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明,十里秦淮覆着1層如紗薄霧。
門外走廊腳步聲密集,故意提醒着朱弘昭。
翻身而起,捏拳展臂渾身骨節微微作響,扭頭看1眼狼藉牀榻,頓時頭疼起來。
裹着真絲薄被,徐佛神情回味,水漆漆雙眸綻着光彩,看着朱弘昭背影微笑,摸到1件薄紗中衣披上半露不露朦朦朧朧,收斂周邊衣物,等待着。
1圈早操做完,朱弘昭神清氣爽,也想到了安置徐拂的法子,展開雙臂,徐佛上前爲他更衣:“美人兒姐姐,昨夜惱了寶卷先生,這南京恐不是安分之地。”
整個秦淮十里風月大街上,及秦淮河上,基本上都控制在寶卷手裡。朱弘昭可不認爲寶卷是個菩薩心腸,宮裡都是1幫未經世道險惡的女子眼前他還能壓得住,對以後的安穩不抱多少希望。相對於宮裡女子,寶卷什麼苦沒吃過?這吃過苦的人,手段自然也溫柔不到哪裡去。
好歹1夜感情,總不能拔了9翻臉不認賬。
“夙願得嘗,何處又去不得?”
徐拂雙膝跪地,爲朱弘昭扎着玉帶,身子探過仰望着他側臉,神情反倒恬淡下來。
朱弘昭扭頭,擡手搭在徐佛腦袋上搖頭沉吟:“那姐姐,欲往何處落腳?”
“回鄉。奔波天下各處,名山名水也倦了,各色人物也領教過了。何時再南巡,賤妾自復來。”
說着輕輕1嘆,她是真累了:“與姐姐那裡,賤妾自有分說,好聚好散而已。國事爲重,君父還有國朝萬民之事要理,賤妾不敢亦不願生事滋擾君父。”
“如此也好,或在十年後,朕當往蘇州1行。”
做出1個承諾,長擁片刻,1聲‘珍重’後,朱弘昭將腰間1串綴玉塞入徐拂手中,緩步出門。
外面客廳門輕輕關上,徐佛提着這串白玉審視片刻,嗤嗤發笑,抿嘴微笑。多少前輩的美夢,她總算是達成了。縱是今日被寶卷活活打死,她也將名留史冊。
走廊裡,梅樓乃至是秦淮各處在於這個時間段,是最安靜的。
朱弘昭詫異,看着鼻青臉腫的曹化淳,曹化淳低着頭1張臉苦苦:“主子爺?”
“沒事兒,誰出手這麼狠?”
依舊盤坐的拐角處的盧象升拿着溼布巾擦拭着臉頰,不由神情1僵。
曹化淳擡着頭,神色悻悻道:“奴婢有負主子爺天命,心有慼慼走路恍惚,夜裡從臺階上失足,滾了幾遭。”
他真有那麼大度?不1定,人家盧象升抱着刀9宿衛在側,說明聖眷猶在,現在開口講實情真沒什麼意義,反倒落個鼠肚雞腸睚眥必報的罵名。
朱弘昭聽了笑笑,9在周邊女官服侍下洗漱,1名名女官神情哀怨,她們的自信心很受傷。
南京啓明時,瀛洲已經亮敞了。
北9州改名爲肥州府,南9州爲薩摩府,肥州府立花縣平戶港鎮。
整個9州的瘟疫是最嚴重的,駐軍退守各海港,施行最嚴密的封鎖制度,最外圍是原9州反正義軍改編的警役部隊,他們的背後是他們的家人,再裡面1圈是徵召東渡子弟組成的警役部隊,再裡面纔是駐軍。
平戶港周邊還有1個個區域,由選拔出來的鄉勇負責維持治安。
各處港口大概都是如此規劃,儘可能將沒有疫情症狀的青年男女及十歲以上的孩子選出來,排隊運往遼東進行安置。
西瀛省總督田爾耕的旗艦昨夜抵達,今早做好完全防護後才登岸。
裹着厚粗布巾,田爾耕9在港口市正衙門前的涼棚下辦公,他連市正衙門都不敢進入。
旭日東昇,可見平戶港兩側升起的1道道黑煙,田爾耕雙目垂着,眼皮子沉重,給部屬壓力極大。
他知道那些煙是什麼,是最外圍的安置區域在焚燒死屍。有的死屍可能僅僅是發燒,9被土著中選拔出來的鄉勇給勒死。
9州瘟疫,又以溫熱的南9州薩摩府最爲酷烈,已經放棄好幾個港口,或退守琉球,或撤往北9州肥州府。
田爾耕這次過來,9運了3萬人沿途安置。
他在西瀛首府奈良府根本坐不住,奈良府作爲日本傳統的京畿所在,1代人生養下來人口繁密,又河道水系縱橫,官軍根本封鎖不過來,也已退守至沿海地區。
各處失去秩序的地方,真的是瘟疫病魔的天堂,也是流寇浪人的天堂。瘟疫在殺人,飢餓在殺人,流寇也在殺人。
“本督此來平戶,有3件事要通報。”
“第1是相府已經批准瀛洲百姓健康者,可以退入遼東安置,不必再以軍屬身份避難遼東。”
從瘟疫爆發開始,爲防止島民流竄到內陸,都是有控制的放開口子。畢竟堵不如疏,必須給1條看得見的退路。
故而,把妻子認作妹妹改嫁給駐軍,把女兒免費送給駐軍等等事情實在是太多了,爲的9是以軍屬身份撤往遼東。
周邊屬官也有天草時貞父子,靜靜等着田爾耕下話。
“諸位也清楚,日本國此前數次向國朝討要苦夷島,這片地雖荒蕪了些,終究國朝之疆土,斷無送人之理。經相府諸公商議,於苦夷島設立府縣,更名庫業府,以便安置瀛地災民。特許每戶永業田2畝,另從公田中取田免去租佃以勵民生休緩。按律,男丁十畝,女丁5畝,成丁則有,消籍則無。此乃公田專用,非世襲之業田,不可不申明,同時詔免1應稅賦徭役5年。”
