這身體不舒服,所以遲到了,又沒吃造反,能不能讓我吃點東西再幹活?”
陳錦摸着自己的肚子弱弱的問道。
“工廠有工廠的規矩,過了吃飯的時間就不能吃飯,你當這裡是你家啊?”
“趕緊幹活去,把這一車棉花送到2號廠房去。”
張虎不耐煩的說道。
這個陳錦,一看就是個有文化的人,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麼事情,竟然淪落到工廠裡面做搬運工。
人斯斯文文、大腹便便的,哪裡是幹苦力的樣子,但沒有辦法,上面交代了,他就是幹這個活的。
聽到張虎的話,陳錦無奈了,他很想用高高在上的語氣狠狠的訓斥回去。
可是想到自己如果這樣做,到時候要在這裡待十年,他又將到嘴的話硬生生的咽回去。
“啪~”
他一邊走也是一邊狠狠的給自己一個巴掌。
都怪自己嘴賤,都怪自己愛去當攪屎棍。
劉晉提出的政策有什麼不好的,自己非要去反對,和滿朝的文武大臣爲敵,得罪了所有人。
現在好了,到現在都沒有人給自己說一句話,給自己求個情,甚至在這裡都沒有一個同僚前來看看自己。
如果有人來看看自己的話,自己或許可以藉此調到一個輕鬆一點的崗位上面。
“天作孽尚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陳錦吃了的推着沉重的車子往車間內走去。
因爲沒有吃飽飯的緣故,腳都很虛浮,一個不小心,整個人就重重的摔倒在地,痛的齜牙咧嘴。
“陳錦,你小心點,自己摔了沒事,要是將這車棉花給弄髒了,小心我抽死你。”
張虎看到這一幕,立即走了過來訓斥道。
“老子不幹了~”
陳錦火上來了,自己摔的半死,沒有自己起來就算了,還被罵,自己堂堂五品的御史大人難道還不如這一車棉花重要?
“不幹了?”
“你當這裡是你家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啊?”
張虎一聽,頓時就瞪大了自己的虎眼,接着狠狠的說道:“你要是不想幹了,立即給老子滾蛋,看看你的樣子,哪裡是想幹活的人。”
“早點滾出去,我這搬運組還能夠更加省心。”
“趕緊滾!”
被張虎這樣一個工廠低級管事給罵,陳錦心裡面的火氣就上來了。
他一向最看不起的就是這些普通的老百姓,自己可是讀書人,士大夫,又是五品的御史,高高在上。
要是在以前,他連正眼都不會看一眼張虎這種人,可是現在卻被張虎給罵,直接叫你滾蛋。
這讓他火冒三丈,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
他一起身,重重的一甩袖子,徑直就往廠門口這邊走去。
可是當他來到廠門口的時候,腦海裡面又想起了弘治皇帝的旨意,頓時就又停下里,然後無奈的低着頭慢慢的回到了張虎的旁邊。
“怎麼又回來了?”
“不是說不幹了嗎?”
“沒人求你來做事,也沒人逼你做事,想要賺銀子,就要老老實實的做事。”
張虎看了看陳錦,頓時就忍不住笑了。
這個陳錦,四十多歲的人了,難道連這點道理都不明白。
沒看到廠裡面的每一個人幹活都很認真?
“張管事,我這初來乍到,還不懂規矩,還請你多多包涵、包涵~”
陳錦向張管事行禮致歉道。
“好了,廢話少數,去幹活吧~”
張虎無奈的搖搖頭,實在是想不明白,這個陳錦爲什麼又回來?
做什麼事情不比做這個強,更何況,這個陳錦還是一個讀書人,能夠識文斷字的,最不濟當個老師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吧。
可是偏偏來這個工廠裡面做這個搬運工。
張虎想不明白陳錦的無奈,他只能夠餓着肚子,繼續去搬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