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木真一開始還有些猶豫,現在兩人的地位相差太大,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脫斡鄰勒見此,他也不想單獨行動,於是他就勸鐵木真說道:“汝宜遣人往告汝扎木合弟,求其助之。”
扎木合當時紮營於斡難河支流之一的豁兒豁納黑川附近。這條支流很可能就是現在的庫爾克忽河或是更靠近東南部的基爾坤河。
脫斡鄰勒答應了出兵兩萬騎,作爲聯軍的右翼。他建議鐵木真之扎木合弟也出兵兩萬騎,作爲聯軍的左翼。這就足以表明,札只刺惕部之年輕的汗扎木合當時領導着一個實力相當強大的部落聯盟。
脫斡鄰勒還表示,聯軍的集合地點由扎木合來確定,強者之間的對話是平等的。
遵照了脫斡鄰勒汗的建議,鐵木真派出了他的兩個弟弟合撒兒和別勒古臺前往扎木合處求援。二人來到扎木合處,向扎木合轉達了鐵木真的話說:“彼三蔑兒乞惕來,使吾陷人苦難之境矣。彼等擄吾妻,使吾居處空矣。吾妻已去,衾中人成一半矣。汝與吾非兄弟乎?豈不恤吾此恨乎?”
扎木合聽了鐵木真的口信之後,當即就以騎士之禮答道:“知鐵木真安答居室爲空,衾中爲半,吾心痛焉。吾等當滅彼三蔑兒乞惕,救孛兒帖夫人矣!”
據具有荷馬史詩風格的蒙古史詩記載,當時扎木合和脫斡鄰勒在答應出兵之時,言辭之中充滿了威脅兩名蔑兒乞惕人首領的火藥味。他們說,要讓脫黑脫阿“聞拍鞍毯而疑爲吾戰鼓之雷鳴,因之而驚顫”;要讓答亦兒兀孫“聞吾箭筒之聲而喪魂落魄”。
扎木合當着鐵木真派來的兩位使者的面,就制定了作戰計劃。他此時已經得悉,在前來奔襲鐵木真、擄走孛兒帖之時集合起來的三部分蔑兒乞惕人現在已經分別回到了各自的本部。
在對蔑兒乞惕人開戰之時,扎木合認爲,聯軍可以先暫時撇開兀窪思一蔑兒乞惕部(上文說過,此部住在鄂爾渾河與色楞格河上游靠近處)不管,集中力量先進攻兀都亦錫一蔑兒乞惕部,因爲它是三部中之主要一部(上文已敘,此部以脫黑脫阿爲首,住在烏達河谷)。
脫斡鄰勒、鐵木真和扎木合本人,可率衆從南往北,渡過勤勒河(即今之希洛克河),猛攻脫黑脫阿,突然襲擊,如從天降。“撞塌其尊門之振”。
在合撒兒和別勒古臺上馬返回之前,扎木合還特別請他二人轉告“鐵木真安答”和“脫斡鄰勒兄”,說他本人完全支持他們的提議。他說:“吾將祭吾遙遠可見之震,擂響以黑扯皮爲慢之鼓,乘吾烏雅之快馬,着吾彈韌之皮衣,提吾點鋼之長槍,持吾鋒利之環刀,搭吾桃木之利箭,與蔑兒乞惕決一死戰矣!”
