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着雪.天也不早了.沒把兒子再抱過來.皇帝皇后跟地主老財似的,一邊翻賬冊一邊聊天,潮生手邊兒還有一個精緻玲瓏的小算盤,時不時的撥一下。熱茶熱薰籠,身邊的人長相又絕對在水準之上一咳,這小日子也算美吧。
不過兩人談論的話題就顯得有點兒嚴肅了,雖然口氣還很輕鬆。
“今天我和嫂子一起去看了陸氏。”潮生說。
“哦,說什麼了?”
你就裝吧,潮生瞥他一眼,她不信魏公公沒一五一十的彙報過。
不過當然了,這會兒他問起來,也是個關心的意思。兩口子要是總不說話還叫什麼兩口子,那關係可就會漸漸的冷了。
“我就納悶呢,本來以爲肯定得又哭又嚷的,結果嫂子什麼都沒說,就回來了。”
“都到這地步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四皇子啜了一口茶:“大姐姐那性子,旁人越蠻橫她越是不服,運性情不大象個女人,一般男人都沒有她那麼剛毅。陸氏這會兒還有什麼?踩落水狗有什麼意思?”
四皇子沒有說的是,就在潮生她們走後,看守陸氏的人已經麻利的給陸氏灌了一碗藥下去,陸氏以後是再也不可能說什麼不該說的話了。
這種藥,宮中常備,隨要隨有,方便之極。
“說得也是。”潮生低聲說:“陸氏落到現在這樣,兒子也都死了..…...對了,剛纔我去了玉鳴宮,陳太妃沒了。”
四皇子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沒事兒,我也不是難過。就是一條人命,這麼說沒就沒了還想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四皇子看她心情低落,把話岔開了問:“你這賬算了半天了,究竟是什麼賬啊?”
“今天內侍監報上一份兒名冊來,將近一千人,都是這次要放出宮的。這些人裡,有些就是京城的或是附近的,可是還有大部分是遠路的。內侍監只按在宮裡的年頭算,給發一筆遣資,路遠路近一概不論。”
四皇子來了興致:“那你這是算的什麼賬?”
“這些人在宮裡多年,外頭的事不說兩眼一抹黑吧,也絕對不會熟悉。起碼打尖住店行路這些事情,多半都不知道該託付什麼人,該用多少錢…”潮生說:“我讓人把名冊上的人按家鄉的地域分開,譽清了。然後看看她們是跟驛馬傳車走好,還是找她們各鄉各府的會館商棧搭車趕路來得方便。不管哪一樣,總之有些保障,有個安排。”
四皇子贊她一句:“你心倒細。”
潮生一笑:“看你說的,我也做過宮人,想到要出宮,固然很歡喜,可是家鄉若是千里迢迢的,該怎麼回去呢?他們在宮中執役勞苦這麼些年,總不能給一點點錢,把人趕出宮門就不理不問了。”
就潮生知道的,以前有放出宮去的宮女,剛出宮門就被騙去了錢財,甚至人也被騙了去,淪落風塵的也有下場非常悲慘。
這一次放人只放了宮人,而沒有宦官。宮人起碼還是正常女人,可宦官出去了,是不可能過正常人的生活的。
“這些你吩咐一聲,讓下面的人算就行了。”
“嗯,這中間牽涉的人很多,我總得心裡有數。後頭那些細賬就讓他們算去,我把活兒都做完了,讓他們閒着做什麼?”潮生說:“放出去這麼些人,空出來的位置可不少,還都要安排人頂上,要不然只怕過年都張羅不開。”
雖然現在宮裡主子不多,但是乍一裁撤這麼多人手,也的確有些緊巴巴的。朱貴妃她們這些先帝遺妃,按制都要遷到清寧宮等幾處宮院居住。象朱貴妃份位既高,又育有皇子和公主,肯定還是要佔一處宮院的。賢妃資歷老,也得單給一處吧?她們身邊的人手這一回也有放出去的。至於其他那些位份低微的,不管是留在宮裡還是前往道觀尼庵,都不可能再保留宮人宦官這些配置了......
