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闆沒消息,鄧涵宇等不及了,先是電話給我,旁敲側擊問錢老闆的去向,在得知我也完全不掌握情況,他纔給我透露一個消息,說縣委已經同意了,錢老闆的月塘村徵地款直接入股他們的水泥製品廠,錢老闆馬上就要變身爲水泥製品廠最大的股東。
這個消息不亞於在我頭頂炸響一個炸雷,我懵了半響,裝作事不關己的樣子哈哈笑着說:“鄧鎮長,祝賀你啊,給水泥製品廠注入了新鮮血液,這個廠啊,就會成爲縣裡的龍頭企業了。你鄧鎮長功不可沒咧。”
鄧涵宇不接我的話,轉而對我說:“聽說你們蘇西鄉來了一幫子專家,準備搞什麼啊?”
我笑着說:“我這裡窮鄉僻壤,什麼都搞不成器,請專家來,是想看看地底下有不有什麼金礦之類的。現在要發財,挖礦最快。你說是不?”
鄧涵宇哈哈一笑,譏諷着我說:“老弟想法好。把枕頭塞高些,說不定你們蘇西地底下還真藏着一座金礦。我也祝賀你啊,祝你早日找到金礦。”
鄧涵宇的電話不會是沒來由,他給我電話,背後肯定還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又或者他心虛,想從我這裡討個結論。他開口閉口縣委同意,我想,春山縣縣委還沒有那麼大的膽量,敢不經過村民同意,就把村民的土地款去入股。
想着錢老闆如黃鶴一般杳無音訊,我也平靜不下來了。倘若鄧涵宇說的是真的,我的礦泉水廠就會泡湯。錢老闆不來投資,還連帶着月白也跟着沒消息了,這陪了夫人又折兵的念頭就開始在我的腦子裡盤旋起來。
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主動出擊。反正現在一盤亂棋,死馬當作活馬醫。想到這裡,我決定去一趟縣裡,找劉啓蒙縣長討個主意。
從櫃子裡拿出我精心準備好的可行性分析報告,我連郭偉的招呼都沒打,爬上孫德茂家的中巴車,一溜煙跑到春山縣。
劉縣長在開會,我只好坐在縣政府辦公室裡,跟幾個小女孩調着口味,等着他散會後召見我。
等了半天,縣長秘書匆匆過來找我,說我只有十分鐘的時間,等下縣長還要去市裡彙報工作,有什麼事,要快。
我夾着報告就衝進劉縣長辦公室,進門就嚷道:“縣長,您要給我們做主啊。”
劉縣長丈八和尚的樣子,笑眯眯的說:“小陳,好像你有冤屈嘛。”
我就把鄧涵宇說縣委同意把月塘村的徵地款入股他們城關鎮水泥製品廠的事說了一遍。劉縣長不時擡手看錶,等到我說完了,更是雲裡霧裡摸不着腦殼了,奇怪地問我說:“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我趕緊把報告遞上去,說:“縣長,我還等着月塘村的錢有餘投資我們蘇西鄉的礦泉水廠呀。”
劉縣長笑眯眯地看着我說:“你們怎麼都在盯着這筆徵地款啊。”
我苦笑着說:“沒錢啊。縣長,巧婦都難爲無米之炊。何況我們還不是巧婦,現在又要馬兒跑,還能叫馬兒不吃草?”
劉縣長低頭翻着我的報告,說了一句:“小陳,你先回去,報告我去市裡的路上看,回來再聯繫你。”
我着急地說:“縣長,鄧鎮長這樣挖牆腳的事,可不地道。您要主持公平啊。”
劉縣長微笑着說:“我心裡有數。”
站在縣委大樓的臺階上,看着劉縣長揚長而去,我的心裡像塞進去了一團棉花,憋悶而着不了力。
鄧涵宇啊鄧涵宇,你這一招就是釜底抽薪嘛,老子不給你點教訓,還以爲馬王爺只長一隻眼睛!我踢踢踏踏下臺階,在門口叫了一輛三輪摩托車車,去城關鎮鎮政府。
快到鎮政府門口了,我叫司機停車,自己下來走過去。這當官的人,出門是要講究的。別的鄉鎮長出門都是小車接送,我如果坐個三輪摩托車過去,丟的不是我的面子,而是蘇西鄉的面子。寧願走路招搖,也不能坐個三輪出租摩托出醜。
鄧涵宇好像算準我會來一樣,我剛一進大門,就看到他笑嘻嘻地過來,握着我的手高聲說:“歡迎陳鄉長光臨指導啊。”
他的聲音引來一片目光,我大度地說:“鄧鎮長,不敢。我是來學習的。”
進了他的辦公室,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氣勢洶洶地質問他說:“鄧鎮長,你搞什麼鬼?”
