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十七在見到蔣唸的時候有些驚訝,畢竟那麼久不見,什麼都已經物是人非了。這時候他已經是第九城的城主了,而父親死於一次他親手製造的“意外”,他不能原諒父親曾經做的一些事情,所以他用死亡給兩人解脫。
他早就從少年長大了,長成了一個上位的決策者,他有所有領導者應該有的風範,他做事漸漸不再像他自己,反而雷厲風行充滿狠辣之意,蘭家也早就在鬥爭之中被他淘汰掉。
他已經不再年少幼稚,卻也沒機會年少幼稚。他要爲他的家族考慮,他要讓烏家在九州大陸都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所以他必須隨時鞭策着自己前行,永遠對外界有着一個大男人的形象。
可是現在他突然看見蔣念,那種感覺很神奇,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時候他雖然看着無情,但是畢竟天真,不忍心對任何人下殺手。而不是現在這樣,這樣連他自己都認不出他自己來了。
蔣念才從樹洞出來沒多久,連水都沒有喝一口,想要讓自己不去亂想,所以馬不停蹄從五十城趕到第九城,還不確定現在烏十七在哪裡就看見他從城主府裡面走出來,於是她趕緊攔住了他。
旁邊的侍衛一看,立刻擋住了蔣念,並且厲聲質問她想要做什麼。不過烏十七攔住了他們,讓他們先行回去,然後邀請蔣念去喝茶。
茶的香味瞬間瀰漫在了整個陽光充足的房間裡,帶着沸水產生的水汽,兩人的視線都有些模糊。大概模糊的時候說話纔會覺得不是那麼尷尬,所以這時候烏十七才慢慢開口道:“好久不見。”
蔣念沒什麼表情地點點頭,然後躊躇了一下,把那個玉佩拿出來放在了烏十七的面前。
烏十七一開始還沒發現這是什麼,只以爲這是蔣念帶的禮物。等他把玉佩拿在手上仔細端詳以後才略微驚訝地問:“你想要傳送陣?”
蔣念又點點頭。
烏十七卻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反而問道:“她……現在還好嗎?”
“恩,還好。”蔣念本來想說她死了,但後來想到以費雷斯這種利用人卻不給人心的性格就算活着也不可能再和烏十七有任何交集了,還不如給烏十七一個念想。
烏十七聽了以後微微嘆了一口氣,然後又看了玉佩好一會兒,才說:“她是個很好的人,笑起來特別迷人,像是陽光都瀰漫在她身邊一樣。”他頓了頓,補充道,“那麼兩個長得很像,那時候我一開始還以爲你是受了什麼刺激一夜白頭了呢。”
這話有玩笑的成分在裡面,可蔣念卻笑不出來,只能附和着乾笑了兩下,然後說:“她確實笑起來很漂亮。”這句話是真的。
“既然你有她的信物……那你跟我來吧,傳送陣這種東西十分珍貴,我不敢放在普通地方。”他說着從蒲團上起來,率先走了出去。
蔣念還坐在蒲團上面,看着他的背影就是一種仰視的角度,就顯得特別得高大。她發現這人許久不見似乎都長高了些,身材也壯碩了,看着已經非常像一個男人了。
這麼一想,她就覺得果然世界上最容易在不經意中流失的東西就是時光。她活了這麼多年,以前不老不死,加之心性沒有成熟,從不覺得時間可怕,可如今經歷了另外一種人生,有的也已經不再是那個石雕的身體,更不再是一個不老不死的身軀,時間之於她來說,竟突然覺得有幾分畏懼了。
烏十七帶她到了一個漂亮的儲存室裡面,開了好幾個禁制,又進去繞了一圈很複雜的迷宮,才終於把她領到傳送陣那裡。這個地方有好些個珍貴東西,卻只有這個傳送陣最大最顯眼,看着就像是一個大石盤。
蔣念看向烏十七,烏十七就指着石盤說:“你上去吧,她有留下足夠的幻力來傳送你,你只要在腦海中構想你想要去的地方就可以了,不用擔心會出問題。只是可惜了這種東西只能用一次,誰叫它這麼逆天可以穿越空間時間呢?”
蔣念聽了微微垂下頭,眼中的掙扎一閃而過,然後堅定地走上去。上去那一刻她就知道機關已經開啓了,而石盤也在慢慢地轉動,帶着一些零星的光點。
烏十七就站在那裡看着她的離開,沒有出聲的意思。本來此時的氣氛非常壓抑而沉默,但在石盤轉了三圈以後他突然說:“你想去哪兒?”
