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去世一年了。
太廟裡已經住了六位皇帝,十三位皇后……呃,皇后數目比皇帝多,並不奇怪。有一位老祖宗就前後立了四位皇后,在他那裡,皇后簡直成了易碎易耗品。
這麼多帝后大家同堂異室,擠擠挨挨的,倒也不愁寂寞。若是這些帝后們真的死後有靈,閒着沒事兒也可以打馬吊或是打孩子聊做消遣。先帝牌位之側安放的是蔡皇后的神主,至於陸氏她還活着。
不過她已經被廢,將來也永無可能被移入太廟享受供奉了。
辦完了先帝這件事兒,京城裡一片喜氣洋洋的。這很好理解,很多時候,人們去參加葬禮的時候,去時都一臉沉痛,回來時滿面輕鬆。
某種意義上,這也算是一種辭舊迎新,和過年差不多。
皇子們可以娶媳婦了,公主們可以尋婆家了,新帝也醞釀了許久要有矢動作了。五皇子這苦命啊的孩子,盼了許久,總是被這樣那樣的事情耽誤,本來覺得可以和老六一起被封,結果老六死了。等老六的事兒差不多過了,爹又死了。現在皇帝終於給了他一個正經的封號:恪。
這個封號未免讓人會稍稍多想一些。而具這位恪王爺的年傣是按郡王一級支領的。
壽王也上了請封摺子。當然,化現在可不是以前那種愣頭青了,懂得不要當出頭鳥的道理。他不是自個兒上的摺子,還拉着恪王一起一給兒子請封世子,壽王順便給姬妾請封側妃。
這些事情只要皇帝皇后沒什麼反對意見,宗正寺走個流程,十天半個月的就定下來了。
落地才百天的孩子就請栽世子,是早了一點兒。不過又沒有哪條律法規定了未成年的孩子不能請封世子。雖然按慣例,都會等兒子長大了,進學了,有好些都是成親娶妻之時請封,也用的是進學之後請封。
這一落地就請封的着實不多。因爲嬰兒的天折率太高,誰知道這個孩子能不能平安順當的活到成年呢?要是現在就請封,沒個一歲半歲的孩子又沒了,豈不更糟心?
還有一條,老話都說三歲看老,意思是三四歲的時候就能斷定這孩子的脾氣稟性了,往後也不會大改。現在則出生的孩子,還什麼都看不出來。萬一長大了他是個極不成材的,而其他的兒子有同息有本事了……,你是改立還是不改立呢?要不改,這基業交給個敗家子肯定不行。要是改那父子、嫡庶、長幼之間,爭奪算計起來也是大麻煩。
但是既然壽王自己願意,這孩子又王妃庫生,壽王想立也就立吧,旁人也不來多萃閒事。
四皇子看到這摺子的時候,簡直不知道說什麼纔好。這個算是宗室內務,不算是什麼政務大事,命婦請封誥也理當知會皇后。四皇子直接把摺子一袖,揣給潮生去看了。
椒房殿也有個書房,先前陸氏識字不多,書房也不常進。潮生倒是把這間書房充分開發利用了,女官、內監們回事也多半寫明譽清了呈來,尤其是覈算收支明細這些,更是要把數據一一算清,這樣處理起來一是直觀明瞭,二是方便存檔,將來要覈對查找都方便。
四皇子也很喜歡這間書房,雖然不是太大,但是佈置得十分女性化,顯得明亮而柔美。推開窗子,窗外就是熱烈盛放的鮮huā。放下簾子的時候,則可以看見紗簾上頭精緻明媚的繡紋,屋裡一股淡淡的馨香。
四皇子有時常會把公務帶回來,就在這兒處置。潮生案頭原來有一對羊脂玉兔鎮紙,現在只剩一隻了。四皇子用得十分順手,乾脆把另一隻帶到勤政殿去了。
關於這對鎮紙,夫妻倆之間還開過一個十分有情趣的玩笑,打那之後潮生再一看四皇子摩挲那隻玉兔,就總難免不自在,前幾回還都面紅耳赤了。嘖,可見越是正經的男人,內心深處也許越發悶騷。
呃,扯遠了,且說壽王的這封摺子。
潮生粗粗看了一遍一首先可以確定這摺子肯定不是壽王寫的,那筆跡多麼蒼勁挺拔,怎麼看也不是壽王能寫出來的。最後的名字倒是他自己寫的,歪歪扭扭的。
說句不好聽的,只怕含薰那半路出家的字都比壽王的字還好看呢。
“壽王爺可真是”潮生只覺得哭笑不得:“要說他不懂事吧,他也不是個孩子了。要說他懂事吧,可他乾的這些事兒……,…”真不象一個成年人的所爲。
潮生的感覺,就象在宜秋宮裡剛見到壽王時一樣,那個自尊心特別強,特別倔,卻始終不知道如何博得他人的尊敬的關心,做事老是不太着調。
就拿這摺子來說,孩子還這麼小,非得這會兒請封麼還把給含薰請封的事兒也一併寫上,這要讓人知道,會怎麼說?