“這第2件事,乃是將府恩令。承蒙君父厚恩,准許了將府提議。將今歲輪替數額翻番,增至十萬人。若有服役年限滿者,可享朝廷安置瀛洲災民之特殊待遇,遷籍於遼東4省後,可授永業田2畝,軍階每高1級,提升永業田兩畝,並免稅十年。退役後,由地方都司擇地安置,編入警役。”
這是安撫軍心的重要舉措,否則駐軍的壓力太大了,擔心扛不住私自奪船後退。駐軍可以分批次撤離,但必須在控制中,先往朝鮮撤,休整1番隔絕瘟疫繼續蔓延的可能性,然後才能逐步撤往原籍。
田爾耕的壓力太大了,他科舉不成,想像自己老子田樂那樣名垂千古也不可能。好不容易撈到1個接觸政務,總督1省的機會,他絕不會放棄。
可9州地區及奈良地區的瘟疫失控,給他的壓力真的太大。最怕9是某處港口或據點被瘟疫攻破,導致軍隊成建制滅亡。
至於瘟疫蔓延到內地,他不敢想象。真發生這種可能性,別說他1個西瀛省總督,總督遼東4省及朝鮮省的熊廷弼也絕對落不了好。
北洋水師也加入封鎖,1切沒有西瀛總督幕府堪合的船隊敢行駛在周邊海域,1律擊沉毫無2話,連船都不要!
高壓之下,田爾耕帶來的好消息也沒有消融去平戶文武的冷漠。雖然駐軍防範得當,沒有出現什麼大危機,可眼睜睜看着這1切發生,無數人慘死,誰不怕?長久高壓下來,能露出笑臉纔是怪事。
在瀛地令人色變的瘟疫中,依舊有1批人行走在充滿危機的瘟疫地區,這些人是隸屬於太醫院的醫官,44歲的吳又可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經常行走在失控地區,提筆與同僚們1起編撰新的醫書《疫氣論》,以張載的氣論爲核心,認爲萬氣構成世界,疫氣也是1種氣。
只要隔絕疫氣侵入人體的渠道,自然9能防疫。帶着這種指導思想,太醫院下屬的各處醫官小隊,與隨行廠衛、駐軍依舊紮根瘟疫重災區域,大量現成的例子擺在面前,研究歸納着防範措施,並以成功的防範、治療方法來佐證《疫氣論》的正確性。
吳又可所在的團隊9在平戶港,他是在場爲數不多鎮定的人,他相信自己這些人研究出來的方案。
天草時貞父子也鎮定,他們信仰耶穌會,又有組織,也能做好衛生工作。所以北9州肥州府的瘟疫情況並沒有直接失控,相對於南9州薩摩府,還存有元氣。
尤其是教衆,幾乎沒什麼損失,反倒在災民中傳教擴增迅速。只要瘟疫過後,1增1減帶來的變化,足以奠定耶穌會天草派在9州乃至是整個瀛地的優勢。
田爾耕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旭日東昇光線灑下來後,感覺悶熱難受,也不願久待,匆匆說着下1件事:“這第3,也是1件好事情。爲西瀛省早日恢復元氣,相府罷免西瀛省3年賦稅。待天災結束,當重新丈量土地,倖存之子民,按戶依丁授田。不同於開荒的遼東4省安置措施,1戶授永業田十畝,男女丁再增授永業田5畝。”
天草時貞父子聞言大喜,這下9好安撫教衆了。只要扛過去,天草派的教衆將擁有很多的土地,最少能有45萬畝!還是連成片的,到時候真的是地上神國!
田爾耕瞥1眼神情不能自矜的天草時貞,繼續說:“想來朝廷如此慷慨,今番船幫出海所需運載的人口不會有多少人願意去,天草主教,可是這個理?”
天草時秀頷首:“哈伊。”
點着頭,田爾耕道:“那諸位好生珍重,本督還要去1趟長崎,宣告軍民如此大喜。也請諸位告誡下去,天災無情朝廷有義,只要扛過去,瀛地子民的好日子9在眼前,萬不可自誤。”
“我等遵命。”
1幫人送田爾耕登船,1串靠岸的船隻上,犬吠聲嘈雜,1夥人相互望着,多有不解。
田爾耕也不解釋,登上自己的旗艦,等待補給貨物運輸。
“船上的是東瀛省山北府秋田縣出產的鬥犬,將會運往遼東做種培育新的軍用犬種。”
田爾耕的1名副手,對周圍人解釋着,否則船不運人回去,反倒運狗,會讓人詬病。
秋田犬是關原戰役中常陸大名佐竹氏從屬西軍,戰敗後被德川氏轉封到偏僻的東北地區。平定領地後,爲防止藩中武士無所事事而墮落,便培育的1種鬥犬,以鬥犬活動來維持藩中武士的鬥志。
毫無疑問,秋田犬模樣討人喜歡,各方面表現都不錯,是東瀛那邊蒐集運過來,給宮裡送去的玩物。
不過必須在遼東待1陣,培育了新1代纔敢送到宮裡去。否則現在剛從瘟疫地區撤過去的犬種直接送到宮裡,別說皇帝,光司禮監9能讓瀛洲2省上下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