正像蒙古史家向後人們指出的那樣,扎木合在制定作戰計劃之時,還明確的規定了聯軍各部的行軍路線。他提出,脫斡鄰勒率領克列亦惕軍隊從其住地庫倫附近的黑林出發,與鐵木真會合於不兒罕合勒敦山(今肯特山),然後開赴斡難河上游斡脫罕一孛斡兒只草原。
扎木合本人則率衆溯斡難河谷而上,到孛脫罕孛斡兒只草原與他們會師。正如蒙古史家所說,四萬餘騎穿越那麼多山峽河谷,會師於肯特山東北坡諸河之源,而且要不驚動敵人,這的確是非同兒戲之舉。
於是,根據扎木合的部署,脫斡鄰勒汗就率一萬騎往不兒罕合勒敦山、克魯倫河上游不兒吉岸前進。鐵木真當時住在不兒吉岸,爲了給脫斡鄰勒的部隊讓道,遂溯統格黎克溪至塔納溪(克魯倫河源流之一),來到長滿落葉松和其他一般松樹的肯特山麓。
克列亦惕部的另一萬軍隊由脫斡鄰勒之弟札合敢不率領,最後。同脫斡鄰勒率領的一萬軍隊合爲一股,開往乞沐兒合溪附近之阿因勒合刺合納,與前來之鐵木真會合。乞沐兒合溪似乎也是斡難河源流之一,在今仍名爲庫沐兒山(肯特山的東北部分支)的山中。
這樣,鐵木真、脫斡鄰勒和札合敢不就抵達了指定的集合地點孛脫罕孛斡兒只(靠近斡難河各源流處)。但是,扎木合三天前就已經到達此地了。
他在這裡等了三天,直等得有點不耐煩了纔看見他們三人率衆而來。扎木合冷冷地迎接他們說道:“吾等豈非相約雖風雪亦應翻山越嶺準時相會乎?蒙古人豈非忠於諾言者耶?昔日相約:諾而誤者宜被除班列也。然今卻親自違約矣!”(拳頭大的就是大爺)
聽到扎木合如此說,脫斡鄰勒便立刻認錯,說他本人和鐵木真甘願受罰。的確,在這個時候,正像他在這次戰爭中所扮演的角色和他說話的口氣所表明的那樣,扎木合不但力量比他的安答鐵木真佔極大的優勢,而且還擁有着足夠的兵力使克列亦惕汗本人敬畏。
聯軍會師以後,即從孛脫罕孛斡兒只出發,越過今俄國邊界,浩浩蕩蕩向北挺進。他們翻過庫沐兒山。順赤可亦河之蒙扎谷而下,穿過滅兒汗山口,突出蔑兒乞惕部腹地,至勤勒豁河(今希洛克河,在恰克圖和特羅伊茲科扎烏斯克以東)。
然後,他們結筏而渡勤勒豁河展像一股龍捲風似地撲人不兀刺草原。不兀刺草原上有許多樹木,位於烏達河流域。此時正好有夜色作掩護,他們便順利的突人了兀都亦惕一蔑兒乞惕部首領脫黑脫阿的營地,擄走了婦女和孩子。
他們原想着通過突然襲擊趁脫黑脫阿在睡夢之中抓住他。但是,在勤勒豁河捕魚和捕貂的人先發現了他們,便星夜前去稟報,脫黑脫阿遂同兀窪思一蔑兒乞惕部首領答亦兒兀孫帶着少數親信慌忙而逃。
他倆剛剛順着色楞格河谷而下抵達巴兒忽真河(在貝加爾湖東岸),扎木合的聯軍就佔領了脫黑脫阿在不兀刺草原上的營地。脫黑脫阿等人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卻拋下了部落裡的一切,蒙古包、各家人丁、傢什、食物儲備等統統落人了聯軍之手。
脫黑脫阿等人穿過了西伯利亞泰加森林,來到了巴兒忽真河谷。巴爾忽真河由東北向西南注人貝加爾湖(蒙古人稱湖爲海)之巴兒忽真灣。
