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嶽市調研小組一個五個人。我、甘露,省農業廳小邱,林業廳老馬,還有一個重磅級的人物,省社科院的羅教授。
送走所有下鄉調研小組,我帶着自己的這幫人,準備開路。
端木和梅華要幾天後纔出發。他們將在三個月內,對十三個調研小組作全面評估。
五個人,需要兩臺車。
我自己開一臺,甘露開一臺。
上我車的是小邱和老馬,社科院的羅教授跟甘露一臺車。
從省城出發,要走三個多小時纔到衡嶽市。
我這個組之所以人多,是因爲衡嶽市不但是中部省的第二大地區,而且全地區是有山有水又有田。
有山就有林,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林。比如古德村所在地,有些林子是有些年頭的。據說最古老的幾種植物,在古德村的林子裡還能找到。
古德村的林子,完全可以用原始森林的概念來形容。當年抗日,日本軍隊在林子裡吃過大虧,被游擊隊收拾了幾十號人馬。
近幾年改革開放了,林子裡幾個人合抱的大樹被砍了不少。盤樹容曾經找過我,說再這樣下去,老祖宗留下的基業將會在幾年內敗光。古德村的老祖宗留下的基業也就是一片大林子,十幾個山頭算起來有幾百畝。
林子裡沒路,藏着不少的珍禽異獸。至於像野雞山豬之類的平常貨色,簡直是數不勝數。我在盤樹容的懇求下曾安排林業公安搞了幾次大掃蕩,抓了幾個偷樹賊。判了幾個後情況纔有所好轉。
然而古德村路途太遙遠,交通幾乎靠走。經濟利益又實在太誘人,偷砍偷伐的現象永遠也無法禁止,以至於到今天,情況還是不容樂觀。
跟我坐一個車的老馬清楚古德村林子的情況。當年知青下放的時候,老馬就落草在古德村。
老馬跟我談起往事的時候,還津津樂道當年在古德村偷看小媳婦洗澡的風流韻事。
老馬下放時還不到十八歲,一到古德村就嚇得哇哇大哭。他第一眼就認定,這個地方還是原始社會,他一個現代人,怎麼活呢?
隨老馬一起下放的還有三個人,都比他大。
他們不哭,跟着村支書老老實實的安家落戶。四個小年輕,沒一個會做飯,就算會做,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沒有米,沒有面,甚至連一個玉米棒子也沒有。人總不能餓死,到這個關節上,肚子餓比什麼臉面都重要。四個人就蹭到支書家,也不說話,並排坐在支書家的門檻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支書一家喝着粥。
支書先還是不想理他。在支書看來,城裡把這些臭屁不懂的娃娃送到鄉下來,本身就是過家家一樣的開玩笑。人來了,也不派糧食,難道他會憑空變出糧食來?
可是八道目光可憐巴巴的盯着他手裡的碗,聽着他哧溜一聲溜着碗邊的聲音,伴隨着他們嚥着唾沫的可憐樣,支書心一軟,把留着的種子拿了出來給了他們。
老馬說到這裡的時候長長地嘆了口氣,說現在也不知道古德村是什麼樣子了!
我告訴他說:“老馬,除了現在不缺吃的,其他還是像你當年下鄉時一樣。”
老馬一臉的憂鬱,說當年自己在村裡確實做了很多令人不齒的事,淳樸的古德村人不但沒怪過他,反而給了他這一輩子都沒嘗過的溫暖。
比如他偷別人家的雞,抓住就一把扭了頭,然後偷偷跑到山裡挖個土坑,用荷葉包了雞,外面塗着一層溼泥巴,放在土坑裡燒。等到外面的泥巴燒裂了,裡面荷葉包的雞也熟了。哪一股香,令人至今響起來還齒頰留香。
老馬也明白,人家的雞就是銀行。一家人的油鹽,全部要從雞屁股裡面扣出來。吃了人家一隻雞,就是斷了人家的銀行。
可是老馬一年到頭沒看到過肉,雞的香味對他來說就是致命的誘惑。寧願冒着被打死的想法,也要飽一飽口腹之慾。
山村裡除了雞能搞到以外,剩下的就是一些耕田的牛。老馬再餓再饞,也不敢把一頭牛偷來宰了吃。
老馬偷雞的事得到了鄉民的原諒。到後來他回城探親,爲了表示歉意,想盡辦法弄了五十斤鹽,背到村裡送給他偷了人家急的人家。
至於老馬偷看小媳婦洗澡,到今天說起來他還臉紅。
老馬他們去的那年冬天,村裡有人結婚。上午他們蹭了一頓飯,喝了幾碗包穀酒,看新娘子的時候覺得簡直就是七仙女一樣的漂亮。
當晚回到四個人住的土屋裡,談起新娘的漂亮,四個人都興奮異常。老馬不但第一次聽說了男女間的美妙,而且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作爲男人的雄偉。
以後他就留了心,終於在來年的夏天,被老馬發現了一個大秘密。
當時的老馬還是小馬,一個剛過十八歲生日的小夥子。
小馬經過觀察,發現新娘子每晚都在屋後洗澡,而且她洗澡的時候,都選在夜深人靜。
