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薰有兩個哥哥,不過從前逢着荒年的時候餓死了一個,只有這一個平平安安長大了,娶妻,生子。這一回他們夫妻來探親,把兒子也帶了來,孩子沒大名,在鄉下就柱子柱子的喊着。鄉下孩子,平時在田間野跑慣了,臉曬得黑黑的,頭髮黃稀,豁着牙,來城裡走親戚,他母親已經盡力的把拾掇得體面些,可是沒用。這孩子沒一會兒就把自己弄得跟泥猴兒一樣。
對這個漂亮得跟畫兒上畫的人一樣的姑姑,柱子沒有多深的印象,她和爹孃一起哭,還問他叫什麼名字幾歲了,柱子都不吭聲。她還給他兩個叫錁子的東西,不過被他娘給拿去收着了。他印象最深的就是王府裡有那麼多好吃的,肉盡着吃,點心更是。頭一天他把點心吃了大半盤,剩下的實在吃不了,可是又不想讓那些人再端走,於是他把桌上蓋的那塊布掀起來,點心倒在裡面,繫了起來揣在懷裡。
他這麼幹的時候,門外面的那兩個人都看見了。
然後他娘又教訓了他一頓,說他小家子氣,丟了他姑姑的人。
柱子一點兒都不在乎,有吃的最實惠,丟人——反正他們住兩天就要回家了,這些人以後又見不着。
王府裡下人們無聊,傳這些話最快,到晚間的時候連壽王都聽說了。
“真是小孩子。”壽王哈哈大笑:“見了好吃的就想藏起來。”
含薰有些發窘:“實在太不成體統了……在鄉下日子過得也苦……”
“沒事兒,孩子嘛。”
壽王是這樣說的,第二天他還特意抽空見了劉家三口。含薰的哥嫂到了王爺跟前連句整話都不會說了,倒是柱子不怯場,他先是滿屋亂看,後來又盯着壽王看,他娘拉他,他也懵然不覺。
“你叫柱子?”
含薰的哥哥陪着笑說:“鄉下人不會起名。”
壽王還吩咐人端了好些樣點心來,對柱子說:“你要喜歡,這些都給你。”
柱子毫不客氣,下手就去抓。
含薰有些心酸,又覺得臉上不好看。
壽王倒是笑呵呵的。
含薰看了他一眼。
她清楚壽王的高興並不是因爲把劉家三口當了親戚看待。對於自幼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皇子王爺來說,劉家三口對來他說很新鮮,很有趣——就象三個玩意兒,或者說……就象雜耍班子裡耍的猴兒一樣有意思。
含薰臉上還帶着笑,不過帕子卻被她絞的緊緊的。
雖然說皇帝也有草鞋親——可是那畢竟是句民間俗話。皇帝真有草鞋親嗎?就算有,那也絕不會真當成親戚看待的。
說到窮親戚,可不止壽王府裡有。
誠王府今天也有遠客上門。
“表舅舅?”潮生的眼睛微微睜大了。
她還不知道,四皇子母家還有什麼親戚。
說起來,對於四皇子的母親程美人,潮生知道的並不多。爲數不多的信息來自李姑姑、大公主她們的說法。至於四皇子自己——程美人去世的時候他纔剛記事,對親生母親的印象都不算深刻,更不要說了解。
程美人出身寒微,入宮那麼些年也沒聽說老家還有什麼親戚。
這……
這表舅舅是真是假,從哪裡冒出來的,潮生真是完全摸不着頭腦。
許婆婆倒是不意外。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當初姑爺沒發跡的時候,也沒什麼親戚照料扶持過他。可是等他一顯赫起來,何家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就都找上來認親了,其中最典型的就是何月娥的爹,那位俊二爺,直接就賴下不走了。
“來了幾個人?”
“三個,兩個都說是舅老爺,還帶着一個姑娘。”
“齊管事是怎麼說的?”
“齊管事說,王爺不在府中,王妃也不便見客。先留在前院兒客房歇息了,中午款待一頓飯,等晚間王爺回來了,稟告過了再做處置。”
潮生點了下頭,也只能先這樣了。
許婆婆仔細盤問:“來人何等模樣,說話、打扮如何?那個姑娘多大了?生的什麼樣子?”
前院來傳話的人隔着一道簾子說話。他口齒伶俐,三言兩語就說得很明白:“兩位男客一位穿棉衫,一位穿的是新綢衫,一位看着得有四十開外了,另一位三十多歲,一口南邊潭州一帶的口音。那位姑娘看着十五六歲,倒是一直沒開口說過話。”
年輕的男管事,自然是不便敘述女客的相貌。
許婆婆問清楚了,讓他出去,又使了人去仔細打探情形。潮生屋裡的丫鬟裡,春芽心細周到,她去了一會兒,回來說:“看見了。那位姑娘生得倒還算白皙,穿着件桃紅的棉綢衫子,眉眼我瞧着有點兒象後院針線房叫香珠的那個丫鬟。”
潮生對那個丫鬟印象不太深,不過記得她是分府時,和滿兒、鶯歌一同從掖庭撥來的。
許婆婆想了想:“我記得這丫頭,生了一雙桃花眼。”
啊,是。潮生也想起來了。
那個丫頭是瓜子臉,眉眼細巧,嘴脣薄,不笑的時候顯得有些刻薄,笑起來那雙眼活脫脫是雙桃花眼。
這種長相倒也不是不美,就是總讓人覺得……有些輕薄浮浪。要是男人看了,多半覺得這人總帶着勾人的意味。但是同是女人,大多數人可不欣賞這種長相。
這位表舅舅帶來的姑娘,也是這副長相?
