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再等幾日?我一日都待不下去了還不是你們說的,說我過來了有好處我呸,他們根本沒把我當成一家人看,我連院門兒都出不去,再這麼着我就……”
“姑奶奶,你小點聲。”溫氏忙安撫她,又摸出荷包來遞給她:“你待下人手鬆些,對大公主和駙馬嘴甜些,別擰着來。你終究是姓何,怎麼說也是駙馬的妹妹,大公主的小姑子了,討好了他們,對你將來可沒有壞處。”
她最後一句話拖了長音,顯得意味深長。
何月娥勉強安生下來,把荷包一把抓過去,嘟囔了一聲:“我知道。”
溫氏走了之後,何月娥着實安份了幾天,也捨得打點下人。連芳園都得了賞,回來以後掏給許婆婆和潮生看:“姑娘快瞧。”
潮生拈起那根銀簪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不錯。”
許婆婆但笑不語。
何月娥姑娘興許是小時候窮怕了,一向手緊得很,除了她乳孃黃氏,再沒誰能從她那裡揩下一星半點兒的油來。這回打賞給芳園的銀簪,簪頭是朵小小的梅花,看着玲瓏精緻,不過掂一掂,份量明顯不對。
銅包銀。
好吧,這一根簪連料加手工,頂多值個五分八分銀子,說起來是寒酸了點兒。可是對於素來一毛不拔的月娥姑娘來說,這一次已經是大出血了
“看來誠王妃倒真有辦法,一勸就給勸轉了性。”
芳園說:“哪能呢,人家花出一分,得想着收回一兩。硬拉着給我這簪子,搭了一筐的話,還朝我打聽姑娘的事兒。”
潮生笑着說:“誰讓你整天穿得這麼樸素,連簪子都不帶一根?人家肯定覺得我薄待了你。”
芳園他們這些大公主帶來的丫鬟,和一般的丫鬟做派很不一樣。除了過節,頭上連朵花兒都不戴,什麼耳墜戒指更是一樣兒不見。平時的衣裳不是細布就是素綿緞,和京城裡大戶人家的丫鬟們全然不同。旁的不說,就隔壁孫家,那小丫鬟頭上還常戴着時令鮮花兒呢——當然,孫家上上下下都是愛花之人,家裡本來就種了不少花。
潮生抿嘴笑。
有些事情教是教不會的,也不會有人教,只能自己慢慢看着,慢慢學會。這種收買人心的事,不是不能做。可是有時候廣泛撒網不如專攻一個。大家人人都有,跟過年發福利似的,誰念你的情兒啊?據芳園說,這兩天不少人都得了賞,尤其是看門兒泉嫂子,聽說連着兩天都得了。
可是賞歸賞,何月娥的乳孃還是沒能和泉嫂子上套上近乎,門兒也仍然是出不去。
而且,這打點也要捨得花本錢。
芳園說得沒錯,花出一分,爲的是收回一兩,關鍵時候能派得上大用場,說不定一條消息一句話就能救了命。
可何月娥姑娘這,真的只肯花一分,指望着掙回一兩——咳……
潮生對財物看得倒是不重。
不是因爲她現在不缺錢了。
因爲她明白,在很多時候,錢留在自己口袋裡是一點價值都沒有的,花不出去,而且不定哪天就不是自己的了。就象她從煙霞宮的梳頭宮女一下子變成浣衣巷的洗衣宮女一樣,全部家當就只給她剩了一塊手帕——
對了,上一次來公公來宣旨,潮生向他道謝。來公公那時候要說什麼來着?
病的真不是時候……偏偏那時候暈過去了。
她一直不明白,來公公爲什麼要照拂她?那會兒她可沒有能幹的哥哥,手眼通天的嫂子,也沒有李姑姑那樣明裡暗裡護着,更沒有四皇子那樣……
潮生把發散的思緒硬扯回來。
心裡頭翻騰着酸楚的感覺。
不要緊。
不要緊的,她對自己說。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總會有一天,想起他的時候心裡會平平靜靜,不起波瀾。
關於這個打點還是收買的話題,其實不宜討論太多。芳園今天的舉動,是一種姿態。
向主子表示自己十分忠實,不會被收買去。
潮生笑完了,突然想起一句很有名的話。
沒有絕對的忠誠,只是因爲背叛的價碼不夠大。
潮生絕對相信,芳園的忠誠不是區區一根銅包銀的簪子買得動的。
過了迎冬節,大公主帶了潮生和何月娥一同出門兒,去七公主府上做客。
其實照潮生看,這就是和誠王府那次的賞梅一樣,算得上一次集體相親活動。
一幫妙齡少女,一幫毛頭小子,隔水相望——能望見個什麼名堂啊?連高矮胖瘦都挺模糊的。
女客們是七公主招待,外面當然是七駙馬王承合。這位王駙馬和潮生的哥哥算是連襟,可是風度氣質大爲不同。王駙馬笑口常開,肚大能容,要是把袍子一解往那兒一坐,活脫兒是廟裡的彌陀佛。
潮生再瞅瞅七公主——也是圓圓臉,小小的眼。
很有夫妻相
就不知道他們夫妻倆是誰隨了誰啊。
五公主也來了,不過她和七公主正好相反。五公主瘦仃仃的,穿着厚厚的錦衣皮裘也顯不出豐滿來,嘴角下垂,眉心苦皺,和五公主笑眯眯的模樣形成了鮮明對比。
那天她們來何家的時候,有十公主打岔吵嚷,潮生對這二位公主的感覺倒還不明顯,現在兩人站在一起,相映成輝。胖得更胖,瘦得更瘦……
何月娥和潮生一前一後進的花廳,廳裡原來的歡聲笑語頓時一歇。
對於何駙馬的妹妹,廳裡的人已經沒有不知道的了。
這位幼時遭逢大難,發配西北,卻一躍而成爲大公主東牀快婿的何駙馬,在京城中名……嗯……
褒揚之辭是有的,但譭譽更多。旁人不管是羨是妒還是出於旁的什麼心思,總要把他的出身,他和大公主身份年紀的過大差異拿出來議論,口沫橫飛,滔滔不絕。大公主儼然成了前朝那等荒yin婦人的化身,何雲起則是佞幸賣身求得高官榮華小人等等等等。
有個字叫裙帶關係,當然不是什麼好詞兒,現在套在何駙馬一家頭上,倒是正正合適。可不是麼?他們一家難道不是手抓着大公主的裙帶擠進京城權貴圈子的麼?
至於何家當年是不是冤屈,何雲起有沒有直才實學,他們是不管不問的。
但是不管他們在背地裡說得多麼熱鬧多麼過癮,當着面還得是作出親熱恭敬殷勤的姿態來。
就是權勢的魔力。讓人憎惡,讓人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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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昨天的二更。。
好吧,又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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