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如黃鐘大呂,重重地敲在諸酋心房上!
身爲酋首,果有他的見識,那些大酋關心的是錢財馬匹奴隸和子女,黃臺吉卻想得深遠,一旦入關,關內花花江山,只怕女真人很快就會沉淪,徹底腐化!
見到大家有點不以爲然的樣子,想的還是關內的好東西,就是這些好東西纔會要了我大清的命!
黃臺吉不禁嘆氣,瞧瞧現在的大清,還沒入關,就象什麼樣子了!
那些貴族與官員心慕漢人文化,學漢語,聽戲看曲,身着漢人冠服的比比皆是。
在大街上叼着一根東南香菸的滿族小子隨處可見,以之爲時髦,吸完煙一彈菸頭,多瀟灑吶!
瞧,那個索尼,說得漢語好到一口順溜的大明京片兒,他換上漢人衣服,在漢人土地上就會被當成正宗漢人,不露一點破綻!
再看,就算不說漢語,不穿漢衣,看不起漢人的那些似乎極端的滿人,家裡吃的肯定是中餐!
他們手不肯撕肉,用上了筷子,以之爲斯文,他們放棄了用刀子割肉,將來用筷子的手還能用刀?
不願意吃那不加鹽的女真白肉,白肉變成了女真祖宗專享!
嗯,今年過春節的時候,黃臺吉杖斃了宮裡的兩個TJ,罪名爲“賣鹽!”
宮中賣鹽?
宮裡什麼沒有,還要賣鹽?
就是在過春節,大家集中一起,黃臺吉請大夥兒吃女真白肉----這種肉平時誰還吃啊?
可是又不得不吃,否則對祖宗不敬。
那麼在TJ分白肉時,TJ偷偷地給那些傢伙弄點鹽,這才能吃下去。
TJ弄鹽,可不是白弄的,肯定要偷偷地給點賞賜給回TJ,否則TJ幹嘛要給你鹽?(有人說傢伙們可以自己帶鹽,豈不是可以省下那筆費用?那是不同嘀,TJ給你鹽是TJ的事,TJ好心!你自己帶鹽是蓄意而爲,對祖宗心存不敬,性質嚴重!)
一來一往,不就成了TJ賣鹽了!
黃臺吉惱火,嚴令諸王、貝勒管教子弟,務要以騎射爲根本,禁穿漢服、禁止抽菸喝酒,禁貴戚家中養育戲班。
效果呢?
街道上抽菸的人少了,然而近到一些皇子皇孫的身邊,照樣聞到煙味兒。
上樑不正下樑歪。
黃臺吉的好大哥代善,早熄了爭權奪利之心,政事上徹底聽從黃臺吉的,也無甚愛好,就愛在家中聽漢戲,甚至聽聞他親自下場,幹什麼?
當個好票友,唱戲!
唱漢人大戲,傳聞他唱功精湛,足以開班,乃宗師級的人物。
想想一個威風八面、殺人如麻的王爺,不穿戎裝,卻穿戲裝,臉上抹得花花綠綠的,甩着袖子,亮出蘭花指在那裡咦咦吖吖地唱,情景之美,黃臺吉就有一種胸中老血都嘔出來的感覺。
換作別人,黃臺吉必定重罰,但對於代善,還真的不能拿他怎麼着!
又有滿人大臣,提議改整個八旗的服飾,蓄髮束冠,着漢人衣袍。
忘本哪!
黃臺吉當場怒斥那個大臣,將他貶官三級。
有用嗎?
東南府與清朝斷絕貿易,結果首先叫嚷嚷的是滿族人自己,據黃臺吉所知,現在東南府上好的香菸與朗姆酒已經價格飛漲到一個令人吃驚的地步。
看看他精心培養的多爾袞,懟上東南軍,將東南軍禮送出境,這是一介大清親王應有的風範?
何止是他,自天啓六年寧遠戰敗後,除了偶爾打打蒙古人和黑龍江的土著部落,八旗大軍出動的甚少。雖說騎射功夫仍然在,只是那奮發進取的精神,在不需射獵爲生的八旗貴族身上,已是沒有多少了。
黃臺吉怕啊,怕入關後,大清重覆遼金舊轍!