“那位姑娘還打聽王爺的事兒呢,年紀啊長相啊什麼的,還想打聽咱王府後院兒的事兒。”
許婆婆哼了一聲:“一個姑娘家倒管得寬,當人不知道她打什麼主意哪?”
要認親,表舅舅來也就夠了。要從潭州到這裡路途不近,帶着個姑娘上路多有不便。
潮生一笑:“婆婆也別動氣,是不是親戚還未可知。”
許婆婆心裡想什麼潮生也明白。
比着以前何家的例子,不就有個何孝俊賴着不走了麼。不過他是投靠堂哥,還說得過去。這表舅舅帶着可能是表妹的姑娘一同來了,要是也賴着不走了……這事情可完全是兩種性質。
這年頭兒表哥娶表妹的可不少哪。
據說當初三皇子要娶親時,陸皇后是有意讓他娶陸家的姑娘的,不過後來不知什麼原因沒有成。
換個立場,潮生想,要是自家有個表外甥居然是堂堂王爺,那還不想方設法的把他抓得越緊越好?表外甥——一聽就外道。要是變成親女婿,那可不一人得道,全家跟着雞犬升天?
潮生一時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許婆婆還寬她的心:“姑娘不用擔心,那什麼外八路的親戚能攪什麼風浪?王爺也不是那樣的糊塗人。”
潮生一笑:“我沒擔心。”
只是心裡有點兒疙瘩而已。
四皇子看着寬和,可並非那種沒原則的濫好人。他生在皇家,長在宮中,對所謂的親情早看穿看透了。他承認的親人,也就是潮生和孩子而已。這種打着認親的旗號,其實奔着榮華富貴來的人,怎麼能欺瞞得了他?
只是……這樣所謂的親戚,既然找上來了,也得有個妥當的應對,不然說出去了,多少會對四皇子的名聲有妨礙。
潮生歇了一會兒午覺,天氣熱,她也睡不踏實,翻了好幾回身,朦朦朧朧的看着牀前有人。
她眼睛微微睜開:“你……怎麼回來了?”
四皇子替她輕輕擦拭臉上脖頸上的汗:“下午也沒什麼事兒,天氣又熱,就回來了。熱得厲害?”
“嗯……”
四皇子拿起枕旁的扇子,輕輕替她扇涼。潮生懶懶的朝他笑,臉龐紅撲撲的,剛睡醒,眼睛水汪汪的,一副嬌慵不勝的模樣:“讓王爺服侍我,可不敢當。”
“怎麼不敢當的?你以前也沒少替我打扇。”
“那怎麼一樣,那時候我是小丫鬟。”
四皇子俯過來在她脣上輕輕一啄:“我心裡可沒把你當小丫鬟。”
四皇子陪她靠了一會兒,潮生輕聲說:“家裡來了客,你可知道了?”
“知道,齊管事說了。”
“你還沒有見?”
“有什麼好見的。”四皇子淡淡地說:“明天讓人打發幾兩銀子送走就是了。”
潮生心想要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聽說還帶了一位姑娘同來的。”
四皇子的手在她滑膩的肌膚上緩緩遊移:“那就更不用見了。男女有別,見她做什麼。”
“只怕人家不會輕易肯走。”
“齊管事和我說了幾句,這樣的人是萬萬不能留在京城的,今天留下,明天他們就能打着我的旗號出去招搖。”
“嗯……只是,要是旁人議論……”
“哪個議論?讓他們去議論吧。”四皇子說:“瞧瞧朱鋮,正經貴妃的弟弟,還沒整天一副皇親國戚的作派呢。”
潮生心想,人家那麼遠來了,能輕易幾兩銀子打發走,他們要跟你耍無賴你能怎麼樣?難道綁起來打一頓不成?這樣的人可不是沒有,潮生還沒出嫁的時候,孫秀真就和她抱怨過家裡的窮親戚,一個打發不好,回了家鄉就拼命敗壞你的名聲。就說何家,當年那位俊二爺,就幹出了吃裡扒外破家敗業的事。
不過這會兒潮生也不想多說那些敗興的話,她靠在四皇子懷裡,舒舒服服的又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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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麼大家~~~~有童鞋問這書會不會寫三年五載……咳,那是肯定不會的。。春天應該會結束吧。。這兩天在找感覺,繼續寫字,把活色生仙給結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