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不但沒有對林氏做些什麼,甚至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來。一頓晚膳用得四平八穩的,一點都看不出她心裡想什麼。
芳園十分不解——娘娘已經見到人了,那林氏擺明了是個心大的,就衝那雙眼睛,就絕對安分不了。
可娘娘居然什麼也沒說,看樣子也不打算做什麼。
芳園很懂得分寸,不該說的話一句不說。可是這件事兒,實在憋得她難受。
芳景瞅她一眼,俗話說得好,皇帝不急太監急。娘娘都不着急,芳園‘操’這麼多心做什麼?
兩人一直處得好,脾氣也差不多,看着芳園乾急也不是個事兒,一夜淨聽她在炕上貼餅子一樣翻身了,‘弄’得芳景也沒睡好。早起來一瞧,嘴上都衝起泡來了。
“你急個什麼勁兒啊。”芳景小聲勁她:“真要有什麼事,齊公公難道就只會幹看着?”
“那不好說,人心隔肚皮。”芳園揪着一片橘皮,指尖給染成了黃綠:“娘娘怎麼一點兒不上心哪,真要等有了什麼事,那就來不及了。”
芳景抿了下嘴:“娘娘比你明白多了。皇上那人你還不知道麼?他要有什麼心思,也不會至今只有娘娘一個人……退一萬步說,他就真有什麼心思,萬萬不會把人就放在勤政殿,咱們什麼消息也不會知道。”
芳園恍然大悟:“你說是,是我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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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打以前起,做事就滴水不漏。他要真是喜歡上那個林氏,肯定不會就這樣把人擺在明面上,勤政殿那是什麼地方?多少雙眼睛看着,連八皇子那樣的大孩子都能看得出來,恰恰說明皇上對林氏壓根兒沒意思。
齊公公也肯定是心裡有數。林氏這樣的姿‘色’,怎麼就補到勤政殿的?按照宮中一般規律,御前的宮人是要講究出身的,一般都是官宦人家出來的‘女’子。林氏的戶籍出身不過是平民,又生得那樣不安分,卻能補到勤政殿去,這可真是巧……無巧不成書,這中間必定有緣故。
芳園想通了這一點,終於把心放回了肚子裡。
芳景笑眯眯地挑了根簪子,替她簪上了。芳園站起身:“來,你坐下,我也給你梳一回。”
芳景笑着,果然坐下來。
芳園替她拆開頭繩,小宮‘女’流翠進來了:“芳景姐姐,魏公公找你呢。”
“是麼?”芳景站起身來,把解開的頭繩重系起來:“先記着,回來你再幫我梳。”
她跟着流翠出去:“知道魏公公找我什麼事?”
流翠搖頭:“不知道。”
芳景對魏公公的印象極深。她進宮的時候還小,因爲同屋的人犯了錯,一屋都被連帶着處罰,頂着三伏天的太陽沿牆跪着,一起跪着的人好幾個已經暈倒,被拖走了。她咬牙堅持着,汗水一滴一滴的落在石板地上,打出一個圓圓的溼漬,然後又迅速的被太陽曬乾。
然後有人走了過來,站在她面前。那人穿着一雙黑口青鞋,袍襟落在鞋面上。他在她面前站住了,倒把太陽光給遮去了一大半。
“這是犯了什麼錯兒?”
旁邊有人說:“偷東西,一屋的都在這兒呢。”
“嗯,差不多就行了。”
“是,您說的是。”
其他人都回屋了,芳景被叫了出去。她渴得‘脣’皮焦乾,想咽口唾沫潤潤都沒有。嘴裡彷彿讓火烤過一樣。
魏公公問她,被處罰服不服?
芳景啞着嗓子說:“服。”
“爲什麼?偷東西的可不是你啊。”
芳景小聲答:“姑姑說了,住在一間屋裡,就得互相扶助,互相監督……她偷了掖在席子底下我們不知情,也是錯。”
魏公公笑着點了下頭:“行,倒是個明白事理的。”
話說起來很簡單,但有人就不明白。同屋的好幾個小姑娘都氣不過,覺得自己又沒偷東西,平白挨這麼一頓罰,實在冤枉。
芳景看到魏公公在原地踱步,快走了兩步過去。
魏公公這人很沉穩,不知現在是因爲什麼事情,顯得有些沉不住氣。
“公公尋我什麼事?”
魏公公一指:“坐下說吧。”
芳景不緊不慢地撣了下石凳,請魏公公坐了,自己在一旁坐下。
“我聽說,皇上原來身邊的一個宮人,心中不忿,還咒魘過主子?”
哦,原來是這事兒。這事兒芳景知道,齊公公也知道。但魏公公那時候在宮裡,這事兒出在宮外,他雖然影影綽綽知道一些,畢竟不詳細。
“是啊,那人您肯定認識,原來東宮的老人了,叫‘春’墨。”
魏公公點了點頭:“原來是她……她雖然‘性’子不好,可是……怎麼到了這一步?”
