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晨起雪盈牀
“是他？”
聽到這個名字尚總管也忍不住皺了皺眉。
提到這個名字，李玄也理解了趙奉的面色會如此苦澀。
趙步高乃是趙奉的義子，之前一直深得趙奉的信賴，當做是下一任的內務府總管培養。
可惜趙步高選擇了背叛趙奉這個義父，在皇宮裡偷偷搞風搞雨，惹出來了不少亂子。
李玄只知道，跟趙步高一起勾結的乃是和大興敵對的外國勢力。
趙步高當時交代的具體情況，李玄並沒有在現場旁聽，只是後來父子兩人有一場對質時，遠遠地看到了而已。
現在看來，趙步高當時大概率勾結的就是大漠。
至於其中有沒有鄭王的影響就有些難說了。
畢竟趙步高做的諸多大事中，主要還是挑動大興文武之間的對立。
現在這事情又扯到了趙步高的身上，李玄不禁問道：
“趙步高那時候到底都做了什麼事情？”
兩位總管對視一眼，這纔想起來當時並沒有將這些情報和李玄一同分享。
當時，他們還遠沒有現在這般信任，而且這又是趙奉的傷心事，便沒有多提。
如今李玄主動問，便也沒有隱瞞他的必要。
尚總管搖搖頭，沒有說話。
由趙奉來進行說明：“他當時跟大漠的人勾結，試圖擾亂朝局，加快大興內亂。”
“這其中應該沒有鄭王的影響，因爲他第一個算計的就是文官領袖中書令樑昭，後來中書令這個重要的位置得以被陛下安排上自己人。”
李玄聽到這個名字，當即想起了樑楚楚。
當初就是這紈絝的官二代丫頭想着討好武皇后針對上了他們景陽宮，後來更是自作孽不可活，從被罰做一個月的宮女，直接變成了徹底貶爲宮女。
後來若不是有她那個雖然不對付，但其實感情很好的小姐妹王素月收在身邊，以樑楚楚的境地，能不能活到現在也是一個問題。
他那個倒黴老爹，好端端的中書令不當，當時趁着宮裡有鬧鬼的傳聞，施壓永元帝讓他儘快立儲，後來鬧鬼的真相被查清便直接被貶出了京城。
李玄記得，當時的屎盆子是被扣到了文官的頭上，而這些也都是趙步高的算計。
這些事情，李玄都是因爲關注玉兒的親弟弟鄧爲先時，瞭解到的情況。
自從有貓霸它們幫忙盯着宮裡的情況，李玄也有更多的事情需要關注之後，就少了很多對鄧爲先的關注。
主要是鄧爲先現在的發展不錯，不僅有趙步高這個已經放棄了野心的乾爹認真教學，之前還因緣際會，成爲了內務府的重點關注的編外人員。
大漠使節團來訪京城時，他們還不知道趙步高早已暴露，便打算利用勳貴和王素月這條線，進行對永元帝的毒殺計劃。
計劃中還包括了勾結郭勝和段圭這兩個大太監，在宮中引發動亂，除掉內務府的安排。
可惜這些事全都被李玄和兩位總管識破，甚至還將計就計除掉了這兩人，讓內務府在宮中的掌控力進一步提升。
其他的大太監被震懾住之後，再也不敢有二心，永元帝也因此鞏固住了對皇宮的掌握，之後才更加積極地開始佈局在京城中獲得主動。
這其中鄧爲先也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就是負責誘導對方，讓敵人以爲計劃在順利執行。
當時，鄧爲先也是冒了生命危險，若不是李玄及時搭救，他就在宮裡被那兩個大太監派出來玄衣太監陰死了。
到時候鄧爲先就會成爲揹負所有罪名的替罪羊。
幸好，這些事情都沒有按照如此糟糕的方向去發展。
現在最重要的是，這些大事中全都有趙步高的影子，或者本該有。
“之後他更是繼續在宮裡興風作浪，又開始針對勳貴，阿玄你在宮裡應該耳聞不少。”
李玄默默點頭，很多事情他都算是親歷者。
“還有一次御花園比賽的時候，我們在聚寒宮玩了一次破案，阿玄你還記得嗎？”
“那條毒蛇也是他養的，本來是爲了毒殺十四皇女元安公主所安排。”
這件事李玄還不知道，頓時一驚。
“文官、勳貴、武家……”
“乃至於陛下都在他的算計中，若沒有及時發現，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趙奉細數趙步高幹的好事，都不知道該說是自己教的好，還是教的不好了。
