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市長下樓後,他的秘書交給我的一份日程表裡才知道今天的全部安排。
林副省長上午視察工業園區,回來直接到市政府會議室聽取園區工作彙報。中午在政府食堂就餐,下午視察公安局新辦公大樓和110報警中心。
我在日程表上發現了自己的名字,正如市長指示,我被安排彙報工業園區工作。
出了大樓我被你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陪同林副省長的視察的陣容非常強大,一溜整齊排列的小車不下二十輛。打頭的是警車,車頂的*晃得人眼睛發花。壓陣的也是警車,*一樣的肆無忌憚的晃盪。
交通已經管制,賓館門口的馬路上看不到一輛閒雜車輛。
秦副局長親自開路,他舉着對講機站在開路的警車旁邊,看到我們出來,他對着對講機說了幾句什麼話,我就看到所有的車門都打開了。
林副省長坐第一輛車,豪華中巴,市長陪同他。緊跟着中巴的車是市長的專座,除了市長秘書,沒有其他人。接下來的車,從高至低,一路排列下來,最後我就看到市信訪局的車,居然是一臺破舊的金盃車。
我不能上其他部門的車,在任命沒正式下達之前,我還是市信訪局的一員。
眼看着陪同的人各自上了自己的車,車門次第關上,我一溜小跑,趕到金盃車邊,正準備要上車,突然傳來喊聲:“信訪局陳局長呢?”
我站住腳,趕緊應聲回答。
一個人急匆匆跑來,遞給我一張影碟說:“市長讓你先去會議室準備,不要隨同視察了。”
我捏着影碟問他:“這是什麼?”
他匆匆告訴我說:“工業園區的宣傳片,專門給領導看的。”
他轉身離去,我對金盃車司機說:“兄弟,我們去市政府。”
金盃車司機我認識,他也認識我。畢竟我是他的局長,因此他很客氣地幫我打開車門請我上車。
剛坐穩,司機抱怨說:“局裡有好車不讓開,非要我開這麼一輛破車出來。陳局你看看,人家單位的車那一輛不漂亮?車是人的臉啊!你再看看我們的車,簡直就是垃圾。”
我笑道:“金盃不錯了,是好車。”
司機忿忿不平地說:“這不是給你難看嗎?堂堂一個副局長,坐個金盃車陪省領導,丟的是誰的臉呢?”
我臉一板說:“開車!少多管閒事。”
其實我心裡何嘗不氣憤?歷練是在給我難堪!信訪局裡有一臺高檔豪華轎車,平常歸歷練使用,遇到重要領導來,或者局裡要出去辦事,歷練一般會將車給別人用。但今天曆練人沒來,車也不見。
司機被我訓斥了之後不再說話,抿着嘴開車回市政府。我從他臉上看到了委屈,心裡居然想笑。
市政府一如既往的繁忙,並不因爲來了省領導而有什麼變化。
我下車直奔會議室,政府的工作人員在等我。
會議室在十樓,我進去的時候還是嚇了一跳。
會議室裡擠了很多人,都是省裡的新聞單位,有幾家從掛着的胸牌看,是中央駐地方的新聞機構。長槍短炮嚴陣以待,就等着林副省長來。
我剛進去,迎面過來兩個人問我:“是陳局吧?”
我點點頭,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
“準備工作都做好了。會議流程也全部落實下去。陳局你的任務就是在宣佈片播完之後,就工業園區的規劃建設工作作具體彙報。”
我嗯了一聲,想起剛纔來之前有人給我的影碟,於是掏出來遞給他說:“這是宣傳片的影碟,你拿去試試。”
他們愕然地問我:“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你這碟子誰給的?”
