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要離婚,她不願回自己家去,我只好帶她回家,安排在我書房住下。
我準備去找姨父談談,還沒開始,市委來電話,讓我陪同有關同志去省裡彙報工作。
走之前我找來錢有餘,告訴他我小姨要離婚的原因,就在於借給他的一千萬。錢有餘嚇得半句話也不敢說,他現在處境不是很好,土地的錢沒交,一半被郭偉轉走了。剩下的這點錢,根本不夠土地出讓費。
沒有錢,市裡不會給他地。關鍵他又是拿地做的抵押貸的款,銀行眼巴巴地等着他拿土地手續去,可是他現在手頭既沒有錢,也沒有地。銀行是沒有太多耐心等他,最後的期限一到,人家肯定會報警。
錢有餘的此等行經涉嫌詐騙,如果證據確鑿,他這一輩子就休想從監獄出來了。
我安慰他不要太緊張,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穩住銀行,只有穩住了銀行,他纔能有時間去想其他辦法。
工業園區管委會因爲郭偉的出走,現在也是羣龍無首。市裡臨時安排了國資委的一個副主任去主持工作,但工業園區一塌糊塗,誰去也別想短時期內抓住工作重心。這樣剛好給了錢有餘一個喘息的機會,他這段時間正在想盡一切辦法打蘇西鎮的主意。
我陪着市委秘書長等幾個人到中部省去彙報,一路上心事重重,幾乎沒笑過。
省委辦公廳安排第二天專門聽取彙報,剩下的半天時間我們就坐在一起開會。
本次彙報的重點是郭偉攜款出國不歸,這樣的事在中部省並不少見,但涉案金額之高,卻是中部省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
與會的同志咬着牙惡狠狠地說:“這傢伙抓回來,必須判他死刑。”
我沒發表意見,郭偉的情況確實不容樂觀。只要他敢回國,等着他的就是一顆子彈。郭偉有時候想問題有點天真,他以爲出了國,國內就奈不何他,他就沒想過,現在全球打擊犯罪毒是一個口徑,除非他離開地球,否則歸根結底還得繩之以法。
唯一讓我不解又惋惜的是,郭偉想盡一切辦法出了國,卻萬里迢迢去找薛冰。倘若他不去找薛冰,誰會知道他去了哪裡?由此也證明了一個事實,愛情的力量是無窮的。郭偉冒着生命危險出國,追根下去只有一個結論,愛情是偉大的!
我們臨時會議形成了一份會議紀要。由秘書長彙報,檢察院的補充。剩下的我,必要的時候作證說明。
我知道自己無關緊要,因此在散會後,決定去找一下林小溪。
似乎心有靈犀一樣,我還沒去找她,她已經先打了電話給我。
我驚異地問:“小溪,你怎麼知道我在省裡?”
她在電話裡輕輕地笑,扔給我一句話說:“天機不可泄露。陳風,你來趟我家好不?”
林小溪在省城的家我去過,她還是一個人住。不過她現在的居住條件,比起當初在春山縣,簡直是天壤之別。
她現在住的房子是她爸林副省長買給她的,說是今後做爲嫁妝。林小溪當仁不讓地接受了父親的饋贈。反正她不想回父親的家。在她爸的家裡,有一個年齡只比她大幾歲的女人,她要叫她“媽”。
林副省長在妻子死後,確實過了幾年寡淡的日子。後來有天去省電視臺視察,一眼看到現在的妻子,登時驚爲天人。
林聲茂副省長現在的妻子叫柯麗麗,在嫁給他之前是省電視臺的當家花旦之一。柯麗麗只比林小溪大四歲,兩個人站在一起,根本分不出來誰是誰的長輩。加上柯麗麗這人性格古怪,尤其不喜歡林小溪。因此林小溪在大學畢業後,一氣之下去了我們春山縣。
林小溪去春山縣當然是有來頭的,縣委書記關培山過去是林副省長的老部下,老部下給老首長的子女安排一個工作,簡直不算是件事。
我絲毫也沒猶豫就答應了林小溪的邀請。一來我們分別了很長一段日子,確實有想念她。二來我手裡有點東西,想讓她先看看。
林小溪家裡就她一個人,她穿着居家服笑吟吟地將我迎進門去。
坐了不到一會,林小溪說晚上她爸過來吃飯,要我陪她爸爸說幾句話。
我笑着說:“我是什麼身份?怎麼樣也輪不到我來陪首長說話。”
林小溪瞪我一眼說:“回到家裡,我爸就不是首長了,他就一老頭子,平常也找不到幾個人能說話的。你跟我爸沒有任何利益關係,說什麼都行。”
我心裡想,小溪呀小溪,誰說我們沒關係呢?關係大着呢。如果我祭出手裡的底牌,你爸還敢在我面前稱首長麼?
但我還是裝作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說:“小溪,你不怕我說錯話?如果我說錯了,你爸還以爲你的朋友素質都差呢。”
林小溪嘻嘻一笑說:“哪你就別說錯話呀。”
我爲難地說:“我不知道那些話該說,那些話不該說。”
“你在家裡是怎麼說的,等下見到我爸了,你就怎麼說。”
我吃了一驚說:“哪怎麼行?這又不是我家。”
“你就把我家當作你家呀。”
“這也行?”我猶豫着說。
“在你陳風面前,沒有什麼不行的。只要你願意,沒有人能阻擋你。”林小溪幽幽嘆了口氣說:“如果不是黃微微,今天你就是這個家的主人。”
我心裡一動,沒敢去看她。心裡開始隱隱的不安,眼前的這個女子,曾經把滿腔的愛情傾注在我身上,而我,卻在春風一度之後揚長而去。
她哼着歌去廚房忙活,我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
林小溪現在是省電視臺的編導,不需要每天坐班。她的繼母柯麗麗已經從電視臺辭了職,開了一家規模不小的文化傳媒公司。
等到她做好第三道菜的時候,我聽到門鈴聲響,正想喊林小溪,她卻在廚房叫我說:“陳風,你去開門。”
我只好起身去開門,門一打開,一眼看到門口站着的林副省長,腳肚子差點軟了下去。
林副省長顯然看到我的驚慌,他微笑着伸出手來說:“衡嶽市的陳風,對吧?”