暗地裡的這些手段，趙步高玩得已經爐火純青，出神入化，絲毫不亞於趙奉和尚總管了。
可最終趙步高還是爲了自己的利益，選擇了背叛趙奉，背叛大興。
這件事是趙奉心中怎麼也過不去的一道坎。
他本想復刻自己和尚總管之間的佳話，甚至成爲內務府的美好傳統。
可惜沒想到，纔到他這個第二代就出現瞭如此嚴重的問題。
尤其是之前趙奉對趙步高太過信任，只將他一人作爲繼任者培養，現在的內務府甚至都有些青黃不接。
趙奉不得不以強硬的姿態多堅持幾年，直到有適合的繼任者出現爲止。
而且由於自己已經看走眼了一次，這一次他怎麼說也要讓尚總管也參與到繼任者的決議中。
原本這事兒是他這個內務府總管自己的分內之事，但趙奉現在自己都有些不太相信自己在這方面的判斷了。
趙奉越說越是鬱悶，漸漸便沒有了聲。
尚總管搖搖頭，說道：“算了，把當事人叫來，仔細問問吧。”
趙奉點點頭，出去差人將趙步高叫來。
等了沒多久，趙步高便出現在了院子外，然後被叫了進來。
李玄許久沒見這趙步高，今天再看到他倒是有些意外。
和之前相比，趙步高的精氣神竟然是好了不少，給人一種平靜的感覺。
“小人趙步高，見過趙總管，尚老總管。”
趙步高上前恭敬行禮。
尚總管和趙奉都板着臉，只是輕輕點頭。
接着趙奉便問起他江南道蝗災的細節，又問他對伏虎寺有沒有印象。
“趙總管，尚老總管。”
“在內務府的行動中，小人沒敢動手腳，涉及的報告也都是如實寫下。”
“蝗災確實乃是人爲誘發，鄭王的嫌疑最大，當地官員和諸多門派的緘默也足以側面證明這點。”
“伏虎寺……”
“小人確實有印象，江南道中受蝗災影響最小的地方之一。”
“但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主要還是在伏虎寺地處偏僻荒山，四周人跡罕至，並無成規模的村莊和城鎮。”
趙步高的回答有憑有據，答話時的神態也是不卑不亢。
兩位總管覺得他說的話可信度很高。
“除了這些，對於伏虎寺還有什麼其他印象嗎？”尚總管繼續問道。
趙步高畢竟是親自去過江南道進行過調查的人，或許會知道一些特殊的情況也說不定。
“伏虎寺由於受到蝗災的影響並不大，因此並沒有過多的進行調查。”
“但在江南道進行調查時，百姓們對伏虎寺的評價不錯，但朝廷官員和武林同道卻是頗有非議，似乎是認爲伏虎寺行事過於霸道。”
“尤其是江南道的其他寺廟，對於伏虎寺多造殺孽，不思感化的舉動，很是不滿。”
趙步高的話，讓李玄和兩位總管都是心中一動。
他們也沒有想到，江南道各方對於伏虎寺的不滿早就從去年開始就有苗頭了，並不是突然發生的事情。
伏虎寺粗暴的佛法，李玄也略有領教。
之前必勒格跑路時，澄澈和尚說的那些話，李玄還記得清清楚楚。
可即便如此，李玄也並不覺得澄澈和尚說的話有任何的問題。
除惡務盡有什麼不好的？
至於那些說感化的寺廟，他們可曾在江南道做出了什麼實績？
人家伏虎寺至少滅了無數綠林草寇，給了江南道一個平穩安定的環境。
在李玄看來，這些都是吃飽了撐的，好日子過慣了不知道珍惜。
李玄從北境回京的途中，遇到過多少剪徑小賊？
東北那幾個道都亂成什麼樣了，可大興竟然還有江南道這麼不知好歹的地方。
換李玄是伏虎寺恐怕也咽不下這口氣。
“怪不得那澄澈和尚一直脾氣不好，我要受這個鳥氣，早他喵的搬家了。”
澄澈和尚來京城跟慈恩寺尋求合寺，也沒有放棄過江南道的寺廟，說出要搬到京城並做一處的話。
趙步高見兩位總管問話之後，陷入了思考之中，便也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候他們的問詢。
他最近的時間，就是呆在延趣殿掛個閒職，每天再抽空去指導鄧爲先武功。
這樣的日子雖說一開始有些無聊，但清閒也有清閒的好處。
趙步高慢慢的放下了很多執念，以往在他看來很重要的東西，現在看來也沒有那麼重要。
他偷偷看向眼前的趙奉，過去他只看到了趙奉手上的權柄，卻沒有看到趙奉勞碌的一面。