聯軍數萬鐵騎,突然夜襲。蔑兒乞惕部營地頓時一片混亂,人們紛紛四處奔逃。聯軍騎兵跟着人羣追殺擄掠,截獲人員財產無數。但鐵木真此時已無心戰事,一心只想着尋找親愛的夫人孛兒帖。
在一片恐怖和垂死的叫喊聲中,他絕望地呼喊着孛兒帖的名字。他撲向一羣逃跑的人,而恰恰正在這一羣人中,他發現了孛兒帖。當時孛兒帖正隨着被驅趕的人流而逃奔。慌亂中偶然聽出了鐵木真的聲音。
脖兒帖激動得渾身發抖,立即不顧一切地跳下正在急馳着的與豁阿黑臣乘坐的馬車,向鐵木真聲音的方向奔去。不一會兒,她就來到了鐵木真的面前,在亮如白晝的月色中,她認出了了鐵木真,一把就抓住了鐵木真所騎馬之繮繩。
鐵木真也一下子認出了孛兒帖,當即滾鞍下馬,與孛兒帖擁抱在一起。同孛兒帖重逢之後,鐵木真就通知了脫斡鄰勒和扎木合說:“吾所尋者,吾所失者,今已復得之矣。其勿夜行,就茲下營可也。”
正如人們所見,這位後來的成吉思汗井沒有計較孛兒帖被迫與蔑兒乞惕部一頭目同居一事(孛兒帖本人卻似乎爲這一經歷感到難爲情)。
孛兒帖不是已感覺到鐵木真仍對她那麼忠誠,那麼有激情嗎?爲了重新得到她,鐵木真不是動員了4萬多鐵騎,組成強大的聯軍,把蒙古鬧了個天翻地覆嗎?然而,在蔑兒乞惕部住了一段時間以後,孛兒帖已確信自己懷了孕。
她回到成吉思汗家不久,就生下了一個男孩,取名朮赤。朮赤這時已經被公開算作成吉思汗的長子。但是,那些惡言中傷者一直懷疑他是赤勒格兒李闊的骨血……
如前文所說,孛兒帖被擄以後,即被送給了赤勒格兒孛闊(兒都亦惕—蔑兒乞惕部首領脫黑脫阿之小弟弟)。據成吉思汗家族的史詩記載,赤勒格兒李闊這位蒙古的帕里斯看到遭到侮辱的鐵木真興兵來複仇,心中十分恐懼。
他不禁悲嘆道:命合食殘皮之烏鴉兮,卻望食彼雁鶴;命合食鼠殉之惡超兮,卻欲食彼鴛鵝。嗟乎賤民吾赤勒格兒兮,納高貴孛兒帖於帷幄;既納聖潔之孛兒帖兮,故蔑兒乞惕之巨禍,逃吾糞球之命兮,鑽入陰暗之溝壑!
赤勒格兒感嘆完畢,即逃入了他所說的“溝壑”。他很可能是逃進了烏蘭布爾加塞山。烏蘭布爾加塞山海拔1680米,山下是烏達河和貝加爾湖東岸。
鐵木真及其盟軍擒獲了合刺惕—蔑兒乞惕部頭目合阿臺答兒馬刺。他們給他上了枷,命他前面帶路。聯軍高高興興的踏上了歸程,返回不兒罕合勒敦山。
蔑兒乞惕人當初擄去的鐵木真家中的女眷並不只是孛兒帖一人,與孛兒帖同時被擄的還有也速該把阿禿兒之別妻、別勒古臺之生母速赤吉勒。當時,別勒古臺聽說母親在蔑兒乞惕部的一個蒙古包裡,便去尋找。
但也速該把阿禿兒生前的這位別妻卻有一顆高尚的頗知自恥的心,當別勒古臺從那個蒙古包的右門走進去之時,她便穿上了一件舊羊皮襖迅速地從左門跑了出去。她心裡想:“人曾預言,吾之子有朝一日必爲尊貴之親王。吾曾被迫與一粗俗蔑兒乞惕人同居,今有何面目見吾子耶?”她就此急步的趨入了崇山密林之中而去。
別勒古臺千方百計地尋找,都不見蹤影。當此之時,別勒古臺心裡非常痛苦,便拿逃跑的人和俘虜出氣。任何逃跑者或俘虜,只要是他目之所見,都被他張弓射殺。他一邊放箭殺人一邊喊叫:“還吾母來!”