鄧涵宇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說:“我搞什麼鬼了?看來老弟是來興師問罪的呀?”
我黑着臉說:“不敢。你這裡龍潭虎穴,我可不是楊子榮。”
“哈哈哈”,他大笑起來,說:“你還把我比作土匪了啊。”
“差不多。”我故意裝作氣咻咻的樣子。
“陳鄉長,你說說看,我怎麼成了土匪了?”
“半路殺出,私自做主,無組織紀律,還不是土匪?”我說,扔給他一支菸。
“你不也是半路殺出?”他譏諷着我說:“我倒真後悔讓你認識錢有餘了。”
我笑而不語。
鄧涵宇罵道:“錢有餘這條老狗,就是仗着手邊有幾塊錢,你看看,現在逗弄我們兄弟了。”
“人家有錢沒錯啊,又不偷不搶的。”
“有錢就能玩弄我們這些幹部?他把我們當做什麼了?”鄧涵宇憤憤不平底說。
他顯然是動了真氣,這樣看來,鄧涵宇所謂的縣委同意就是一個幌子,我的心裡釋然起來,你鄧涵宇電話探我虛實,我老陳直接登堂入室,看誰牛!
我不動聲色地說:“鄧鎮長,畢竟現在他們都有自己的主意,又不是計劃經濟的時代了。我們作爲政府,只能去引導,不能去強逼啊。”
鄧涵宇奇怪地看着,說:“你老實交代,你給錢有餘老傢伙許了什麼願了?前段時間不接我電話,這段時間乾脆打不通了。”
我委屈地說:“鄧鎮長,你把兄弟想成什麼人了?再怎麼樣,他也是個農民,我們卻是國家幹部啊。”
我心裡一陣竊笑,其實,我就使了個美人計。一想到美人計,我的心又莫名其妙地痛了一下,月白啊月白,你也不會給我來個電話麼?
“老弟,我實話告訴你吧,錢有餘這個老色鬼,就是被你鄉里的那個寡婦迷得暈頭轉向了。這個老色鬼,正兒不足,邪而有餘啊。”
鄧涵宇嘆口氣,一腳踢在椅子上,痛得咧了一下嘴。
我故意驚訝地問:“什麼寡婦呀?”
“你就裝吧!陳風,你的這些小詭計我早就知道了,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搞什麼鬼呀?還礦泉水廠,你做尿吧。”
我笑而不語,反而不生氣了,鄧涵宇這就是氣急敗壞的表現。人只有走到絕路了,纔會說些氣話來安慰自己幼小的心靈。
“我就一個要求,你要答應我。”鄧涵宇伸出一個指頭,盯着我說。
我笑道:“鄧鎮長,你唱哪出啊?我還能答應你什麼?”
鄧涵宇神秘地問我:“你知道月塘村有多少徵地補償款不?”
我搖搖頭。
他伸出三個指頭晃了晃說:“高速公路在月塘村開口,全村的土地全部被徵了,還要建一個管理處。”
我還是搖頭表示不知道。
“這樣,你吃肉,我喝點湯,總該可以吧?”他可憐兮兮的樣子讓我想笑。
“說真的,三千萬的徵地款,建個礦泉水廠,要不了那麼多,你還是勸錢有餘投點錢到我們的水泥製品廠來,包他有錢賺。”
他盯着我,等着我的回答。我無可奈何地點頭,其實我心裡非常明白,錢有餘投不投他的水泥製品廠,我說的話不起半點作用。錢有餘是什麼人?人鬼都見過的人,屬於見神殺神,見鬼殺鬼的老奸巨猾之人,否則,憑他認識的字不到一籮筐的水平,能在衡嶽市站得住腳?
“哪就說好了啊。”鄧涵宇滿意地笑了,摟着我的肩膀說:“老弟,今天老哥我請客,去海鮮酒樓好好喝幾杯。記住,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是代表政府,像錢有餘這個老色鬼,跟我們就不是一路人。奶奶的,有奶就是孃的主。”
我拒絕了他的邀請,起身要走。
鄧涵宇拉住我說:“老弟,你不願意吃,我也不勉強。反正來日方長。你可一定要記得老哥我啊。”
我微笑着說:“放心,鄧鎮長,不管是你,還是我,都是一個共同的目標,就是想讓老百姓早點富起來。我們不分彼此!”
他就眉開眼笑了,說:“我就說嘛,陳老弟你這人,胸襟開闊,目光遠大,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被他肉麻得差點全身起雞皮疙瘩,笑着告辭他出來,站在城關鎮辦公樓前,長長吐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