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門之前,從東宮一路跑來的弘治朱厚照剛緩過氣來,下意識擡頭望去。
當望見正德朱厚照的剎那,瞳孔一縮,蹬蹬蹬往後退了幾步。
接着,瞬間暴怒。
“你是何人,竟敢假冒本宮!”
十四歲的弘治朱厚照擡手指着午門城樓,厲聲大喝。
這讓他想起自己平日裡聽說書人講起的真假猴子那一段(西遊記成書於萬曆年間,但其中橋段,民間說書早有版本)。
午門城樓上的正德朱厚照,起身而立,望着門下的另一個自己,諱莫高深道。
“我即是你,你即是我。”
一語出。
百官懵逼,弘治朱厚照更是滿頭包,硬着頭皮快速上了午門城樓,湊近距離盯着正德朱厚照看了一通,完全找不出毛病。
沉默了片刻,突然上手去解正德朱厚照的腰帶。
“伱要幹什麼?!”
正德朱厚照一愣,心想自己年輕那會也沒有龍陽之好啊!
而且自己龍陽自己,這算不算人倫敗亂?
轉而一想,正德朱厚照知道弘治朱厚照想做什麼,想驗證把上那顆痣。
“好了,你我都不要糾結這個問題了,過會你就會懂了,當前首要之事,還是先斬了咱們的好舅舅吧!”
仙師離去之前,交給了正德朱厚照一枚風鈴,交代他把這枚風鈴交到弘治朱厚照的身上。
弘治朱厚照頓了頓比起驗證多了一個自己的這件事,他的確是更加想看到兩個舅舅被斬成兩截。
畢竟,這可是自己親愛的大舅二舅啊。
“斬。”
兩個朱厚照齊聲落下。
…………………………
洪武時空,醉仙樓主堂。
講臺上,季伯鷹掃過老朱這幫正在低頭沉思的天子儲君,他給了衆人一刻鐘的時間來思考面板宣紙上的這個問題。
唰。
兩道身影,忽的出現在講臺旁。
正是從弘治時空而來的兩個朱厚照,眼裡都是充斥着興奮。
“坐回自己的位置。”
成化帝朱見深,這位新上任的二分班班長,一見到兩個朱厚照便是開口說道。
在第二期培訓班中,除卻朱祁鎮和朱祁鈺以及存在感極低的朱瞻墡之外,成化帝朱見深的輩分是最高的了。
正德朱厚照自然是輕車熟路,給比自己小兩歲的成化爺爺行了個禮。
然後就回到了屬於自己的「癸一」位置。
弘治朱厚照則是一臉懵逼。
他上一刻還爽歪歪看着在地上爬的半截舅舅。
下一刻就出現在了這麼一個陌生的地方,而且一眼望去,這些人竟然全都是穿龍袍的。
“厚照,過來。”
經過一刻鐘的偷偷觀察,外加向皇爺爺正統堡宗的虛心請教,弘治帝大概已經搞清楚了怎麼回事,震驚的同時也在感嘆神道之玄妙。
一臉懵逼的弘治朱厚照在老爹的招呼下,快步來到了朱祐樘指定的「壬二」位置坐了下去。
趴在桌上,微微埋着腦袋,一雙眼睛打量着四周,最後落在面板宣紙的那行字。
講臺,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持着戒尺。
季伯鷹掃過一衆天子儲君。
“誰來告訴我,自隋唐以來,實行科舉制度的核心是什麼?又是爲什麼要實行科舉制度?”
一語出。
課堂老規矩,都已經習慣了,不管知道還是不知道,大多數天子儲君的目光,都是第一時間落在了學霸阿標的身上。
可這一次,還不等阿標開口,少年朱厚熜已經率先出擊。
“實行科舉是爲了選拔人才。”
言罷,少年朱厚熜臉上洋溢着自信,他對自己的答案很是滿意。
嘉靖神仙看了眼這位年輕的自己,其他人,包括老朱老朱棣以及阿標等人在內,也都是暗暗點頭,並無異議。
這個問題其實並不難回答,從在場隨便挑一個人出來,都能回答出這個答案。
“錯。”
一個字,淡淡響起。
少年朱厚熜一愣,其他天子儲君也是一愣。
錯了?哪裡錯了?
難道實行科舉不是爲了選拔人才?還能是爲了其他的?