據蒙古史詩記載,凡當初參與擄掠孛兒帖、追擊鐵木真於不兒罕合勒敦山之蔑兒乞惕人(據說有三百人),連同“他們的兒子以及兒子的兒子”,悉被殺戮,統統“化爲飛灰”!他們的妻子和女兒悉數淪爲勝利者之婢妾。其他的幼小的兒女則被擄去,使爲奴僕,“命其朝夕開關門戶”。(也不怕他們下黑手)
可儘管蒙古史詩說此戰已剿滅了蔑兒乞惕人,但是實際上蔑兒乞惕人遠遠沒有被剿滅。
脫黑脫阿及其隨從逃入了外貝加爾湖泰加森林之巴兒忽真河附近深山密林中以後,便在那裡恢復整頓,重振旗鼓。後來,他們多次出山。同成吉思汗展開了激烈的爭奪草原的鬥爭。他們參加了所有反對成吉思汗的聯盟,一直同成吉思汗作對。
由擄掠婦女而產生的這種不共戴天的仇恨,將代代相傳下去,直到一個部落聯盟徹底消滅另一個部落聯盟,這種仇恨才隨之止息。後來的蒙古帝國正是在所有的蒙古部落半數被誅滅以後才建立起來的。
還有,伴隨着這種殺戮的某些細節和插曲是頗爲有趣的。當時,人們在兀都亦惕——蔑兒乞惕部的大營裡發現了一個名叫曲出的年方5歲的小男孩兒。這孩子頭戴貂皮帽,足登鹿皮鞋,身着糅鹿羔皮接貂皮皮衣,目光晶亮,神情機靈。有人便將這孩子作爲禮物獻給了鐵木真之母訶額侖。訶額侖欣然收養了這個可愛的小男孩。
鐵木真把孛兒帖的獲救歸功於“父汗”脫斡鄰勒和扎木合“弟”,他衷心地向他們二人致謝。同時,他也感謝“皇天”(突厥——蒙古人的天帝)和“后土”降恩於他,幫助他向蔑兒乞惕人復仇,使他得以“盡空其懷,盡殘其肝”。接着,聯軍就分開了。
在接下來的幾十年裡,脫黑脫阿就立志於和鐵木真的額蒙古部作對,凡是針對蒙古部的行動他幾乎都參與在其中,而且每每都在失敗的關頭成功的逃離,接下來他有繼續計劃着下一次針對蒙古部的行動,令鐵木真極爲惱火和頭疼,可一時間又對他沒有什麼辦法,被鐵木真戲稱爲“大草原上的第一逃跑大師”。
1206年,鐵木真的大兒子朮赤親自操刀,將蒙古王國的後患林木中百姓,降伏,在得只尊貴的脫黑脫阿大師也曾經在林木中百姓的抵抗組織中出現過。於是,在召見“林木中百姓”衆酋長之時,可汗不斷的向他們打聽脫黑脫阿等人的下落。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打聽到這幫傢伙盤踞在也兒的石河畔(今額爾齊斯河)。
1208年,蒙古軍以忽都合爲嚮導,偷偷摸摸地來到也兒的石河畔,想要給他的老朋友們一個大驚喜。他們把此地團團包圍住,然後發起了突襲,將脫黑脫阿的家人、財產、畜羣洗劫一空。這一次終於將逃跑頂級高手脫黑脫阿大師幹掉了。
贊曰:蔑兒乞部首領脫黑脫阿先生一生以逃跑爲己任,20年如一日風雨無阻堅持不懈地愣是把逃跑事業進行到底,創造出了一個又一個經典的逃跑壯舉。人一輩子逃跑一次,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最難能可貴的是一輩子都用來逃跑。
脫黑脫阿先生將自己的畢生精力都毫無保留地奉獻給了偉大的逃跑事業,這位逃跑天才憑藉着其與生俱來的逃跑天賦、出人意料的先進逃跑理論、神出鬼沒的逃跑戰術、長年累月積累起來的豐富經驗、從無數次逃跑實踐中練就而成的眼疾手快等得天獨厚的優勢,最終達到了令人難以企及的逃跑巔峰。
“獨逃樂,與人逃樂,孰樂?”脫黑脫阿先生不僅自己獨享逃跑的喜悅,還慷慨地與自己的親戚朋友們一起分享這種獨特的快樂。在他的薰陶影響之下,他的子孫們也成爲了頗有建樹的逃跑能手。士兵以戰死在沙場上爲榮,逃跑藝術家以殉職於逃跑的道路上爲最大的欣慰。從這一點來看,脫黑脫阿大師死得其所,亦可以含笑九泉了。
最後,我們衷心地祝願脫黑脫阿大師,您走好!(發一下感嘆,大家不介意哈)
脫黑脫阿先生離開我們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在兵荒馬亂的逃亡道路上,他的兒子們跳下馬想把老人家的屍體一起搬運走,但由於沒有充足的時間,只得急匆匆地將他的頭顱割下來帶走了。就這樣,與鐵木真玩了20年捉迷藏遊戲的老朋友變成了個斷頭鬼,身首異處,死無藏身之地,悲慘地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而傾情聯袂出演了本次逃亡活動的還有太陽汗的太子屈出律,跟逃跑大師在一起呆久了,他的逃跑本領也達到了相當高的水準。他率兵爭先恐後地拼命,搶渡也兒的石河時,大部分士兵都淹死了,其餘的也四散而逃。後來,這小子投奔到了垂河(楚河)一帶的西遼,還被相中當上了駙馬爺。而脫黑脫阿的兒子們則跑到了畏兀兒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