……
黃臺吉提點他們,諸酋醒悟,如果入關,得邀大運,清軍佔領中國,這大清國有多少人啊,如胡椒末撒面,一下子就衝稀了
(附提一句,黃臺吉所慮不差,平行空間裡清兵在1644年入關,1653年那個尼堪在湖南戰死,有評論家認爲,此時清朝貴族已經墮落,戰鬥力嚴重下降!這還不到十年!大清入關後,純正韃子的戰鬥力銳減!打下的江山有一半是漢奸的功勞,嘉定三屠就是“三姓家奴”李成棟所爲,李成棟原是李自成的人,降了明朝,又降了清朝,搞出個嘉定三屠來,漢人殺漢人比滿人更兇,所以漢奸最可惡。)
黃臺吉擔心,戒懼,晚上都睡不着覺,他最擔心的就是,清軍入關,腐化墮落,失掉了戰鬥力,而東南軍殺來,那大家就等着挨宰吧,下場比起蒙古、遼、金還要慘。
若不入關,那就不同,地方小,好治理,黃臺吉說的話大家能聽得到,他也管得到。
衆酋俱都無語,黃臺吉揮手讓他們散了。
……
得到了黃臺吉指示的三個清使與馬紹愉再開會談,馬紹愉萬萬沒想到的是,那麼牛掰的北虜居然肯和談,簡直有種與虎謀皮,而老虎竟然肯割身上的皮給他的感覺!
索尼說道:“我朝陛下仁慈,說了‘昔日金元國之主,當征戰時,西伐厄納式,東擴朝鮮,北及黑龍江,南至於海,無遠弗屆,朕今日正與相等也’故此,明可居山海關以內,載居江東地方,漢人諸申,各立爲國,以安生業。”
有了這種態度就好談了,雙方談起了細則。
索尼提出道:“明清兩國爲兄弟之國,貴國陛下年幼,可稱我國陛下爲兄,後世仍以齒論。
明清兩國以寧遠及長城一線爲界,雙方撤兵,彼此和平;此後凡有越界盜賊逃犯,彼此不得停匿;兩朝沿邊城池,一切如常,不得創築城防。
每歲貴國饋我國黃金十萬兩、銀百萬兩,緞百萬匹,布千萬匹,我國饋人蔘千斤,貂皮千張。
雙方於邊境設置榷場,開展互市貿易,共同管理。”
嗯,正是宋遼兩國的《澶淵之盟》的翻板!
出於索尼的手筆,這傢伙把澶淵之盟的條件給翻出來,居然想象明清兩國談和後,就象宋遼兩國一樣,不再打仗,真正是兄弟之國,成就歷史美名。
他受漢化深了,本來稱呼兩國之間,屬哪一國就應該稱自己國在前,但他認爲“清明”兩字寫在盟約上不吉利,就改爲“明清”,變成明在前,清在後,而黃臺吉居然採納了!
黃臺吉這邊嚴防漢化,自己卻很自然地被漢化了!
他都如此,別人更不用說。
清廷在商討盟約前,範文寀上書,建議黃臺吉應該借議和機會最大限度的勒索明朝:“首廣其地,次廣其財。廣其地以窮彼國之勢,廣其財以竭彼國之力,廣地!黃河爲界,上策也;山海爲界中策也;料寧遠爲界下策也。廣財令彼納貢稱臣爲上策;令蒙古各家索其舊額爲中策,止於關曰互市爲下策。”
狗漢奸範文寀還殺氣騰騰地道:“如若不從,則派兵去取,再定盟約,城下之盟,予取予求!”
然而,黃臺吉並沒有採納他的“上策”,而統統用了下策:寧遠爲界,兩邊互市。
他對諸酋道:“既然議和,則和爲貴,逼之過甚,彼心懷不滿,豈有和約?”
黃臺吉指示已方談判使節:“不必嚴苛!”
條件寬大,導致清廷內部議論紛紛,尼堪這才知道招待酒不好喝,當下託病,而佟養性則不發一言,索尼反成了親華派,後來清廷有人學到了東南府的新名詞,把他稱爲“堅定的愛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