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5,陝西延安府府治膚施,寶塔。
巡視各地的陝西總督,掛兵部尚書銜,兼領御史臺下屬都察院右都御史,文散階從1品光祿大夫,勳從1品柱國,加官少師,少保的蔡復1巡視於此。
今年這位才49歲,如此重的加官,及聖眷之重,讓陝西積年軍政官員、士紳都想起了1個人。萬曆35年的陝西總督徐3畏,這人是5歲接掌陝西總督,掌控4鎮2萬秦軍。當時的陝西3鎮及甘肅鎮,那才叫兵強馬壯,遼鎮根本沒法比。
但是次年,徐3畏9因爲河套開市政策,很不幸的英年早逝。徐3畏的死,給萬曆的打擊太大了。
遼鎮執行的是以夷制夷,李成樑培養老奴這個代理人,收拾不安分的女真各部、邊夷、犯邊蒙古或朝鮮人。老奴反叛後,遼鎮才飛速膨脹起來。
當時西北軍隊,是國朝最能打的軍團。還有西南軍隊,1直握在劉綎父子手中,十分之強,沒人敢鬧事情。後來,都添油折在了遼東,能打的宿將,成建制的精銳全沒了。
按照原有歷史路線,這位蔡復1會在兩年前病死在西南前線,軍隊沒有補給,糧餉不足;然而對方叛軍卻總能買到糧食,蔡復1拖病徵戰,鬱郁而亡。
蔡復1的病死,與糧草不足有着直接關係,與西南氣候沒關係。這位身爲主帥,軍隊沒飯吃,自己也不吃,爲穩住軍隊,活活將自己拖死。
大明不是沒有肯爲國效力憂心的能臣,而是他們的阻力太大,銳氣剛猛的都被自己人坑死;稍稍腦子活絡1點的,裝傻充愣混日子。
延安寶塔,及府治膚施縣的名字來源,與佛教有關,畢竟塔這種東西,1向是佛門獨有的建築文化,多埋葬高僧。
這座寶塔裡,是1位女菩薩,黃金鎖骨菩薩。
“昔延州有婦人,白皙,頗有姿貌,年可24、5。孤行城市,年少之子悉與之遊,狎暱薦枕,1無所卻。數年而歿,州人莫不悲惜,共醵喪具,爲之葬焉。以其無家,瘞於道左。大曆中,忽有胡僧自西來,見墓遂趺坐,具敬禮焚香,圍繞讚歎數日。人見謂曰,此1縱女子,人盡夫也。以其無屬,故瘞於此。和尚何敬邪?僧曰,非檀越所知,斯乃大聖,慈悲喜捨,世俗之慾,無不徇焉。此即鎖骨菩薩,順緣已盡,聖者雲耳,不信,即啓以驗之。衆人即開墓,視遍身之骨,鉤結如鎖狀,果如僧言。州人異之,爲設大齋,起塔焉。”
這9是延安寶塔的來源,膚施這個縣名,佈施自己的身體髮膚,9是這麼個意思。
這則傳說細細分析,可以看作是佛門1次自我宣傳,在屍骸上動手腳,不是什麼高難度事情。之所以衆人能信服,接受這種說法,與佛教體系也有關係。
佛教有大乘與小乘之分,大乘佛法講究渡人,小乘佛法渡自己。
聞香教起初9是以大乘佛法分支名目活動,以渡人爲主。若是披着的是小乘佛法的皮,還招搖過市,各地的寺廟,朝廷的道錄司、僧錄司會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聞香教的創立者王森本姓石,只是皮匠,爲了發展教衆減輕壓力,冒王姓,詐稱是萬曆王皇后的族人,扯着虎皮做事情。後來拿着教衆的錢,日子鋪張成爲官員眼裡的肥羊,入獄兩次,最後病死獄中。
道家9講究修自己,後世某人搞氣功,起初發展爲了得到機會,意思9是關起門自己練自己的氣,安安分分做順民,沒有干涉世俗的心思。隊伍龐大後,結果也都知道。
佛教造反,幾次下來殺的老老實實,成了愛好和平的宗教。
道教9老實?黃巾軍9是前例,也因道家主張無爲,先天9是愛好和平的宗教。說是宗教總覺得不準確,應該是1種思想哲學,對信徒發展事業不感興趣,也不如佛門擅長搞這個,91心搞自己的修行。
世界3大教,沒有道教,不是我們的恥辱,而是1種榮耀。信仰宗教,是內心孱弱的表現,我們的祖先,從來沒有被‘神’征服過,精神上有着自由。所以,面對各路神仙菩薩,國人依舊是自由的,覺得你有用,9拜拜;若覺得你不行,9換下1個。
袁可立創立純陽黨,是道門的1次復興。爲的是對抗佛門,在京城,朱弘昭很不習慣,南北兩城道觀只有1座南城玉虛觀,北城道宮3座,其他有名號的佛寺不下2餘家,這讓他很不舒服。
這座延安寶塔,蔡復1有拆掉的心思,故來巡視。
高塔這種東西,真的是想拆9拆,因爲太高了,具有軍事意義。打仗時,不想給對方留下1座觀望城中虛實的制高點,守軍通常會將城郊的寶塔給拆了。
至於寺廟和尚會不會抗議?唔,有通敵嫌疑呀……
顯然,這座立在府城南山上的寶塔,已經犯了這1條規矩。
登塔上,蔡復1與幕僚握着望遠鏡4處觀察,要拆不能張口9拆,起碼要調查1下,也好增加說服力不是?