“或者說,回答太表面了。”
“不過第一次上課就敢勇於回答問題的精神,還是很值得表揚,第二期的學員們要多向癸二學習。”
季伯鷹給少年朱厚熜投去了一個肯定的眼神,轉而繼續道。
“實行科舉制度的核心,在於文官任免,在於避免世襲,在於讓底層人士源源不斷地進入廟堂,以此來衝擊廟堂固有佈局,避免廟堂掌權之輩構建門閥,進而保障皇權。”
一語出。
這幫天子儲君都是眼睛一亮,科舉竟然能夠保障皇權,這一點,他們過去還真沒仔細去想。
他們又不是傻子,將這句話深思一番,自然明白其中道意。
尤其是第二期培訓班的新晉學員們,如成化帝、弘治帝、正德帝、嘉靖帝等人,都是聽的心頭震撼。
他們是第一次聽季伯鷹講課,原本只是懷着對仙師敬重的心情來聽,覺得這和那些老夫子講課應該是大差不差,並不抱什麼希望。
但是這一刻,他們幡然醒悟。
仙師與那些老夫子,截然不同!
那幫老夫子教的是讓皇帝們怎麼去按照他們規定的準則做一個讓文臣滿意的好皇帝。
而仙師所教的乃是正兒八經的改革強國之道,每一句話都是直指制度的核心!
霎時,一個個都是自然而然坐直了身板,聆聽仙師教誨。
“很好。”
季伯鷹明顯看的出來,隨着他的這句話出口之後,這幫天子儲君的眼神都變了。
說明拋出來的這個引子起到了應有的效果。
接下來,就要上乾貨了。
“現在,讓我們來快速回故一下歷朝歷代對人才的選拔方式。”
“先秦之前,世卿世祿。”
“秦軍功封爵,門客養士。”
“漢之察舉、徵辟,魏晉九品中正之制。”
“往後,便是隋唐科舉的開啓,傳唐宋元明,沿襲至今。”
每個人都在很認真的聽,生怕錯過仙師口中的隻言片語。
言語至此,季伯鷹稍微一頓。
“有一點,我要着重說明,你們也要牢記。”
“科舉制度本身是沒有問題的,我們所要改的,並非是科舉制度,而是制度規定的內容。”
“比如,考題的內容範圍。”
說到這裡的時候,季伯鷹看了眼老朱,老朱心頭一個咯噔。
‘鐵定是咱的祖制又來了。’
老朱心念剛起,季伯鷹的聲音便是響起。
“絕不可以用祖制去限定考題。”
洪武開科取士,老朱便是定下祖制,凡是科舉之題,必須要從四書五經之中來取。
後世都說八股文禁錮了時代思維,實則不然八股文本質上只是一種考試文體,還做不到禁錮思維這麼牛叉,真正禁錮思維的是‘參考課本’。
四書五經已經用了上千年,而每一場科舉的題目又不能雷同相似,以至於越往後出題越難越刁鑽,甚至還一些出題官還發明瞭「截搭」這種神奇的操作。
好傢伙,高考出題開始拼腦洞了。
這就像你高考的時候,打開試卷一看:請你用解析幾何法去理解‘站着別動,我去給你買橘子’中的橘子起到的作用。
“來,我們進入一段幻境。”
季伯鷹話音落,周遭景緻頃刻變化。
除了第一次體驗的弘治父子之外,其他人則是都已經習慣了。
極目望去,這是一處考場。
大堂中間,考場上三位考官正襟危坐着,左右小廳中還各有一位同考官協同主考,考棚在甬道處依次按照千字文順序,標出“天字號”、“地字號”等匾額。
考生坐落於兩側整齊排列的號舍,有的埋頭疾書,有的對卷沉思。
號舍前,還站立着防止考生舞弊的監考人員。
“這裡是…”
老朱打量着四周,眉頭微皺。
“父皇,這是貢院。”
阿標在旁小聲提醒道。
“咦,這題目出的,甚是奇怪。”
作爲老朱家文學素養最高的阿標,目光落在面前號舍,這號舍考生看起來約莫六十好幾,正對捲髮呆。
捲上其題: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鳥乎?詩云:穆穆文王。
“我隱約記得,《大學》中是有一句‘可以人而不如鳥乎’,可是這後半句明明寫的是周文王,應該是出自於詩經。”
旁側讀書少的小朱四一愣,看向阿標。
“大哥,周文王和鳥有什麼關係?”
