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之不可預測,皆是因爲變數。
季伯鷹眼前的這道報錯建文時空的字幕,一閃消失,轉而有着另一道浮現,這是關於報錯的系統解釋。
「變數:當時空存在疑而未決之事,且此事走向將對該時空國祚產生極大變化影響之時,系統將無法對該時空進行國祚預測」
掃過這一行字,季伯鷹大致是明白了什麼意思。
有事懸而未決。
對於這個時空發展來說,那便是有着左右兩個方向,時空走向不同的方向將會帶來不同的國祚結果,所以在這個方向沒有徹底抉擇之前,狗系統會選擇等待,也就是「?」。
“仙師請看。”
朱老四並沒有開口說,畢竟時空之醜不可外揚。
而是走上講臺,從袖中取出一封奏章,雙手恭敬呈上,這是那一封建文時空的張輔從海上差人加急送入應天府的奏章,其上記述了建文朱高煦出海之後所做的一切。
季伯鷹低眸看了眼這奏章,微微擡手。
霎時。
在朱老四手中的奏章,飄懸而起,飛落在仙師手中。
這一招「反重力」,落在趙家莊那幾個新人眼中,皆是瞳孔一縮,他們都是第一次親眼得見仙師施展仙法神蹟。
季伯鷹翻開這奏章,一目十行的快速掠過其中內容,大致瞭解之後,眉頭微皺了起來。
這屬於,劇透反噬?!
“兄長,這奏章裡面寫着什麼?”
老朱在旁問道。
季伯鷹沒有多說,直接將這奏章遞給老朱。
數息之後,當老朱看完這奏章的剎那。
‘啪’!
怒髮衝冠,猛的將這奏章往地上一甩,整個人眼珠子都在蹭蹭蹭的冒火。
“不肖子孫!”
“咱定要親手廢了他!”
季伯鷹神色則是平靜,從這奏章中的內容來看,建文時空的朱高煦是鐵了心要在海外稱王建國了。
但是從狗系統給出的預測來看。
現在的朱高煦並沒有那麼堅定自己的選擇,現在應該還是處於糾結的階段。
正因爲糾結,正因爲還沒有做出最後抉擇,纔會被系統認定爲變數因子。
“走吧,去一趟建文。”
季伯鷹一揮袖,這被老朱摔在地上的奏章便是飄飛落回朱老四手中。
唰。
頃刻間。
仙師、老朱、朱老四以及建文朱高熾,四人皆是於原地消失。
講臺上的李二看着消失的仙師,不由的長嘆一口氣,他現在已經感覺有點麻了。
“老李,過來坐吧,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還是靜待仙師歸來。”
右側外教區坐着的趙大,笑語稱道。
他的問題,也還有個尾巴沒有收,不過他已經得到仙師指示,等抽課餘時間來搞定。
“嗯。”
李世民只能是點了點,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落座之餘,掃了眼自個身後的李治小野雞、七十老嫗武曌、三郎李隆基、自立哥李亨,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他覺得自己唐家堡的人數不夠多。
其實大唐在武曌到李隆基中間,還有着幾個皇帝,唐中宗李顯,唐睿宗李旦,唐少帝李重茂,但是這幾位的歷史存在感都實在太低了,基本上可以選擇直接忽略。
而在講臺之下,老朱棣和小朱四眉頭都是皺起,這一次仙師沒有開啓投影直播,他們無法知曉建文時空究竟發生了什麼。
但既然涉及到自己的時空同位體,多少都會有些好奇。
………………………
建文時空。
南洋海域,爪哇諸島(現印尼區域),滿者伯夷王國舊地。
昔日滿者伯夷王宮之中,這是一種與大明皇城截然不同的建築風格,從規模到細枝末節,都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並且在宮牆各處,有着各式各樣的畫像,都是印度教神祇,而印度教有三十三億神祇,畫肯定是畫不完的。
如果是虔誠的印度信徒來此,走兩步就得跪下磕頭。
(滿者伯夷國:十四十五世紀,爪哇地區最強國,爲印度教國,都城爲滿者伯夷)
建文朱高煦漫步其間,腳下是略帶溼潤的沙子,放眼望去則是一排排的椰子樹,眉頭緊蹙着。
“二哥,這地方也實在太破了。”
在他的身側,年輕的狂妄居士跟着,一臉嫌棄的看着四周環境。
“就這還王宮,連我最差的宅子都比不上,這屋子竟然還是石頭堆的,而且一天到晚呼啦啦的風吹,吹的我腦袋都疼的晚上睡不着覺。”
“而且啊二哥。”
“他們這破地方的人,簡直是都有病啊,一個個平頭百姓,竟是隨身揣着尖刀逛街,你可知道我昨天在街上看到了什麼嗎?!”
