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巳喊出“西棠”之後便倒地不醒,西棠只聽撲通一聲,回頭見辰巳倒地便速度扔下手中的長勺跑出竈臺,伸手托起他上半身,一手掐着他的手腕,一手不住的拍他的臉道:“阿四,你怎麼了?”
辰巳嘴角的黑血滴在身上,被西棠用食指抹去。他凝神看了看指尖的血漬心下一沉,將辰巳攔腰抱回了竹屋。
辰巳這是中毒了。
試問一個毒人如何再次中毒?西棠很是不解,按照辰巳的體質,除非是與他毒性相悖,否則該是五毒不侵的,只不過這毒是從何而來呢?
西棠動手將辰巳的衣裳褪去,前前後後的將他看了個仔細,最終在肩膀瞧見了兩排比針眼稍大的血洞……
西棠手指在傷處徘徊,微蹙了眉:“這是怎麼弄的?”
辰巳的呼吸異常緩慢,胸膛許久才起伏一次,這許是他特殊的體質在幫他延長壽命,這樣毒蔓延的便會慢一些。西棠取了梅花針在火焰上過了火,穩準狠的刺在他身上各處大穴,讓毒血流出來。黑色的血珠一點點滲出,都被西棠用溼布細細的擦去。直到黑血排淨,流出殷虹的血,西棠纔將藥膏抹在傷處,去竈房熬藥。
折騰了一天,眼看着日頭偏西,神醫老頭瞧着西棠一面給藥鍋扇風,一面背上了竹簍,開口問:“師兄,你要做什麼?”
西棠將扇子塞進老頭手裡,囑咐他:“你且坐在這裡看着火候,缺了一味藥,我去山裡找找。”
“山裡?這藥要煎幾個時辰?趕得及麼?”
“趕得及,不是什麼難找的藥,我的輕功如何你不是最清楚了?兩個時辰內便能回來,記得添四碗水。”西棠交代完便閃身出了屋子,神醫老頭見他走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用小蒲扇扇着火苗,皺着鼻子嗅着藥鍋裡的味道:“熊膽,砒石……這孩子不知道能不能挺過去啊。”
西棠一路踏雲到山腳,前陣子連日的折騰他的身體也有些吃不消,此時一個下落雙腿不穩,便栽倒在地。趴在地上喘了半晌氣纔有力氣站起來,他將揹簍扔在山腳,自己朝山上爬了十幾丈,便幸運的看見一叢小白花長在草間……
“就是它!”西棠伸手將它連根拔起,又在山頭找了幾味止血清熱的藥扔進揹簍,繼續踏雲回去。果然如他所說,兩個時辰內,便站在了竈房之外。
“老頭我回來了,扇大火吧!”西棠將小白花一朵一朵的扔進藥臼,仔細的搗碎,接着撒進藥鍋,將水收至一碗才熄火,老頭看着灰頭土臉的西棠,問他:“你去哪裡採的藥?”
“這藥南山沒有,我跑了趟北山。”西棠淡淡的說。
北山……
竹樓坐落在南山以南,要去北山須得先過南山,這其間的距離不可小覷,而西棠竟在兩個時辰內便跑了個來回……
“師兄,你這藥下的是不是狠了些?”
“……”西棠盛藥的手頓了頓,道:“不狠,我只覺自己讀的醫書太少,不知更狠的藥方。”
“他本就是個毒人,又如何中的毒?你們二人在山裡遭遇了何事?”
可西棠也不知,辰巳的毒是從何而來。
等到藥熬好了,已經入了夜。
西棠對老頭道:“你歇了吧,我自己來便行。”接着便端着藥出了竈房。
屋裡沒點燈,漆黑一片,西棠將藥碗擱在桌子上,點起了燭臺。辰巳定是沒醒過,連棉被的位置都不曾變。西棠走過去沾溼了棉布,給他擦了擦臉。
辰巳靜靜的躺在牀上,一張臉泛着青白,一副不久於人世的樣子。
“毒老四,你怎麼死我不管,可唯獨不能是中毒而死,不然我還怎麼立足於神醫之中?”西棠托起辰巳的上身,將藥一勺一勺的喂進他的口中。
“加了很多猛藥,喝起來應該很苦,苦就吭一聲,我備了蜜餞。”
可一碗藥見底,辰巳也沒哼一聲,西棠將他平放在牀上,自己的眼皮也漸漸有些沉。他朝裡一滾便躺在了辰巳的身邊。至於藥效如何,恐怕要等天亮才能見分曉。
只是沒等到天亮,半夜便驚醒了,西棠倏的做直了身子伸手去摸辰巳的手腕,脈象輕且緩,並無好轉的跡象。
西棠又摸了摸辰巳的臉,有些燙,難不成發了熱病?
西棠跳下牀打了一盆涼水,重新將他擦了個遍,又去竈房煎了些清熱解毒的藥,一碗灌下去,當真有些作用,到了天大亮,辰巳的熱退了下去,不過照這樣的熬法,西棠的熱便快要燒起來了。
老頭給西棠送來早飯,見兩個都不人不鬼的,有些心疼:“師兄,依我看他的毒不能按常理來解。”
西棠喝了口粥道:“我也知他的身體不尋常,一般的藥怕是沒多大用處,所以我用了狠藥,這一副下去若無效果……我便……”
“你便如何?”