芳景不着痕跡的看看左右,輕聲說:“有的人就是這樣,要是過得不順心了,不覺得是自己的錯,總要把錯處往旁人身上推。”
魏公公手指在桌上輕叩了兩下,點頭說:“‘春’墨這丫頭當時也是我挑中的,她小時候很直爽,有股拗勁兒。皇上當時……不愛言語,我想着,有個‘性’子活泛些的人伺候着,也能……”
當時挑的一撥人裡,四個出挑的。除了‘春’墨,還有秋硯,夏筆,冬紙她們。夏筆和冬紙後來給了八皇子,秋硯犯了事早沒了,就‘春’墨一個,卻也沒個好着落。
他原先聽說‘春’墨是染疫症沒的,就存了疑。後來又影影綽綽得了些風聲,現在才知道‘春’墨到底是因爲什麼纔沒的。
到底是自己挑出來的,在東宮的那些年,‘春’墨服‘侍’四皇子也是一心一意——可惜了。
芳景有些奇怪:“公公怎麼忽然問我這個?”
魏公公擺了下手,芳景忙把好奇心按住,嘴巴也閉了起來。
因爲齊公公的人還在查這件事,魏公公才又知道的。
當初這件事情牽扯了幾個姑子,雖然那幾個人也和‘春’墨一起“暴病身亡”了,但是這幾個姑子哪來這麼大膽子呢?她們身後是否有人主使呢?
順着這條藤細查下去,那幾個姑子在出事前不久,聽說忽然發了一筆橫財。‘春’墨手頭雖然有點首飾積蓄,可是沒這大筆錢給她們,她們的橫財打哪兒來的?這麼盡心盡力的幫忙是圖什麼?
齊公公當時第一反應是,莫不是陸氏在背後‘操’縱的?但是他馬上否決了這個猜想。不可能,陸皇后是個非常務實的人,她從來不信神佛鬼怪那一套。她要出手,那有一招算一招,招招都不落空。咒魘人這麼愚蠢無用的招數,絕不是她的風格。這事兒雖然沒傷害到‘潮’生,可是讓人想起來心中不舒服,癩蛤蟆咬不死人可是噁心人。
這幾個姑子待的那家小庵堂香火不盛,周圍差不多都是莊戶人家。倒有一件事不大尋常,和那幾個姑子來往密切的人家裡頭,有那麼一個‘女’人,說是外地遷來的寡‘婦’,賃了屋子居住,獨‘門’獨戶的,和村人不往來,就是和那些姑子們倒來往的多些。不過等他們去查時,那個寡‘婦’已經遷走了。據四鄰的描述,越聽越讓人驚心。
雖然村民們和她沒往來,見她的次數也不多,可是形容那個寡‘婦’的面貌身形……聽起來很象一個人。
象一個誰都想不到的人。
一個早就死了的人。
那不是旁人,正是四皇子前頭娶過的王妃溫氏。
溫氏身故,溫家敗落,四皇子娶了‘潮’生——溫氏幾乎已經被所有人都遺忘了。
當時先帝動怒,把溫氏遣往方山,結果她死在半途中。這件事太過巧事,魏公公還想過,是不是當時先帝暗派人下的手,甚至想過是不是四皇子在其中做了什麼手腳。
可是現在一想,當時屍首的面容都撞壞了,誰能說那死的一定就是溫氏?若她不甘心,尋個李代桃僵之計,也不無可能啊
如果那個寡‘婦’真是溫氏,那麼當時詐死的事,肯定有人幫她,要不然上哪兒去尋一具身形差不多的屍首來抵數?
究竟是不是她,到現在還不能定論。因爲直到現在,也沒有找到那個形跡可疑的寡‘婦’,也就不能判斷溫氏是不是還活着。
如果是她,那麼倒能解釋她對‘潮’生的敵意。
雖然她沒多大能耐,可是總歸是一塊心病,如鯁在喉。
這件事兒是一直瞞着‘潮’生的,她到現在還是以爲,‘春’墨是染疫症而死的。有時候想起來,還替‘春’墨可惜。多麼年輕,‘花’朵一樣……可惜命途多舛。本來定了‘門’好親事,男方卻死了。她自己也就多活了一年,同樣暴病而亡。四皇子一直沒跟她說這事的內情,就讓她替‘春’墨惋惜吧,總比真相令人舒服。
四皇子倒和‘潮’生說起另一件事來:“壽王妃的孩子大約幾月生?”
“上次太醫說了,也就在五月底六月初的時候。”
記得上次梁氏爲了求男胎,還請了青陽觀的道士在王府里長駐。自從先帝亡故,青陽觀牽涉進了煉丹獻‘藥’的事情裡,現在的名聲是一落千丈,京城裡再沒有誰家願意和這種事沾邊了。
想到壽王府的那些事,難免要想到含薰——
梁氏上一個孩子夭折的不明不白……不知道這一次能否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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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橙子四歲了——他今天特別高興,一直把那個寫着生日快樂的紙皇冠戴在頭上不肯摘下來。
謝謝大家對他的祝福,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