小馬爲這個發現激動不已,他觀察了好幾次,終於發現有一個地方能藏身,而且能清楚地看到人家洗澡的一舉一動。
小馬在一個月色通明的晚上悄聲藏進了新娘子洗澡地方的一捆柴火裡。
山村夜晚蚊子多,而且都是花斑蚊子,一咬一個包的邪惡。
柴火堆本來就是蚊子的棲息地,小馬藏進去,等於是羊入虎口。花斑蚊子轟炸機一樣輪番,把小馬全身上下,咬得遍體鱗傷。
可是小馬不敢喊,也不敢叫。甚至連罵一聲的勇氣都沒有。因爲就在他眼前不到三米的地方,小媳婦已經將全身脫得赤條條的,正在撩起水來澆身體。
小媳婦通體雪白,身材玲瓏剔透,就像一塊已經被開墾過的土地,正在孕育新的生命。
就在小馬激動得不能自己的時候,一隻花斑蚊子落在他的眼皮子上,眼皮子是多麼脆弱的地方啊!蚊子一口咬下去,小馬下意識的揮掌就拍,噼啪的聲音驚動了小媳婦。
小馬自己嚇得要死。想着一頓暴打在死難免。再去看小媳婦,發現人家根本沒大驚小怪,還是慢條斯理洗自己的身體。
等到她穿好衣服,才走到柴火堆跟前說:“別這樣啦。蚊子會咬死你。真想看,哪天嫂子讓你看吧。”
說完小媳婦輕輕一笑,拿了東西回家關門。
原來小馬在踩點的時候就被小媳婦看到了,她只是故意裝作不知道而已。
不過從哪以後,小馬再也沒去偷窺了。再以後看到小媳婦,他也是遠遠地躲開。
“現在怕也是耄耋老人了1老馬感嘆說。
老馬這一路的故事,把農業廳的小邱弄得心急火燎。他急不可耐地問:“老馬,你真沒上手?”
老馬怒斥道:“小屁孩,你以爲我們那一代人都像現在的你們,一點廉恥也沒有麼?”
小邱就笑,說:“老馬,你都去偷看人家小媳婦洗澡了,還有屁廉恥。”
老馬氣得臉色鐵青,又找不出發火的理由,只好拍着座椅說:“我那時候是年輕不懂事。”
小邱並不放過他,繼續取笑他說:“老馬,你說說,人家小媳婦都說了讓你看,你後來真沒看嗎?我怎麼覺得一點也不相信啊。”
老馬黑着臉說:“要看,老子看你娘去。”
小邱被他一頓搶白,心裡也不高興了,嘟噥着嘴巴說:“老馬,你怎麼能罵人呢。”
老馬哈哈大笑道:“小孩,這也算是罵你?你要是聽到山村裡的婦女罵人,哪才叫真罵人。”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將旅途的疲勞一掃而光。
我安靜地開着車,不時從後視鏡裡看甘露的車有沒有跟上來。
“陳班長,我們這次去不去老馬下放的村裡?”小邱問我。
“當然要去。”我說:“老馬來,主要就是奔那裡去地。”
“是麼?”小邱興致嫣然地問:“去看當年的小媳婦嗎?”
老馬聞言又生氣了,罵道:“你小子別胡說好不好?嘴巴再多,老子把你的嘴巴縫起來。”
小邱吐着舌頭說:“我又沒說什麼。”
老馬和小邱,兩個人是隔着時代的人。從年齡看,老馬足夠當他的爹了。
小邱是剛從學校畢業到農業廳的,據說他還是個博士。
遠遠的看到前方有個高速公路休息區,小邱說尿急,要上個廁所。
我只好將方向盤一打,拐上了匝道。
我的車剛停穩,甘露的車就跟了上來。
一下車就疑惑地問:“你來休息區幹嘛?”
我指着急匆匆往廁所跑的小邱說:“人有三急埃”
老馬也跟着去,甘露車裡的羅教授也下來了,伸展着胳膊腿說:“小陳,還有多遠?”
我輕車熟路地告訴他說:“羅教授,再走幾十分鐘,應該就到了。”
羅教授也去廁所,說還有幾十分鐘,洗洗手輕鬆一下好。
甘露低聲問我說:“你怎麼不去?”
我也低聲說:“我腎好,不像他們,腎虧。”
甘露就紅了臉,低聲罵道:“不要臉。”
我涎着臉笑說:“是你自己說的,可以曖昧,不許胡來。我沒胡來啊!”
甘露的臉越發紅了,作勢要踢我。
我跳開一步說:“你踢我就胡來。”
甘露被我一嚇,趕緊躲進車裡去了。
我摸出煙來,狠狠的抽了幾口。
五個人裡,就我一個人抽菸。看來抽菸這事有講究,位置越高,抽菸的惡習越少。我在想,等我也進了省裡某個部門,還要不要抽菸?
抽完一支菸還不見他們過來,我就掏出電話,按照黨校給我們的聯繫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一通,我說明了情況,對方問我們現在什麼地方?
我告訴他還有一個多小時就到了。對方讓我直接去新林隱酒店,說他會在哪裡等我們。
掛了電話,看到小邱他們出來,老馬在前,小邱在中間,最後走着老羅。
我走到甘露車邊,敲敲她的車窗玻璃。
甘露放下車窗問我:“有事?”
我笑着說:“晚上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甘露臉一紅說:“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