膚施趙家,趙彥的家鄉,趙家已經完蛋了,家產足有3萬畝,遠遠超過朝廷給各家的底線,這個底線9是1萬畝。這個默契規矩在朱弘昭之前9有,趙家能在趙彥這1代擴增到3萬畝,與孔府有關係。
趙彥的祖父,娶了孔府的嫡女,孔府幾乎將整個曲阜變成了孔家的地盤,佔着的田畝該有多少?朝廷也不方便對孔府下手,與孔府有親的士紳豪族,在土地上都有同樣的問題,超過了朝廷內部約定成俗的潛在規矩,1萬畝。
趙家始終不是孔府,這年頭1垧地3畝,西北流行的是垧單位,所以他們9是3萬畝。
陰雲壓抑,蔡復1看着成片的土豆田地,緩緩露出笑容。儘管夏日落霜打的植株焉巴巴,可不會影響土豆生長。今年的土豆出產後,整個北方9不再依靠宣大提供的土豆,
裹了裹披風,夏日吹來的風竟然是寒冷的。
“大司馬,落雪了。”
幕僚打斷閉目思考的蔡復1,指着北邊,張着嘴,神情詫異。
鵝毛大雪說來9是,紛紛揚揚,頓時連北邊的府城都看不清了。
蔡復1雙目睜圓,臉色1白,看着漫天的鵝毛大雪,猛地1口血噴出!
天譴!
他內心閃過這麼1道想法,立刻9充斥在他腦海中。他非常的有能力,可十分抗拒天文曆法,他是保守派,迷信天人感應。
“大司馬!”
幕僚驚呼1聲,攙住蔡復1顫抖的身軀,蔡復1擡手壓在寶塔窗沿上,面如金紙:“啓動救災方案,將這塔拆了!”
親衛將、其他幕府官員涌上來,蔡復1擦着嘴角血跡:“以3萬石爲限,準備救濟災民!”
因爲氣候異常,種植的小米、高粱、小麥長勢不好,夏收不得不延遲,結果現在,這麼1場匪夷所思的大雪落下來,幾乎全毀了!
“上報朝廷,請糧5萬石!”
取出袖囊中的玉印,蔡復1塞給幕僚,眼前1黑暈厥過去。
整個陝西秦北地區,都已陷入青黃不接的地步,9等着6月底土豆救命,這天氣擺明了不給人活路!
北邊榆林,校場中操練的軍士陷入慌亂,誰都知道這麼大的雪落下來,意味着什麼。
觀操將臺上,虎大威伸手看着1團雪花融化,深吸1口氣,緩緩吐出白氣。
閉上眼睛,他想哭,這他娘是爲什麼!
各處晾曬肉乾的衛所急忙收拾肉乾,這東西不能見水!
更多的百姓、軍戶瘋了1樣,顧不得穿衣避寒,帶上鐮刀9往田地裡跑。
綏德州南,無定河下游,無定河從榆林1路流淌向南經過米脂、綏德後,9改名爲奢延河,兩岸百姓都盼望着這條河繼續流淌。可這裡是大範圍的戈壁沙漠,奢延河也只能奢延。
這裡,近3萬罪民組織起來分批栽植耐旱植被,從山西運來的煤,在這裡燒成磚,修建着奢延河河道,以及密集的暗渠灌溉網道。
鵝毛大雪落下,負責督工的工部議郎陳子壯傻眼了,1起飲酒的罪官們1個個神色複雜,有的痛心,有的暗爽,有的無所謂。
6部體系內,最高的尚書,其次侍郎、主事、議郎、郎,比以前多了兩層隸屬關係。無他,相府管的越來越寬,機構人員編制自然擴大。
“驢日的!”
吳堡縣駐軍守將,王嘉胤仰天大罵,見有人笑,1把抽出佩刀,將1名名綁在木樁上,企圖潛逃的罪民砍死。
讓你們笑!
1身是血,雙膝跪地,王嘉胤痛哭。剛過上好日子,這賊世道還讓不讓人活了!
1名罪民腦袋垂着,雙目眥圓靜靜看着王嘉胤,還保留着臨死時的笑容。
代州,也在飄雪。
不斷有西邊飛來的鴿子落下,帶來的全是噩耗。
錦衣衛百戶劉世清抱着鴿子從鴿子房出來,看着周圍的部下,1嘆,狠狠將鴿子拋到空中,1名名錦衣校尉拋出手中鴿子,1羣鴿子撲扇着翅膀向東飛去。
皇帝即將南巡,如此緊要關頭,西北天災爆發,如此景象,是上蒼預示着什麼?
他的寶貝兒子,當年差點1棍打死皇帝。皇帝沒算賬,劉家9差立生祠了。
榆林城北,紅山口,這裡已成爲固定的馬市貿易點,往來出塞跑買賣的高迎祥也9定點扎根,做起了安穩買賣。
雪花飄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視線內1切東西都染白,白的1片蒼涼。
高迎祥皺眉,這下麻煩了,生意行情必然有變化,搞不好幸苦1年什麼都撈不到。
現在的他,只關心自己的買賣,因爲他還可以活下去。
河套1處牧場,1襲粗布衣裳的*星看着漫天雪白,推開自願追隨的弟子,蹣跚兩步走着,摔倒,向東而跪,向着京師的方向跪下,老淚涌着,白髮蒼蒼,哽咽痛哭。
5月飛雪,貶黜於陝西各處施工的罪民紛紛大哭或大笑,他們都覺得自己冤枉!
天道昭昭,這9是倒行逆施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