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常勝軍到了!”
楊寰說道。
此時他們已經轉移到了南邊,正好俯瞰橫山堡的位置,而追擊的蕩寇軍也止步于山下,因爲再向前就進入橫山堡的火力覆蓋。這座棱堡儘管沒有十八斤巨炮,但九斤也就是十二磅級別的火炮還是不少的,居高臨下鎖斷整個橫山口,背靠後面太湖岸邊沼澤溼地。
而潰逃的常安軍除了一部分逃入橫山堡外,剩下絕大多數全都撤到橫山口以東。
不過他們損失慘重。
死傷倒不是最多,實際上總共在戰場上也就收了不到四百具常安軍的死屍,另外還有六百受傷來不及逃走乾脆投降的,至於被俘或者主動投降的倒是一千多。
也就是說總兵力才五千多人的常安軍,這一次損失近半。
很慘的。
楊信舉着望遠鏡,靜靜看着橫山口東邊。
常勝軍趕到增援了。
這支總兵力五個荷蘭式臨時團或者說十個步兵營,另外再加上一個騎兵營和一個重炮營的軍團,是目前這些團練中戰鬥力最強的,他們也是最早荷蘭化的。而常勝軍的核心也是崇明沈家的沙船水手,或者也可以說走私團伙,崇明沈家世代海商,要說過去不走私就是笑話了。所以他的士兵戰鬥意志肯定超過常安軍,訓練時間同樣更長,甚至不少人打過仗,軍官裡面荷蘭人也最多,可以說荷蘭軍官都配到了哨一級。
那個據說是莫里斯親王軍校畢業生的軍官就在他那裡。
算是沈廷揚的參謀長。
堪比正牌常勝軍。
“孔有德那裡開始了!”
楊寰說道。
楊信迅速轉向頭茅峰,那裡硝煙正在升起,甚至用望遠鏡能夠看到天空中隱約的煙跡,這是臼炮開花彈帶起的,也就是說孔有德開始轟擊錫山炮臺了。
接下來不用說,就是常勝軍反攻頭茅峰了。
而他需要做的是……
“開炮!”
楊信說道。
在他前面的陣地上,四尊臼炮對着天空噴出火焰,緊接着炮彈直衝天空。
但不是開花彈。
他的開花彈可不多,這些都是在北方帶來的,必須集中起來給孔有德轟擊錫山炮臺,所以這邊就只能用臼炮打實心彈了,不過這些臼炮不是真正用來打開橫山堡的,真正的大炮正在運向這邊。
此時在剛剛結束戰鬥,甚至鮮血都還沒有完全乾涸的山谷中,一頭頭耕牛正在自己主人驅趕中,頗爲艱難地邁步向前,在它們後面是四尊重達五千斤的巨炮,或者說十八斤巨炮。這些沉重的大炮,在民兵驅趕來的耕牛拖拽和後面民兵的奮力推動下,沿着一條不時需要鋪設圓木的道路一點點向前移動。
它們太重了。
而江南的土質又太過於鬆軟,不鋪東西根本走不了。
在這些大炮設計中的陣地處,同樣也是無數民兵,只不過他們都在地面高度以下,這些就近徵召的後備役民兵正奮力挖掘,從橫山堡火力覆蓋範圍之外開始,一條專門爲大炮設計的交通壕正在向前延伸。
爲了轟塌橫山堡的外牆,這些大炮必須得儘量靠近,但橫山堡居高臨下,可以輕鬆用炮彈殺傷運輸大炮的,想要把這四尊大炮運過去,只能挖一條傾斜向前的壕溝。至於說這些大炮從溝裡推上去就不需要了,只要在它們前方挖出攻擊面,在壕溝裡面一樣可以射擊高處的橫山堡,不過在這之前還得在它們的陣地前方修築護牆。
這就是歐洲攻擊那些棱堡的主要方式。
挖出傾斜甚至之字型交通壕,曲折向前延伸,不過不是一戰那種,這種實際上要寬得多,當延伸到一定距離,就轉向挖掘與棱堡平行的戰壕,然後大炮通過這個體系運送到前沿。
二十四磅是最有效的。
這是西班牙人在荷蘭的教訓,他們通常四十八和二十四兩種重炮,但二十四是最有效的。
另外還有重型臼炮。
發射六十八磅實心彈向下砸。
實際上還有很多,因爲單純大炮轟塌城牆,並不能保證攻破棱堡,所以這個完全靠戰壕支撐的進攻體系還得延伸,一直延伸到最前沿,挖到和守城方近距離對射的位置。然後就是李雲龍那套,不過不是手榴彈,也有手榴彈,所以楊信也製造了一堆馬尾手雷,真正更受歡迎的,在近距離互射的武器是槍榴彈。
好吧,應該可以這樣稱呼。
實際上就是一把槍管奇粗,但卻有很短的火槍,裡面裝一顆手雷點燃引信用槍打出去。
效果……
聽天由命吧!
