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孩子都穿着一身紅,圓滾滾的,跟兩個紅球一樣。
“瞧瞧這樣兒,象什麼?”
紅豆先說:“象年畫上畫的大娃娃——不過那畫上都是一男一女的,咱們這兩個都是男娃娃。”
許婆婆也笑了:“可不是麼,我看着也象,那抱鯉魚的,就是永哥兒他們這個樣。”
“也不一樣,年畫上的人可沒有永哥兒好看,那衣裳也沒有這衣裳鮮亮啊。”
一要過年,府裡上上下下都穿了新衣,芳園她們頭上還絞了紅豔豔的絨花戴上,到處都顯得喜氣洋洋的。尤其紅豆,她臉圓,梳着雙鬟髻,又紮上了紅花,顯得格外活潑可愛。
小順捎話進來,請過了安,正要出去,紅豆喊了他一聲:“小順哥。”
小順回頭看見是她,臉上的笑意收了起來,規規矩矩的問:“有事麼?”
紅豆咬了一下嘴脣,從懷裡摸出一個手帕包:“這個……做給你的。你要不愛穿,就扔了吧。”
小順沒接。
紅豆把東西朝他懷裡一丟:“你不用老躲着我,我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人。芳園姐姐她們和我說了,我也知道了……你以後不用一見我就板臉,咱該怎麼樣還怎麼樣唄。”
聽着腳步聲響,紅豆轉身回屋,小順飛快地把手上的東西朝懷裡一掖。
等回去了打開看,裡面是一副襪子,一雙鞋墊。
小順一笑。
以前沒進宮的時候,看見鄰家男人收到女人給做的這東西,那是定過情的人。
他這輩子是不指望了。紅豆這丫頭心眼兒挺實在,當個妹妹也挺好的。
小順利索的把鞋脫了,把襪子往腳上一套——
這個……
咳,紅豆的心意可嘉——但是這襪子,好象縫得有點短?
小順笑着把襪子比量了一下,果然短,短了得有一寸呢。
這個……不是他不愛穿,實在是不合腳啊。
再看鞋墊,果然也小。
就象紅豆,這姑娘挺好,可惜再好也和他沒有關係。
小順打開箱子把那副襪子收起來——
雖然穿不上,可是……他也不捨得扔了。
就留着吧。將來……要是收個徒弟什麼的,也可以跟後輩們吹吹牛,比如說,前輩我當年那個英俊倜儻啊,還有小姑娘上趕着給我做襪子來着。
阿永在除夕年宴上大出風頭,雖然昌王家的劉琳歲數更大,表現卻比阿永遜色多了。阿永被乳孃放在御座前,事先不知教過他多少次如何磕頭作揖。反正他本來就是趴着,這趴和跪本來就差別不大。至於作揖,就有點不大靠譜了。平時教他的時候,潮生許婆婆齊上陣,既誘哄又比劃,有言傳有身教,阿永十回裡能一回照着作,就算給面子了。
但是這孩子臨場發揮很好,頭也磕了,兩手也拱起來,象小狗熊似的笨笨的作了個揖。相比之下,劉琳一句恭賀的話說得磕磕巴巴,聲音象蚊子哼哼,估計就算站她旁邊都聽不清她說了什麼。
皇帝笑呵呵地說:“好孩子。賞,都賞。”又招手讓兩人過去。
阿永手一擡,很自覺的讓人把他抱過去。劉琳也被領了過去,皇帝抱着阿永,攬着劉琳——雖然左右加起來恰巧湊了一個好字,可是皇帝未免還有些遺憾。
都快到知天命的年紀了,才攏共這麼兩三個孫輩,皇帝遺憾也是自然的。
“嗯,阿琳很懂事,你們這一輩人裡,你可是大姐姐了,以後可要做好弟弟妹妹們的表率。”
劉琳似懂非懂。她知道自己添了個妹妹,自己做了姐姐,可是王府里人人都不高興。在劉琳幼小的心靈裡,她覺得當姐姐好象也不是一件什麼好事。
潮生聽到這話,想的卻是大公主。
今天是除夕,不知大公主他們一家人在做什麼呢?想必也在圍爐守歲吧?虎哥又長高了嗎?哥哥身體還平安嗎?