其他天子儲君也都是從各自座位起身,驚奇的圍在一個個號舍面前觀看。
哪怕是朱厚照,幼年時也在強迫下讀了許多四書五經,自然是看得懂這題目的扯淡。
無不是皺起了眉頭。
“科舉更改條例之首。”
季伯鷹淡淡開口,霎時衆人都是看向季伯鷹,屏氣凝聽。
“科舉考題範圍要實時更新,決不能侷限於古板之間。”
“一味的應試教育,只會磨滅帝國的生命力。”
此言一出周遭幻境散去,衆人亦是紛紛回到各自座位。
“注意,接下來我要說的,你們可能會一時無法接受。”
“先聽,先記,然後再問。”
季伯鷹坐回講臺中心的太師椅,惜玉適時遞上一杯涼茶。
接過,一飲而盡。
將茶杯遞迴給惜玉的同時,季伯鷹看了眼坐在「丁二」位置的洪熙朱瞻基。
“丁二,你記得做好筆記。”
原本豎起耳朵,筆直坐着的洪熙朱瞻基身子猛的一抖,連忙是拿起案上擱着的毛筆。
“是,仙師,我一定做好筆記,回去交予父皇。”
“嗯。”
季伯鷹點了點頭。隨後又站了起來。
“第二條。”
“不再指定科舉主考官,衆考官交叉批卷結束之後,由內閣集體議定中舉名單,交予天子頒行。”
有明一朝,文臣結黨中就有一條,科舉約定門生。
比如你如果是今年的主考官,那在今年考中的進士都是你的學生,都得來拜碼頭,也都是你未來廟堂權斗的小弟。
“第三條。”
“將科舉分類化,分爲文理醫三科。”
“文科按照先行固有規則,而理科則是涉及到珠算、建造、煉造等,至於醫科應該很好理解,就是醫藥一類的考覈。”
“從文科取優者,入朝從政。”
“自理科出衆者,入大明皇家天工院,你們各自回去之後,都在各自所朝將此院設立,皇家天工院地位與六部平齊,直授天子詔命。”
“醫藥科傑出者,入太醫院,而太醫院也需要改制,改名爲大明皇家醫藥院,與天工院一樣,地位與六部平齊,直授天子詔命,其職責將不再僅限於是治病,而更多要放在醫術精進和藥物研究,致力於推進大明醫學的發展。”
季伯鷹語速並不快,確保每一個人都能聽的清楚。
然而,掃過這幫天子儲君,一個個都是有點愣,顯然是聽的懵逼了。
第二條將太醫院改爲皇家醫藥院,他們能聽懂。
畢竟太醫院其實本來就有一部分對大明醫藥業的統轄性質,現在只不過是升格了,同時加大了對全國醫藥的統轄權限而已。
但是這第三條。
理科?皇家天工院?
這二十幾個天子儲君,一個個臉上都是寫滿了‘???’。
“仙師,這個皇家天工院,究竟是做什麼的?”
老朱棣忍不住開問了。
季伯鷹看了眼老朱棣,又是掃過其他人,顯然這幫天子儲君都存在着同樣的疑問。
“你們是否有同樣的疑問。”
一語問出,包括老朱在內,都是小雞啄米般點頭。
他們總感覺這個皇家天工院聽起來很是牛逼,但是完全沒有概念,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這天工院一旦設立,究竟要做些什麼。
甚至連天工院內的官吏制度設定都沒法定。
畢竟這玩意,史書上從所未有,連個基本參考都沒有。
“有個作業,我本來想等結業以後再佈置給你們。”
“剛好,現在提前給你們說了。”
話音落。
周遭景緻驟然變化,衆天子儲君發現自己出現在了天上。
雲霧繚繞,風聲呼嘯。
先前查看弘治朝的寺廟觀宇時‘上過一次天’,衆人看起來還是比較淡定。
而從這高處俯瞰望去,下方是一座城,其中的建築老朱等人從未見過,顯然不似是明時建築。
“這是哪裡的城池?怎麼連城牆都沒有?”
老朱皺着眉頭。
一座城竟然沒有城牆,這在他看來,簡直是匪夷所思。
老朱棣和朱老四等幾個,也都是差不多的看法,一座沒有城牆的城池,騎兵一個衝鋒就能徹底蕩平,半天就可以解決戰鬥。
“大鳥!”
“大鳥上有人!”
“鳥人?!”
“不,這,這是飛行法器啊!”
其他人在關注地面的時候,唯有朱厚熜關注天上,這就是神仙和凡人的差距。
少年朱厚熜驚呼出聲,嘉靖神仙更是注視着極速接近的‘大鳥’,猛的深吸一口氣。
少年朱厚熜、嘉靖神仙,眼神火熱的盯着’:好想要!
聞聲,衆人都是凝目望去。
只見在他們的正前方,有着一羣從未見過的‘大鳥’,此刻正以極快的速度朝他們衝來,呼嘯着風聲從他們的身體穿過。
在大鳥掠過的那一瞬間,清晰看見,這大鳥上的確有人。
而就在這時。
居中的那一隻大鳥,突然腹部大開,誕下了一顆極爲龐大的‘蛋’。
蛋出,以極快的速度朝着下方的城墜去。
“好大的蛋!”
小朱四忍不住驚呼。
季伯鷹平靜望着這一幕,開口說道。
“這枚蛋叫做胖子。”
“這就是當大明國祚達五百年之時,皇家天工院要交出的畢業作品之一。”
小朱四聞言一愣,並不怎麼在意的咧嘴笑道。
“一顆鳥蛋能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