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家老太太看着得有七十來歲了,真算是高壽了。精神還很好,滿面紅光的。周家姑娘人也很好,我們一塊兒賞了牡丹花。”
何雲起點頭說:“孫家三個兒子聽說都很孝順。”
這當然,要是天天爭鬧不休,估計孫家老太太沒那麼舒心。
潮生給他哥盛了碗湯,他哥給潮生夾了塊肉——
“屋子可還住得慣?”
“好是很好,就是……”
何雲起馬上認真起來:“怎麼?哪兒不便當?”
“就是太大了,我一個人住怪空的。”
何雲起釋然:“人會多起來的。”
潮生埋頭吃飯。
許婆婆對她念叨好幾回了,說要趁何雲起現在得閒兒,尋個媳婦成家是正經事。要不然,不定什麼地方又不太平,說走就走,一走就不定什麼時候再回來了。
有個女人,拴拴心,別一去就不知道回來了。
有家和沒家的區別很大,心有牽掛的人,遇到什麼危難也能比心無牽掛的人更能捱受得住吧?
再說,許婆婆的話裡還有個別的意思。
何雲起是武將,這戰場上刀槍無眼,誰知道一去是兇是吉?他要是一去回不來,那何家不斷了香火?早點兒娶了媳婦,生個兒子傳香火啊。
潮生也覺得許婆婆的話有道理。
可是有道理歸有道理,讓她一個姑娘家勸自己哥哥早點兒娶妻生子開枝散葉?
呃,好吧,不是不能勸。
可問題是他們一點兒都不熟啊。
只見過幾次面,吃過幾次飯,說過幾次話……
何雲起目光如炬,待飯撤下去茶沏上來,問她:“有心事?”
潮生鼓起勇氣:“哥哥……有沒有打算過幾時成家?”
何雲起並不意外:“是許婆婆讓你打探的?”
瞧瞧,真是明白人。
不過打探這兩個字用在這兒合適麼……又不是打探他的軍情。
何雲起用茶蓋撇了下茶沫兒,一擡眼,旁邊侍立的那個婆子立馬兒知機的出去了。
姚家訓練出的下人一點兒不黏糊,有眼角,動作也快。
何雲起把茶盞放下,潮生本能的緊張起來。
下人都打發出去了,何雲起接下來肯定是要緊的話。
“其實……你有嫂子了。”
誒?
潮生愣了。
何雲起不緊不慢地說:“雖然還沒正式過門兒,可是已經說定了。這宅子,就是你嫂子的。”
驚天炸雷啊。
潮生不知說什麼纔好了。
何雲起……真是……不顯山不露水……
合着他們現在住的都是人家的房——
潮生半天才想起來問:“嫂子她……是哪一家的姑娘?”
哪家的姑娘能做主把自家的房先給未成親的夫婿住?
潮生心裡真是百爪撓心啊
何雲起已經定下了親事,不是好事麼?爲什麼那天許婆婆問起的時候他不跟許婆婆說?
難道這其中真有什麼複雜的恩怨情仇?
“你嫂子她……是守寡之人。”
哦——
潮生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
怪不得
原來是這樣。
一個姑娘自然做不了這個主,還沒成親,把自家房子就先給他們住了。
而何雲起沒和許婆婆說,也是因爲她的身份。
以許婆婆那講規矩的脾性,聽到何雲起找了個寡婦,那哪能答應?
雖然她名義上下人,但實際上已經算是這個家的長輩了。
何雲起和潮生上面再沒有什麼長輩親眷了,看何雲起的態度,是把許婆婆當成自家人的。既然是自家人,那許婆婆的看法和意見就很重要了。
“那,嫂子她是昆州人嗎?現在也在京城?”
“嗯,她比我晚到,現在也在京裡。”
潮生真不知道再接着說什麼。
有時候,知道了旁人的秘密,就要和人一起揹負它。
何雲起把他的秘密說出來了,潮生現在也知道了。
而許婆婆還不知道。
其實,潮生能理解何雲起。
家中發生變故的時候,他應該已經懂事了吧?
正因爲懂事了,所以那一切給他的痛苦更深。
一個孩子,被千里流放,他怎麼活下來的?他怎麼拼搏掙扎到現在這地步的?當年的案那麼好翻嗎?是不是還有仇人需要對付?
他已經二十多,旁人家裡十四五的男子都會成親了。他在那邊陲之地苦熬,身邊倘若有個人柔情安慰,照料他的起居……
他能不動心嗎?
潮生的想法和這個時代的人不一樣。
寡婦再嫁怎麼了?潮生毫不介意哥哥娶的人是什麼樣,只要哥哥過得好就行了唄。
可是旁人不是這樣想的。
比如,許婆婆。
她理想中的少夫人是什麼樣,她沒說過標準,可潮生完全想得到。
頭一條肯定是身家清白——
守寡再嫁的人,頭一條就夠不上。
唉,潮生直想嘆氣。
何雲起好象還嫌不夠,又添了一句:“你嫂子比我年長一些。”
潮生已經雷打不動了,一點兒都不意外。
這很正常,真的。既然未來嫂子已經嫁過一次了,自然不可能是十四五的小姑娘。
何雲起幹嘛告訴她?
不對,是她自己剛纔根本不該挑起這個話頭。
現在可好了,告訴許婆婆這事兒?那就出賣了哥哥。不告訴,那就成了哥哥和未來嫂子的共犯了。
她能告訴嗎?
很顯然不能啊,最起碼現在不能。
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這嫂子雖然沒過門,可是潮生她們都已經住到人家的房子裡頭了。
這比吃了,拿了,還要厚臉皮呢。
潮生晚上又失眠了。
話說她最近失眠率真高啊。
何雲起丟下枚炸彈給她,自己倒拍拍屁股走得很瀟灑。
潮生不懷好意地琢磨,他這些天早出晚歸的,是幹正事兒,還是會佳人去了啊?
雖然聽何雲起的意思,沒正式過門兒,可是他一口一個“你嫂子”的,顯然這件事兒他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
許婆婆也不是和軟脾氣啊。
看她教訓錢嬸兒和馬氏,還有對紅豆,對宅子裡其他人的態度,就知道她有多麼不好對付了。
潮生咬着被角,恨不得抽何雲起兩拳。
潮生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又沒個人可以商量。
要是其他事,可以和許婆婆商量。
可是現在這事兒……
潮生琢磨着,她認識的人實在不多,又能推心置腹的,又有閱歷有主意的……
李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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