劉永纔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奔着案上的點心去了。皇帝面前的點心自然是不馬虎的,色香味俱全,劉永剛長了幾粒牙,現在是見什麼都想啃。
皇帝呵呵笑着,給他取了一塊錦糕,阿永兩手抱住,張嘴就咬住了——可惜小糯米牙中看不中用,連含帶撕的半天也沒弄掉一塊兒,只把糕弄得黏糊糊的上面全是口水。
劉琳在旁邊看着,表情有些豔羨。
不知是羨慕阿永有糕吃,還是羨慕他被皇帝抱在懷裡頭。
皇帝當然不能厚此薄彼,也她拿了一塊。劉琳有些膽怯,看了皇帝一眼,皇帝朝她笑,劉琳才把糕接了過去。
“嗯,這一大盤子糕,才只分出去兩塊兒……”皇帝說。
言下之意,皇子和媳婦們不夠努力啊。
皇后說:“明年想來就會分出去好些塊兒了,到時候皇上可不要心疼點心了。”
皇帝讓人把這兩個孩子都帶下去,阿永那糕的渣兒都糊了一臉一下巴了,潮生哭笑不得,只能趕緊給他擦。昌王妃那邊也接回了女兒,劉琳手裡緊緊攥着那塊糕,從皇帝剛纔給她,她就這麼一直拿着,既沒丟,也沒有吃。等到了昌王妃懷裡,她把那塊已經攥變形的遞給了昌王妃。
昌王妃愣了一下,劉琳把糕又往前遞了遞。
昌王妃只覺得一股熱氣只往眼睛裡衝,藉着擡袖的功夫飛快的遮掩了。
“你吃吧,娘不吃。”
鄭氏正在害喜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看,席上的東西從頭到尾都沒有動過。和剛成親時相比,她現在顯得沉澱些了,不象一開始那種乍然得了志,一副樂極忘形的樣子。
潮生另一邊坐的就是梁氏。
“四弟妹。”
“二嫂。”潮生應了一聲。
梁氏端起杯,朝她示意。
潮生不解其意,也把杯子端了起來。
“多謝四弟妹了,替我擔了不少辛苦。”
潮生微微一笑,酸話她從來都不怕。幾句話怕什麼,不傷筋不動骨的。
“二嫂客氣,這樣的辛苦,我覺得多多益善。”
梁氏似乎有些意外,看了潮生一眼:“都說四弟和四弟妹是好脾氣的人,想不到口舌也這麼伶俐啊。”
“二嫂謬讚了。”
兩人以茶代酒,都喝了一口。
壽王和她之間的事兒,潮生一個外人不好多嘴。只聽說兩人最近是和睦些了,可是壽王若真的回心轉意,那孩子就不會現在還養在誠王府了。
再說,上元夜,含薰那一回是被自己救的,她現在又回了壽王府,梁氏也不是不知道。兩人本來沒有什麼利益衝突,從前也沒什麼過節。壽王和誠王關係好,按說兩家女眷的關係也該不錯。可梁氏這脾氣……再加上含薰的事兒,兩人是怎麼都不可能成爲好妯娌的。
鄭氏隱隱綽綽聽過一些風聲,看看錄梁氏,又看看潮生:“兩位嫂子這是打什麼啞謎呢?”
梁氏還是懶得理會人,潮生說:“今天菜五弟妹是不是覺得都不合口?”
鄭氏說:“倒不是菜的事兒,是我自己太挑剔了。”
言若有憾,心實喜之。
鄭氏的目光落在阿永身上,阿永原來戴着一頂虎頭帽,殿裡熱,已經摘了下去,露出挺大的一個腦殼兒,小臉兒熱得紅撲撲的。鄭氏心想,她求的不多,只要能生個這樣健康活潑的兒子就好了。
看看旁邊的妯娌位,梁氏和自己一樣是沒有孃家撐腰的。王氏倒是孃家得力,可是自己生不出兒子來又怎麼樣?還不是得忍氣吞聲的?這說一千道一萬,什麼都是假的,有兒子傍身才是真的。象誠王妃何氏,她是駙馬的妹妹,自己生的美貌,頭胎又得了兒子。看看現在多意氣風發?
“看看永哥兒,真討人喜歡。”鄭氏笑着說:“四嫂真有福氣。”
梁氏看着永哥兒出了一會兒神,不知在想什麼。
她的目光讓潮生覺得不怎麼舒服。
年宴從來都是那一套,主旨就是國泰民安,繼往開來。皇帝自然是江山永固,臣子很應該忠勇報國。年年如此,一樣的流程,一樣的祝詞兒,一樣的場面,一樣的歌舞,連殿裡坐的人,差不多也是一成不變的。
不管喜歡不喜歡,年年總得這麼熬半宿。
忽然外面有些騷動,皇帝命人查問,過了片刻來公公進來回話,說是增成殿走水,已經救下了。
大過年的不好爲這個發脾氣動怒,不過到底還是影響了席上的氣氛。皇帝自己大概也很厭倦了,看着歌舞,就出了神。皇后喊了兩聲,他纔回過神來。
“皇上可是累了?”
皇帝從善如流的點了下頭:“是有些累了。”
又過了盞茶時分,皇帝還是提早離了席。皇后跟着起身,也離席回宮去了。殿裡的人一起跪下恭送帝后起駕。
老大都走了,剩下的人也紛紛開溜。
阿永還小,早就耐不住困,在潮生懷裡打起盹來,乳孃要接過去,潮生也沒讓。四皇子心疼妻子——要知道孩子雖然不能說是有千鈞重,可是抱的時間長了,也着實壓手。
“給我吧。”
潮生看他一眼,小心翼翼的把孩子遞給他。手臂有些酸了,她活動着手腕,自嘲地想,瞧,養尊處優習慣了,以前什麼重活兒沒幹過,現在多抱會兒孩子都覺得有些吃不消。
四皇子讓兒子枕在臂彎處,對潮生說:“你也累了,合上眼歇一會兒吧。”
潮生也困了,靠在四皇子的肩膀上,不知不覺就睡着了。馬車搖搖晃晃的,在漫天大雪中朝誠王府的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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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好巧,大家過年,潮生他們也過年。。
祝大家新春愉快,閤家團圓。龍年行大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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