至於挖地道也是主要手段,但實際上並不容易,因爲守軍最防的就是這個,甚至三分之二的工兵會死在他們挖掘的地道里,守軍會用向地道灌硫磺毒煙來對付。
沃邦本人並不喜歡爆破。
他的標準攻城戰術就是不斷掘進的之字壕,之字壕連接平行壕,平行壕架大炮,一道不夠繼續向前,而且之字壕也不只一道,最終一般會在目標周圍挖出三圈平行壕,用幾條之字壕貫通,最裡面一圈都能直接挖到棱堡護坡下。
當然,楊信不用這麼麻煩。
他不信橫山堡守軍在城牆被二十四磅炮轟垮後還能死守。
而且他還有別的招。
“你們都是什麼出身?”
楊信站在那些投降的團練面前說道。
後者的確受優待。
受傷的都得到醫治,剩下的都蹲在那裡守着一口口大鍋,鍋裡煮着看似豬食,但卻充滿濃郁香料氣味的鹹飯,楊都督就喜歡用這種東西來餵養他的士兵。
米。
魚罐頭。
菜。
現在又加上蝗蟲粉。
所有這些倒進大鍋,煮的稀爛然後一人一碗抱着碗吸,每到開飯時候那聲音恍如養豬場,但這東西卻是士兵們最愛的,有米有肉,鹽分足香料足甚至還加糖,這全是他們過去視爲奢侈品的啊!
現在這些降兵也一樣。
他們多少有些畏懼地看着楊都督。
“都坐下,我就是來跟你們聊聊家常而已,我就是很奇怪,要說昭義市目前是什麼樣子,你們這些人不會不知道的,上次我到這一帶救災時候你們也都知道我是什麼人,那我就很奇怪了,你們爲何爲那些地主老爺阻擋我呢?
別說你們都是地主。
你們要是地主,也不至於幹這種賣命的活。
若我猜的不錯,你們中一大部分得是地主的佃戶吧?
你們就不想分田?”
楊信說道。
他又開始蠱惑人心了。
“回侯爺,小的是族長找的,小的是織戶,靠紡紗爲生,家裡沒有田地,就靠買棉花紡紗賣紗吃飯,族長說來當兵不但比我紡紗賺的多,而且還能光宗耀祖。”
一個降軍小心翼翼地說道。
“那這些年你賺了多少軍餉?”
楊信說道。
“回侯爺,小的當了兩年,一共賺了七十二兩,但因爲做錯事,又被罰了五兩,還剩下六十七兩。”
那人說道。
“那你日子過得該不錯啊!”
楊信說道。
“回侯爺,也就是能讓一家吃飽飯罷了,家裡女人帶着小孩在紡紗,這兩年棉花價格漲了不少,布價卻被廣東布壓得漲不上,紡紗沒賺到錢。雖說糧價靠侯爺壓着,災荒年間也沒漲太多,但一個女人三個孩子,這兩年吃飯也不少,還得交稅,還得交各種捐,就是給九千歲修生祠,小的們也都是得交一份捐的。
算算其實也剩不下。”
那人說道。
“那你們呢?”
楊信問剩下那些。
“回侯爺,小的是佃戶,一家人種了二十畝地,但因爲是同族的,都是些好的水田,小的兄弟倆,族長說不出一個當兵,那就用十畝下田換走十畝水田,小的只好出來當兵。”
一個說道。
“回侯爺,小的是借了閻王債還不上了,才當兵還債的。”
一個說道。
“小的是家奴。”
一個說道。
……
一幫降軍紛紛說道。
這些人絕大多數是因爲宗族,要麼是家奴,這個奴不是伺候人的,而是農奴,還有是撐不下去的機戶也就是家庭紡織業主,也就是像施復那樣的,只不過沒有施復那樣成功。實際上這種纔是正常,施復那樣說不定是馮夢龍寫的爽文,畢竟老馮是寫書賺錢的,一個這樣的勵志故事,無疑在蘇州這種地方會很受機戶歡迎。
“那麼你們想不想過那些民兵一樣的日子?”
楊信說道。
這些降兵全都沉默了。
要說不想是假的,話說這兩年民兵區每年光買布得多少,光這一項就能猜到人家的日子,畢竟連飯都吃不飽的人,是不會關心身上穿的衣服是不是好看的。實際上他們也都根本不用去看,這兩年那裡的情況早就通過那些商販傳得很明白了,民兵區控制着運河,每年南來北往的商販哪個不走他們那裡。
“那你們爲何要阻擋我呢?”
楊信說道。
“侯爺,您到了我們那裡,真得會一樣分田地?”
一個降兵小心翼翼地說道。
“看看我的臉,看看我臉上的傷疤,那麼你們覺得我會放過那些組織團練,打我黑槍的傢伙嗎?”
楊信陰森森地說道。
話說他臉上的傷還沒徹底復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