我雞啄米一樣的點頭,不敢與他對視。忙着側起身子,將他迎進來。
林小溪腰裡繫着圍裙出來,笑嘻嘻地喊:“爸,人我可給你請來了啊!”
林副省長不動聲色地點頭,徑直走到飯桌邊,故意吸着鼻子說:“香!真香!我老林家的女兒,這一手可全部繼承了她媽的手藝埃”
林小溪一聽她爸提起自己的媽媽,眼圈一紅,低着頭要進廚房裡去。
林副省長輕輕嘆了口氣,回到沙發前坐下說:“我現在想吃一頓家常菜,只能來小溪這裡了。”
我想也沒想吐口而出說:“您夫人呢?她不會做飯麼?”
林副省長淡淡地笑了一下說:“小柯做飯還不錯。只是現在她忙啊,一天到晚不沾家。別說吃她做的飯,現在想看到她人一眼也很難埃”
林小溪就從廚房裡走出來,心痛地說:“爸,以後你就天天來我這裡。反正你在家也一個人。”
林副省長嘆口氣說:“畢竟,這是你的家啊1
“我的家不是你的家嗎?”林小溪提高了聲音說:“你就我一個女兒,除了我,你還有家在哪?”
林副省長搖了搖頭沒說話,轉而問我說:“小陳啊,你們這次來,都準備好了?”
我不明白他這句話的含義,他是不是在投石問路?這個疑問一冒上來,我使勁壓也壓不下去。
我謙卑地微笑着說:“首長,具體內容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來,是因爲我過去與小郭有一段時間是搭檔。”
林副省長點點頭說:“這個我知道。”
我還想解釋,林小溪已經招呼我們吃飯了。
林副省長顯然興致很高,他讓林小溪拿出他珍藏的一瓶好酒來。我看了看,正宗的三十年茅臺,酒中極品啊!
首長要喝酒,我當然必須全力以赴。別說是酒,就是毒藥,我也會在他面前毫不猶豫喝下去。
要知道在首長的面前一定要表現出懂事和乖。但凡做首長的人,什麼人在他面前都是千篇一律的順從。他們是見慣了各色各樣的面孔的,什麼樣的人在他們眼裡,一句話一個動作就能讓他們看得清清楚楚。
林副省長几年前我們打過交道。他微服我們春山縣時,我就在林小溪的家裡見過他。不過,當時還有一個關培山在,現在只有我們三個人。
果然,一杯酒下去後,林副省長就問我說:“老關還好吧?”
我一時語塞。關培山的近況我亦如他一樣,什麼也不知道。既然他問起來,我不說話,顯得我不夠禮貌。
於是我客氣地說:“報告首長,老關書記一切都好。”
林副省長頷首微笑,親自拿起瓶子要給我倒酒。我驚得一下彈起來,趕緊雙手去他手裡接酒瓶。他用眼色拒絕了我,一邊給我倒酒,一邊說:“老關這個人啊,一輩子爲革命鞠躬盡瘁。當然,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嘛,何況在改革的時代,總會有些地方會犯點小錯誤的。畢竟,我們沒有借鑑的東西啊1
我連連點頭認可,由衷地說:“首長,您說的極是。”
林副省長看了我一眼繼續說:“小陳啊,你現在也是國家幹部,要知道身爲幹部,一定有風險。這個風險如何規避,就要考慮一個人的政治素養和政治能力了。有些人爲革命盡了一輩子力,到頭來一點雞皮蒜毛的小事而鬧得身敗名裂。這在我看來,是要一份爲二來看待問題的。”
我接口道:“首長,您說的全部在理。我也覺得,人都會犯錯誤,只要能改,就是好同志。您說,是不?”
林副省長點着頭微笑着說:“小陳啊,你這個人,政治素養和能力都不錯。前些天啊,我與你們市裡的一位領導聊天,說起衡嶽市工業園區現在缺少一個有能力的人。我今天不瞞你,當時我就想起了你呀。”
我心裡一陣緊張,嘴裡卻連聲說:“首長,我不行,真不行。”
林副省長拿起杯子說:“來,我們碰一個。”
我趕緊雙手捧起酒杯,在他杯沿下方輕輕碰了一下,仰起脖子一口灌下去。
“年輕人,謙虛一點也是對的。不過,國家有需要的時候,就應該勇往直前啊1林副省長放下杯子說:“我推薦了你。”
一邊的林小溪拍着手笑,說:“爸,你還真眼光呢!陳風這個人,管一個工業園區都是屈才了,他呀,就應該在更高的位置。”
林副省長愛憐地看了女兒一眼說:“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就好像我們吃飯一樣,要一口一口的吃。小陳去了工業園區,只要工作出色,還怕沒有用武之地?”
“我們都老了,世界是你們的,需要你們去發展了!”林副省長深深地看我一眼說:“一個人,一定要學會抓住機會。世界上千裡馬很多,伯樂卻不是到處都有!”
我誠懇地點頭,心裡的感激之情,簡直無以言表。
我差點就要從口袋裡摸出帶來的東西了,對於伯樂,我有什麼捨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