真夠繁瑣的。
俗話說,能力越大,責任越重。好象是看蜘蛛俠還是什麼電影裡面看來的這麼一句,原話好象不是這樣說的,但是大致意思一樣,潮生現在深有體會。她輕飄飄的一句話,可能就會扭轉別人的命運。就象這一回,這些人倘若就拿着一點錢走出了宮門,連東南西北都分辨不清的這些女子該怎麼回鄉?有人年幼離家進宮,家鄉在哪兒家中什麼情形都不大記得現在庫裡錢又不多,不可能單爲她們安排車馬護送回鄉,人力財力的耗費都太大了。而且就算安排了,中間的執行上也必會大打折扣,所以不得不考慮得細一些,再仔細一些。
伺候過先帝的那些宦官,除了一些殉葬的,其他的人不少都打發到了皇陵去,守陵護陵,灑掃照料,這些活計都由這些宦官們充任。對他們來說.皇陵那裡雖然清苦淒涼.卻也好歹算是一個容身之處,保住了性命啊,有一口飽飯。這些人在宮裡年深日久,見得多,聽得多,沒把他們一裹齊全埋了,已經算是新帝慈悲了。
芳景進來回話:“兩位殿下都已經歇下了。聽春光說,永皇子殿下今天玩得盡興,早早就上牀了,還說明天要早起練武呢。”
潮生點了下頭:“知道了。”
芳暴退了下去。
潮生說:“春光倒是盡心。
娶不要留下春光,潮生是曾經猶豫過的。
春光待阿永是很盡心,但是盡心的奴婢多了,春光的來歷背景着宴讓人不放心。總怕她哪一天會做出什麼事情來,1小心謹怕一萬年也不嫌多,疏忽大意一次,就足以讓人後悔莫及了。春光自己心裡也明白,所以動亂一過,大事落定的時候,就來找潮生辭行。
給她一筆錢,讓她自己走掉,應該是最安全妥當的處理方法。
但是潮生想起那一夜春光的話她待阿永,真的是全心全意的。
如果不是到了那樣危急的時候,她也不會吐露身份,而是會象她自己說的那樣,隱姓埋名,一輩子就只是春光,只是一個普通的丫鬟。
她平時待阿永怎麼樣,是有目共睹的。人的話語,舉止可是做假的,可是眼神總是會流露出真正的心緒。春光看阿永的眼神,從來都是很純粹的,就象一個姐姐看待自己的弟弟,自己的親人。
這件事四皇子當然也知道,潮生委決不下。留下她,總是有些擔心,讓她走,卻又不忍心。四皇子那時說,用人不疑。人的出身是不能選擇的,但是今後要走什麼樣的道路,卻是靠自己。
“她已經沒有旁的親人和牽掛,待阿永也盡心,就留下吧。至於會不會功夫,這不算什麼大事,你總不能把兒子養成不經風雨的黃鶯,阿永將來要面對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區區一個春光又算得了什麼?”
春光本來不指望能夠留下,結果卻令她喜極而泣,在潮生面前跪着發下毒誓,這輩子一定好生伺候主子,絕不會生贏心。這時候的人對誓言十分的看重,可見她的決心有多麼堅決。
遷進宮裡來之後,阿永那裡新添的人手,都讓春光管束得服服帖帖,阿永的起居也照料得妥妥鼻當的。
夜深了,潮生現在總算不象一開始那樣睡不踏實了。人的適應性很強,換一個新地方,換一張新牀,三五天不行,一星期不行,一個兩個月過去,總是會習慣的。再說,雖然換了地方,換了新牀新被褥新枕頭,但最重要的一點是,身邊的這個人沒有換。天天又忙又累,一躺下來哪還顧得上講究挑剔?不習慣也得習慣。
只是朦朦朧朧中,有時候會恍惚,還以爲自己是躺在誠王府的臥房裡,偶然也會詫異一下,怎麼窗子換了地方了?通常不會再深想,人就又沉沉的睡着了。
第二天雪還沒有停,紛紛揚揚的一直下着。臺階下頭雪已經積了老厚,從殿門向外望,遠遠近近都是一片銀裝素裹,粉雕玉砌。
壽王府中,粱氏自有了身孕人就懶得多了,全心全意只顧着養胎,旁的事情差不多一概不問了。壽王也沒有別的心思,一門心思圍着粱氏打轉或者說,是圍着粱氏的肚子打轉。天氣也冷,在屋裡沒有旁的事做,就看着阿田認字描紅。眼看這孩子也到了開蒙的年紀了,要進東宮的學館讀書,就得正經起名,報給宗正寺登上宗族的譜牒。以前是粱氏心中另有盤算,這件事就沒有提起。再說從前先帝在時,這件事情說起來不合宗令律法,也就一直拖下來了。
現在新帝與壽王兄弟和睦,這一旦登載入了譜牒,阿田長子的名份就定下了這可不是件小事。
除非他一直不進學,否則這件事不可能無止盡的推遲拖延。
自己肚子裡這個,還不知道是男是女......
粱氏誠心祝禱,求神佛保估她一胎生個兒子。
生下尼子,她在府裡,在壽王心裡頭的地位才能紮根穩固。有兒子,下半生纔有指望和倚靠。丈夫是靠不住的,女人還能怎麼辦?只能靠兒子。
粱氏這會兒害喜害得正厲害,以前愛吃的東西現在聞都不聞,看一眼都反胃。這兩天只吃了些酸菜心和清粥,旁的一點兒都吃不下,看得壽王心焦氣躁的。
還是不會起標題啊。
祝大家週末愉快大橙子精力太旺盛了,我實在拼不過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