“我看見一個老頭不小心碰到了一個小孩的腦袋,這一幕被這小孩父親看見了,小孩父親二話不說,掏刀就給這老頭脖子來了一刀,那老頭當場飲恨西北!”
(滿者伯夷風俗:國人好鬥,身帶一尺尖刀,最憎恨別人摸小孩頭顱,如被小孩父親看見,必定拿刀追殺。)
一臉大鬍子還沒完全長齊的朱高煦,聽着朱高燧的這番話,越聽越是感覺煩躁。
幾個月前,當他帶着全副武裝了燧發槍和先進火炮的大明遠洋艦隊來到爪哇諸國的時候,二話不說,一頓狂轟。
依靠領先百年的火器,所向無敵。
尤其是將這滿者伯夷國給滅了,將滿者伯夷王‘維卡拉瑪瓦哈納’給嘎了之後,其他的爪哇小國紛紛是表示臣服。
只是。
在滿者伯夷這座城池裡待了幾個月後,朱高煦越來越覺得過的不習慣,紅疹子起了一身。
且不說這裡的風土人情和大明截然不同。
就說他這幾個月的統治。
雖說他現在已經建立了封國,但是就現在這個情況看來,朱高煦感覺自己的統治難以良好的貫徹下去。
在滿者伯夷的影響下,這片地域的人大部分信奉印度教,少部分皈依佛教,一個個張口拜‘梵天’,閉口給‘溼婆’磕頭,一言不合就原地苦修,說什麼能得梵天賜福。
就算你揚言要砍他,他也是一點不慌,朝天就來一句‘毗溼奴’守護我。
每次聽着這些完全聽不懂的神祇詞彙,朱高煦就感覺自己的一個腦袋兩個大。
他現在唯一能夠想到的法子,那就是把這幫信教的男人統統殺光,女人則是留下繁衍,重建一個無神論國度。
這個法子已經在朱高煦心裡盤旋許久了,海外這些小國,經常這樣做,比如滿者伯夷在滅三佛齊國的時候,就直接把對方都城給佛教信徒給屠光了。
不論是歷史還是後世正在發生的事情,無數事實證明,宗教國幹起架來,那才真正叫毫無人性。
“二哥,我這些天留意了一下咱們這次帶出來的軍隊,軍中有着不少人都思戀故土和故土的親人妻兒,甚至已經是發生了士卒偷船出海的事情,我下令嚴查斬了一批人,可依舊是無法遏制。”
“我擔心再這樣下去,軍隊會譁變。”
聞言,朱高煦腳步一駐足。
朱高燧能想到這些,他心裡當然更是明白,是時候必須得下決心做點什麼了,狠就狠一點,不然再這樣繼續下去,都得玩完。
但是朱高煦經過這幾個月的經歷,一想到治國這件事,尤其是從頭開始建立體系,朱高煦就感覺自己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漿糊,這和他在戰場上叱吒縱橫的恣意感覺截然不同,有着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而單純用軍隊高壓統治的形式,不可能一直長存下去,那樣就不是一個國家,而是海外軍閥了。
‘唉,如果是老大,應該有辦法吧。’
心中長嘆。
這段時間以來,朱高煦打心裡明白了一件事,他衝鋒陷陣、開疆拓土,遠勝過老大,但是理政守國,拍馬不及。
“老三,伱喋喋不休的說這麼多,是不是也想回去了。”
朱高煦一語話音落。
朱高燧嘿嘿笑着,搓了搓手。
原本他這一次跟着朱高煦出海,全然就是抱着出來玩的心態,畢竟建文時空的朱高燧才十幾歲,想要出海遊玩的心自然能理解,朱老四本着讓朱高燧長見識的初衷,也就批准了。
只見朱高煦折身看着朱高燧,在自家二哥的這般注視下,年少的朱高燧略顯緊張。
接着,朱高煦極爲沉重的擡起手,重重在朱高燧肩膀拍下。
“老三,我近日感到身子不濟,這片疆域不可一日無主,汝當勉勵。”
聞言,朱高燧一愣。
那一顆少年之心,頃刻間洶洶燃了起來。
他朱高燧也想過一把海外老大的癮啊!
望着眼中泛起雄心之意的朱高燧,朱高煦微微一笑,似是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年輕人,就是好忽悠。
而朱高煦和朱高燧的這一幕。
被剛剛到來的季伯鷹四人,盡數看在了眼底。
“可耳熟?”
季伯鷹眼角瞥了眼身側的朱老四。
朱老四皺着眉頭,腦海中回憶起當年一幕,不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帶着朱高熾快步走了上去,同時止不住心中怒火,老遠便是一聲暴喝。
“你們兩個逆子!”