我說:“剛在衡嶽賓館門口,市政府的人給的。”
他們接過去,猶豫了一下,還是叫了管設備的人過來,讓他換下早先準備好的影碟,把我給他們的碟子塞進影碟機裡。
趁着這點時間,我得梳理一下要彙報的內容。於是我讓他們給我送來幾張紙和一支筆,自己走到會議室的一個角落裡,打開宣傳小冊子瀏覽了一遍,在紙上寫了要彙報的提綱。
我這人有特點,口才基本過人。只要有提綱,我就能洋洋灑灑說上幾個小時,並保證不會有一句話重複。
自從知道郭偉擔任市工業園區副主任之後,我就對工業園區的情況作了一個摸底。毫不誇張地說,衡嶽市工業園區在我心底早就成型了,我有一個非常宏大的計劃,與之前市裡的規劃有着天壤之別。
衡嶽市工業園區佔地一千五百畝,如果完全建起來,幾乎就是半個新衡嶽市。
市裡原先的規劃是整合老企業,將在城區的企業搬遷到園區裡來。我簡單地算了一下,衡嶽市在城區的老企業達十家之多,這些老企業是指企業職工人數不低於二千人的大廠。這些大廠都是勞動密集型企業,從紡織到冶金,從柴油機的生產製造到拖拉機的整車生產。任何一家的企業佔地都在一千畝之上,如果把他們全部搬進園區來,不但這點地遠遠不夠,就是搬遷的資金,也是個天文數字。
工業園區從成立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年。三年的時間裡,除了徵地,三通一平,再無其他任何進展。
衡嶽市工業園區就是一塊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當初成立工業園區,正是趕上全國轟轟烈烈上項目的大好時機,市委市政府不能眼看着別的市搞得轟轟烈烈而自己無動於衷,於是*了工業園區的規劃,誰料到一*後,才感到這是個難產的孩子。
我在摸清楚工業園區的情況後,心底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個想法我沒對任何人說過,但已經在我自己心裡滾瓜爛熟。
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合上小冊子,閉目假寐。
我要趁着這個機會,將自己的計劃和想法和盤托出。
我暗暗給自己下決心,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想法。我不甘心做一個信訪局的副局長,我不能讓青春和抱負打了水漂。
感謝市長,是他讓我有了這個機會。感謝林副省長,是他的到來,讓我有一個施展手腳的平臺。
就在我閉目感謝所有人的時候,我的肩膀被推了一下。睜開眼,就看到陳萌含笑站在我身邊。
我吃驚地站起來,問她:“你怎麼來了?”
“我是記者,我能不來?”她反脣相譏地笑,問我說:“你怎麼來了?這麼高規格的會,你有資格參加?”
我的臉紅了一下,扭捏地說:“市長安排我彙報。”
“你彙報?”陳萌的臉色頓時變了好幾遍顏色,我甚至能看到她的慌張和不安。
“你怎麼了?”我問。
她平靜了一下自己,輕輕笑了笑,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我怎麼不知道是你彙報?怎麼會是你彙報呢?”
她扔下我,轉身出門去了。
我被她異樣的神情弄得糊塗起來。我彙報怎麼了?她怎麼會慌張呢?難道她有隱情?
我追出去,走廊裡沒有一個人,顯得空蕩蕩的。
會出事!這個預感一冒上來,就像野草一樣瘋狂的生長。我揣揣不安起來,心底突然像丟了魂魄一樣,失魂落魄起來。
就在我心神不寧的去尋找陳萌的時候,電梯門一看,從裡面跑出來一個人,邊走邊喊:“來了,來了。”
我知道是林副省長來了,趕緊隨着人進了會議室。
剛坐下又覺得不對,只好起身走出會議室,站在電梯門邊等着林副省長和市長上來。
電梯門再一次叮咚一響,我的臉上瞬間佈滿笑容。
誰料到從裡面出來的人不是林副省長他們,而是陳萌。
“你去哪了?”我小聲地問,告訴她說:“省長到了。”
“我知道!”她淡淡地說,深深地看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示意她站到一邊去,她嘆了口氣,轉身進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