“……我便只能用那味藥了。”
老頭聽了他這話,感覺鬍子都驚的炸了起來:“當真?”
“今晚。若還無起色,我便要用了。”西棠這句話說的堅定,他也想過若辰巳醒來,會是怎樣。
老頭搖着腦袋的出了屋子,連嘆了三口氣。
晌午過去了不知多久,神醫老頭再一次推門進來,他說:“來了兩個客人,你來見見嗎?”
西棠想着楚家兄妹這幾日也該找來了。
跟着老頭到了院子,那楚家兄妹一坐一立,見西棠來了,朝他笑道:“還想着下山如何找你呢,沒想到出了溫泉,方圓幾裡只有這一處竹樓。”
“楚兄,可有收穫?”西棠問。
楚鳳江苦笑兩聲道:“早知如此還不如隨二位下山。”
“早幾日晚幾日倒無妨,你的病如何了?”
提到病,楚鳳江笑了:“西棠兄弟給的藥甚是有用,無須吃藥也不會氣短。”
“就是就是,不知多久沒見哥用過輕功了,原先用了定是要喘上一陣子的,真是多謝了。”楚靈拉着西棠的手臂道謝,一雙眼睛卻四處看着。
西棠直說:“你辰巳哥哥不在這。”
“哈?那……他去哪裡了?”
“跟我下山後便走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裡。”西棠哄騙人臉都不紅,說的是一本正經。
楚靈有些失望,默默地站回楚鳳江身邊。楚鳳江笑這一點她的腦袋罵道:“不嫌丟人……西棠兄弟,我們二人也要走了,麻煩你開個藥方,我們回去自行抓藥便好。”
既然當初答應了要治好他,便不能食言。西棠從竹匾上撿了些平喘潤肺的藥用桑皮紙包好,又單包了些山裡獨有的黃岑,讓楚鳳江回去後一日一服。
其實藥都是普通的藥,真正起了畫龍點睛的作用的,是他已經服下的白鳳石。
“若一日一服,一月後無法根治,再來找我便可。若我不在,找這個白鬍子老頭也是一樣。”西棠扯了扯老頭的鬍鬚笑道。
看着他們二人,楚家兄妹雖說有着滿腹狐疑,但還是沒問出口,拿好藥便道了告辭,這在西棠看來是再好不過了,如今辰巳病重,你們便莫要添亂了。
西棠在屋裡守了辰巳小半天,眼看着月牙懸空,他還是毫無起色,西棠在屋內起身又坐下,坐下又起來,猶豫再三才下定決心的去了竈房,而在他手裡的,便是兩人尋了一月有餘纔到手的天桴子。
辰巳毒發,若藥醫不得,便只能毒攻,天桴子與他的毒性一致,用來正合適,只是西棠擔心辰巳醒來,而天桴子卻沒了,不知他會是個怎樣的表情。
“不管怎樣,我只是爲了救你的命……”西棠喃喃的說着,將天桴子碾碎熬進藥中。
……
翌日,當西棠醒來時,見辰巳吐了好大一口血,接着便猛烈的咳了起來,西棠拍着他的背問:“怎樣?好些沒?”
辰巳咳的淚眼朦朧,用手背摸了把嘴角,喘上兩口氣才氣若遊絲的道:“好些了……”接着一雙眼睛看向西棠問:“是你救的我?”
西棠無語反笑:“不是我是誰?”
“……”辰巳拄着牀沿低了頭。
“你肩上的傷,怎麼來的?”西棠問。
辰巳側頭看向肩膀,兩排牙印如今已經漸好,然後目光順着肩膀看向自己□□的前胸……
“……”
“不給你脫乾淨怎麼知道你身上還有傷!”西棠說的理所當然,讓辰巳簡直無言以對。
“你的傷不會是在山裡,那條怪魚咬的吧?”西棠早就覺得不對,當時辰巳一身的血腥味,怎可能毫髮無損?
“是啊,它咬了我便死了。”
“……你還不是差一點也死了。”西棠端了杯茶給他漱口,接着道:“你可知你躺了有多久?整整三天了,我西棠治病,從沒有病人三天都不清醒過來。哎,在竈房你昏倒在地時,我還當你在與我逗笑呢。”
雖然西棠說的是雲淡風輕,而辰巳卻是真真切切的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他知道自己能走回來都是託了西棠的福,這三天一定不好過。
辰巳躺在牀上,偏過頭對西棠說:“多謝你。”
可憐西棠一張話嘮嘴瞬間被這句話噎的說不出一個字來。
“謝、謝什麼謝!快些好,下牀去給我摘草藥,你可知用了我多少名貴的藥材?”西棠嘴上不饒人,心中卻是暖的,同時又開始擔心當他知道自己用了天桴子,還會不會這樣跟自己說話。
“沒什麼大礙了,我的身體我清楚,倒下的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不行了,可現在只是有些體虛,不出兩日我便能下地幫你摘藥。”
“……用你摘藥?我的輕功不知好你多少,專心養病吧!”說罷西棠轉身出了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