隨着朱老四一語喝出。
嗡~!
站在椰子樹下你和我的兩兄弟,身軀驟然一怔。
“二哥,你聽見了嗎?好像是咱爹啊!我不是聽錯了吧?!”
“爹又怎麼了!咱們兄弟兩個事情做都做了,難道還怕他找上門來不成!老三,敢不敢跟着二哥幹一票大的?!”
“二哥,你說怎麼做?小弟全聽你的,從現在開始,我朱高燧只認二哥,爹我也不認了!”
“好,不愧是吾家老三,等到這一票幹成了,我們往後也不用在這旮沓地方待了,直接打回應天去!我當皇帝,你做皇太弟!”
“二哥威武,我一切都聽二哥的!”
兄弟兩個,連珠炮般你一句我一句,臉上皆是涌現出了‘今天誓要弒父’的狠色。
身後腳步聲,臨近。當朱老四距離這兩兄弟只有半丈之遙的剎那,二人齊齊轉身,朱高煦臉上的狠色,在望見朱老四的剎那,瞬間繃不住了。
而同時。
撲通!
朱高燧直接就跪了下去。
瞥了眼跪着的朱高燧,朱高煦一臉懵逼。
‘說好的弒父呢?!’
‘你個老六!’
朱高燧張口便來。
“父王,都是二哥讓我來的,我才十幾歲!我還是個懵懂的少年!”
“我什麼也不知道啊!”
朱高煦咬了咬牙,眼眸掠過不遠處的季伯鷹和老朱,作爲被傳召過到異時空的人物,朱高煦當然知道怎麼回事,他其實也想過有這麼一天。
“吃裡扒外的狗東西!”
面對着朱高煦,朱老四幾步助跑,擡腿就是一腳就是踹了出去,強大的力道把朱高煦給踹地上滾了幾圈。
“爹,爹輕些。”
朱高熾連忙是小跑上前,一臉心疼的扶住地上的朱高煦,接着撲通跪在一旁,一臉自愧。
“老二他也是一時糊塗,請父王息怒。”
“況且,兒子身爲家中長子,不能代父教導諸弟,這是兒子的過錯,請父王賜罰。”
而就在這一刻。
朱高煦直接仰坐在地上,自顧自笑了起來。
“老大,我不糊塗,我清醒的很!”
接着。
朱高煦眼中掠過怒色,望向朱老四。
“爹,反正大哥也在這裡,你就說你當年說沒說過,世子多疾,汝當勉勵之!”
一語出。
朱老四皺起了眉頭,他當年說的時候是真的發自內心,現在想收回去也是發自內心。
見朱老四不表態,朱高煦蹭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直面朱老四,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這樣注視着自己老爹。
以前。
朱高煦的心中,父王如山般厚重偉岸,光芒璀璨,莫敢直視。
“好好好,反正我是兒子你是爹,你當爹的說話不算數,我這個做兒子也沒有辦法。”
“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那咱們父子幾個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朱高煦承認,老大在治國方面確實比我強。”
說這話的時候,看的出來朱高煦的確是真心實意。
這幾個月來,他發覺自己連一個小小的海外島國都治理不了,面對亂象,不知從何下手,只能依靠軍隊強行鎮壓。
一個小島國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偌大的大明本土。
“今天仙師和皇爺爺都在這裡,那就請仙師和皇爺爺做個見證。”
“爹,你來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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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以後怎麼辦?!”
“我是像洪熙大明的漢王一樣造反,還是學永樂大明的漢王一般蟄伏?!”
“你是爹,你生了我,你來告訴我這個做兒子的怎麼做!”
“給兒子指一條出路啊!”