不過笑完了潮生想,只怕壽王府從今往後是非又多了。
含薰絕不是個省事的,那個上元節之後她還非堅持要回壽王府去,潮生就知道她選擇一條什麼樣的路。
再想想含薰做過的事。這姑娘表面柔順,卻十分工於心計,對於能夠威脅到自己的對手,哪怕是潮生她都絕不手軟。當初如果十公主一念之差,潮生的處境實在不堪設想。
她們之間,可是天矢親親熱熱稱姐道妹啊,含薰尚且能在十公主那裡告她的密,更何況別人?
潮生把這摺子放到一邊:“今天肅寧侯太夫人進宮來呢。”
“難道又是求你做媒指婚的?”
瞧,皇帝都用了一個又字,可見這事兒這幾天是經常發生的。
“不是。”潮生說:“她是來求事的,想求太醫院宋掌院去清州替肅寧侯的長子瞧病。”
“清州?怎麼去那裡?”
“他家長子在那裡的書院唸書。”
肅寧侯這位長子很是嬌慣,家裡狠狠心把他送到離京城百十里的地清州去讀書,也是爲了磨礪他,希望他能成才的意思。可是結果卻……
其實潮生知道,這位大公子說是生病,其實不是病。這孩子是吃不了那裡的苦,居然服了毒了!
又是個拎不清的。不管是真的覺得日子太苦沒有盼頭,還是爲了嚇唬家裡人好對他放寬管束一可是拿自己的小命兒開玩笑,這孩子可不是一般的糊塗!
四皇子想了想:“肅寧侯的長子,今年也有十歲了吧?我記得那孩子好象幼時多病,所以家人待他未免嬌縱。”
皇帝的記性一向很好,哪怕很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記得。就比如這個肅寧侯家的孩子,潮生也是今天太夫人進宮,說起來才知道的。皇帝應該也只是從前聽人說過,卻還能把這個人想起來。
當然了,當旱帝記性不好的話,實在是件麻煩事,假如你自己身邊的人手下的人你都記不住認不清,你該怎麼任用管束他們呢?
十歲的孩子幹出服毒這種事兒來。這時代十歲的人,差不多都當大人看待了。
潮生和四皇子說:“毒藥好象是他託書院的雜役買的人,說是藥耗子,還要毒性最烈的呢,好象那天又被夫了訓斥了,回去後就把藥給喝了。好在他只喝了一口,第二口就因爲太難喝實在咽不下去,吐掉了。
接着肚子疼起來了,他就去隔鄰學舍敲門,說自己喝了毒藥了,他的同窗急忙喚人送他找郎中……”
四皇子問:“這是幾時的事兒啊?”
“得有三天了,人還沒醒過來呢。人又不便往京城挪動,所以太夫人來求,想讓宋掌院去清州。”
“你準了?”
“嗯,畢竟是救人一命的事兒,哪能見死不救呢。再說宋掌院去了,太醫院還有的是人,我覺得曾太醫孟太醫的醫道也都不差。”
四皇子只說:“只怕救回來,身子骨也折騰壞了肅寧侯世子,只怕是輪不到他做了。”
說到世子,這話又繞回原來那封摺子上了。
“那壽王爺這請封世子,皇上準不準呢?”
四皇子一笑:“怎麼能不準呢現在不少人看風向,時刻等着見風轉舵。這一次我要是不準,不說他怎麼想,只怕別人就覺得他失了聖心,不知道要幹出什麼事兒來。
這側妃嘛……”
潮生沉默了。
準不準的,和她其他沒有什麼利害關係。不過,含薰要是成了側妃,那麼也有了可以進宮請安的資格。潮生和她許久未見,也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麼樣子。
也不知道,見了她,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她。
這個曾經是舊時姐妹,卻能夠一邊在臉上笑眯眯,一邊在背後下黑手害她的人,潮生對她的感覺十分複雜。
對含薰後來的作爲,她可以概括成身不由己。可是當年呢?那個時候,她有什麼不得已的?誰逼着她來害自己嗎?
沒有人逼她,是她自己要那麼做。
因爲嫉妒,與貪婪。
對含薰來說,什麼姐妹情誼,完全不及她要出人頭地的野心和慾望來得重要。
“要不,就駁了吧?”
潮生擡起頭來:“準了吧。”
這一更是補昨天的,昨天一早出門,晚上到家都累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