“乾爹氣色不錯，只是白頭髮也多了。”
趙步高心裡想着，臉上卻是不由閃過一絲笑意。
可隨即，他察覺到尚總管的目光，當即將這一絲笑意也收起。
如今的他，已經沒有資格在趙奉的面前露出笑意了。
趙步高垂下視線，表情重新嚴肅起來。
“好了，若是想起其他關於伏虎寺和江南道的情況，隨時上報內務府。”
“下去吧。”
尚總管輕輕對着趙步高揮手。
趙步高恭敬行禮，退出了小院，院子外自有人帶他離開。
曾幾何時，趙步高也是一個在內務府橫行無忌的人物，哪需要其他人帶路。
但現在的趙步高除了唏噓幾聲以外，也不再太過在意這些了。
“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
尚總管突然如此說道。
李玄這才注意到趙奉在望着趙步高離開的方向。
趙奉長嘆一口氣，說道：“乾爹，孩兒看不開啊。”
趙奉搖搖頭，不再多說這個話題，轉而說回伏虎寺。
“伏虎寺不受待見不是一天兩天了，江南道這地方有點兒意思。”
“明年陛下南巡也將途徑此地，只怕伏虎寺的事也會是我們的事。”
“我派人盯住澄澈和尚這邊，江南道那裡也多留意。”
李玄見引起了趙奉的重視，便也鬆了口氣。
雖說澄澈和尚說明天就要走，但有內務府的人盯着，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即便出事，內務府也能第一時間收到線報。
李玄覺得自己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不管伏虎寺如今面臨怎樣的危機，只要出事，他們就一定能注意到。
“阿玄，你最近若是清閒，記得在城裡走走，留意一下佛門中關於伏虎寺的消息。”
尚總管也給李玄安排了任務，李玄自然欣然領命，畢竟他還想着再探一次慈恩寺，看看那些小沙彌身上是不是真的如同安康公主所說一樣，留下了伏虎寺的傳承。
跟兩位總管商議完，李玄便回了景陽宮休息。
第二天天沒亮，李玄就早早的爬起來，往慈恩寺趕去。
他本以爲今天自己起得就夠早的了，結果沒想到還有人比他更早。
慈恩寺的門前，一羣和尚在給另一羣和尚送行，領頭兩人可不就是澄海大師和澄澈和尚。
“澄澈師兄，終究是要這麼離開嗎？”
“你我兩寺的淵源，還有什麼說不出口的話嗎？”
澄海大師還在做着最後的努力。
但澄澈和尚微微一笑，並沒有多說什麼。
“澄海師弟，保重！”
說罷，澄澈和尚便帶着伏虎寺弟子齊齊衝着慈恩寺行了一禮。
緊接着，澄澈和尚帶着弟子們踏上了離開京城的道路。
此時正是凌晨時分，天將亮未亮，幽暗的天際漸漸有魚肚白翻開的跡象。
天冷風寒，前路漫漫。
不管是澄海大師和一衆前來送行的慈恩寺弟子，還是遠處觀望的李玄，都覺得伏虎寺弟子們的背影有些悲涼，與這蕭瑟冬日十分映襯。
李玄輕輕搖頭，他雖然一開始很討厭澄澈和尚，但後來也是漸漸有些改觀，此人看似粗魯莽撞，但至少心中有堅守的底線。
見伏虎寺弟子已經踏上了回家的路，李玄翻進了慈恩寺內，找到了昨天來過一次的房間內。
屋子很大，有一面大通鋪，上面睡着十來個有不同程度傷勢的小沙彌。
小沙彌們都睡得香甜，絲毫不知同門的師兄們已經離開了慈恩寺，踏上了歸途。
李玄跳到通鋪上，對着小沙彌們嗅嗅，展開感知查看他們身上有沒有秘密。
李玄一個一個仔仔細細的查看，結果到了最後一個年紀最小的小沙彌時，竟然有所發現。
“嗯？這佛珠竟然是儲物法寶！？”
李玄看着小沙彌脖子上用紅線串起來掛着的一顆平平無奇的小佛珠。
他當即用貓爪按在上面一探，結果發現這儲物法寶稀鬆平常的很，不說沒有什麼禁制，裡面的空間也是很小，就跟一個小木盒差不多大。
裡面整齊的擺放着幾本武學秘籍，最上面還有一瓶丹藥和一封書信。
李玄呼吸急促起來，心中暗道：
“竟然被小丫頭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