朱高煦的聲音越說越大,臉色漲紅,情緒已然是上頭,有點壓制不住了。
這一幕,把旁邊跪着的朱高燧嚇懵逼了,索性直接把腦袋埋在了地上的沙堆裡,那是半點都不敢擡頭,狂妄居士就此失去了狂妄。
“老二,少說兩句,爹還在氣頭上。”
朱高熾連忙起身,擋在朱老四和朱高煦中間,想要調和一下這父子兩個的憤怒情緒。
說完後,又是朝着朱老四開口。
“爹啊,老二沒有別的意思,他就是心裡不快而已,您大度,讓他發幾句牢騷就完事了,爹您也不要放在心上。”
這父子四個上演的一幕。
不遠處的季伯鷹和老朱,皆是看着。
“兄長,你覺得咱這個建文時空的高煦孫兒,往後該走一條怎樣的路。”
起初老朱在看完那封奏章之後,也是怒氣衝衝。
但是當他來到建文時空,當他見到這建文時空的朱高煦,尤其是聽完朱高煦的那一番話之後,心中怒氣也差不多消了。
而且說實話。
建文、永樂、洪熙。
這三個時空中的朱高煦,最爲無辜的,當屬建文朱高煦。
永樂朱高煦這個大鬍子,早已經是成了老油條,成天成天就想着奪嫡,站在老朱的角度來看待,藩王膽敢覬覦嫡長子儲君之位,這便是重罪(老四除外)。
洪熙朱高煦就更加不用說了,這位老哥已經是把造反付諸於實踐,而且造反的水平相當之有限,判一個終身監禁,絲毫不過分。
可是。
建文朱高煦則是不然,縱觀建文朱高煦這二十來年的短暫人生,彙總下來,只有‘功績’二字。
靖難之役能夠取得成功,讓朱棣成爲古往今來第一個以藩王之身造反成功的罕見案例。
朱高煦在其中立下的功勳不可忽視,甚至可以說是極爲關鍵。
除此外,建文朱高煦並沒有做其他任何僭越之事,就算是要論罪,也沒有任何一口鍋能蓋在朱高煦頭上。
當然,也可以只要權在手,隨時莫須有。
‘怎樣的路。’
對於老朱的這個問題,季伯鷹微微思索。
在季伯鷹看來,朱高煦的定位,應該是對齊洪武小朱四的,爲大明的大航海事業發光發熱纔對,而建文朱高煦的確也是在走這一條路。
但是很顯然,現在這建文朱高煦,在知曉了永樂大明和洪熙大明的同位體結局之後,心理上出現了問題。
試想一下,你如果知道異時空的自己結局之後,你能睡個安穩覺?
久而久之,精神方面多多少少都會出點問題。
狗系統顯示的這個變數,應該就是朱高煦是否要獨立海外建國。
假如朱高煦最後選擇了獨立海外,那在朱高煦還活着的時候,大明依舊不會在東南亞海域受阻,甚至朱高煦所建立的封國,還會成爲大明在海外的加油站,助力大明開拓大航海事業。
可是,一旦朱高煦掛了,他建立的封國後續將會變得如何,那可就不好說了。
因爲朱高煦的原因,這封國的各方面水準,包括火器等等配備必然都會和大明海軍無比接近,實力恐怕在未來也將是僅次於大明海軍的次霸主存在。
而爪哇羣島這個位置,又是南洋核心,如果朱高煦的某個身懷野心的後人,聯合西方艦隊,打着要攻入大明本土,取而代之的旗號搞事,那大明本土的擴張計劃必然受損。
指不定這南洋就得亂上幾十年,甚至上百年。
而南洋亂了,就等於斷了大明通往西洋的航線,大航海必然受阻,大明的國力增長也將受阻。
正當季伯鷹思索至此之際。。
椰子樹下,父子之爭已然是進行到了白熱化。
“你這逆子,孤何處對不住你?!”
“你抿心自問,你哪一樣比老大的待遇要低?孤怎麼就養了你這個白眼狼!”
朱老四怒氣呵斥。
原本在朱高熾的調和下,方纔朱老四的火氣都已經要消了一些,畢竟朱老四心裡也清楚,朱高煦其實並沒有錯,他只是擔心自己的未來而已。
可是朱高煦嘴裡蹦出的一句‘你造反你有理’,直接把朱老四的怒火給重新點燃了。
“好好好,白眼狼,您就把我當成白眼狼算了!”
“今天我這個白眼狼,還就徹底白了,我把話撂在這裡,我就要在爪哇開國,我明天就昭告天下,改個國號叫大漢!”
話語落。
朱老四胸口起伏,額頭更是青筋暴起。
“孤最後警告你,你若是再不回頭,孤必點齊兵將,覆滅諸島。”
“屆時,休怪孤不念你我父子之情!”
話音落。
朱高煦也算是豁出去了,一把推開擋在他面前的朱高熾,武人力道,有點跛腳的朱高熾直接被推的踉蹌摔地。
一錘自己胸口。
“來啊!”
“誰慫誰是龜兒子!”
“我和老三,就在這島上等着您的大軍來滅我們!”
聞言,把頭埋在沙子裡面的朱高燧,驟然一愣,脊背一涼,身子抑制不住的抖了起來。
心道:‘老二啊老二,你鐵了心跟咱爹幹你就好好幹!別特麼拉上我!我沒你那麼硬啊!’
而就在這時。
一道身影,驟然出現在父子幾人身邊,朱老四和朱高煦一觸即發的怒火,頃刻間消散,一個個都慫的縮起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