蔣念愣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說,後來又覺得反正都要走了,回去以後把這裡就當成一本小說一場夢好了,難道還要害怕夢裡面的怪獸跑出來把自己吃了嗎?
於是她笑了一下,很輕鬆地說:“回家。”
家字剛剛說完她的眼前就是強烈的光芒,刺激得她不得不把眼睛閉上,把手擋在臉前,等她面前光不那麼強勁以後她才慢慢眯出一條縫來,看見面前已經是非常現代化的東西,心裡有些晃神。
她已經回來了?她居然這麼容易就回來了?
她在傳送陣上構想的是家裡的狀況,因爲她實在是不好意思穿着古人服裝出現在大街上,所以此時她是回到了家。然後她趕緊跑到鏡子面前,發現果然還是穿的那裡的衣服,這是一件素色的衣服,不過不敢保證是什麼顏色。
她想到這裡,突然愣了一下,自己還是一個色盲?
她有些些微的鬱悶,當初費雷斯找媒介是讓自己魂穿,現在卻讓自己帶着整個身體回來也太坑了吧?陵酉是個色盲,全色盲好嗎?她難道要以後盯着黑白的世界在這麼現代化的燈紅酒綠的還到處是紅綠燈的地方過活嗎?
她難過得哀嚎了一聲,然後默默把那件古代衣服扒拉下來,準備回去換一件普通的衣服。剛扒拉了一半,卻聽見另一道聲音伴隨着臥室門打開的聲音一起傳來:“誰來了?”
蔣念轉過頭,手還維持着扒拉衣服的動作,然後壯着膽子叫了一句:“爸。”
“……”
蔣爸爸非常不高興,臉都皺成一個大包子的形狀了:“你都是大學生了還玩cosplay,有沒有一點追求啊。玩也就算了,你好歹聯繫一下家裡啊,我說你這幾天都跑哪兒去了,不見人影電話也打不通學校也找不到人,是不是跟着不良青年去社會上鬼混去了?話說我怎麼覺得你長得有點不一樣了呢,難道你這幾天還去整容了?”
蔣念聽着她爸老媽子似得喋喋不休實在受不了,趕緊躲進了自己的房間。進去以後拿起鬧鐘一看,發現才只是過了四天,看來不同面位裡面的時間流也是不一樣的啊,怪不得她爸只以爲自己失蹤了幾天。
知道這個消息以後她突然就很開心,因爲這樣找個理由解釋好幾天不在就更容易了,不然失蹤了好幾個月,老爸一定都報警了,到時候突然回來連謊都不能圓上。
她收拾了一番,然後滾上了牀。柔軟的大牀讓她感覺非常舒服,沒多久她就睡着了。
夢裡面她夢到了很多事情,但都是那個世界的事。她夢見了葉祈痕,葉祈痕在醒來以後發現她不在旁邊了,先是叫了幾聲,然後整個人都像是沒骨頭一樣,渾渾噩噩地起牀,就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後來知道她不再在他的身邊才認命般下了牀,然後瞬息就離開了魏家。
她還夢見魏世天被僕人發現死了,葉頂雲卻在這種爭權奪位分隔魏家的大好時候被秦鼎這個不要命的人纏着脫不了身。反倒是上官明成因爲自己已經是族長了,不用像葉頂雲秦鼎或者魏家的其他直系子弟一樣要在爭奪的時候同時防範其他繼承人的偷襲,在弟弟上官寶貝的幫助下順利上位,成了四大家族之首。然後過了沒幾天上官明成在忙的焦頭爛額的時候就被上官寶貝堵在花園的角落裡不停地抓着親吻。
後來葉頂雲徹底收拾了秦家,先是聯合上官家殺了秦鼎,又搶了秦家好幾條主線生意。在那之後還用上官家的幻器殺了魏家的族長,由於魏世天死後蔣念把血滴在戒指上認了主,他的族長父親打不開那個又重新有主的戒指,拿不出來裡面的幻器,竟活活被逼迫至絕境。
至此,帛逸大陸再無秦魏兩家,只剩下上官家和葉家兩個大家相爭。
都是說到底,這不過是一場鬧劇,而這麼大的大陸變數,這樣的家族動盪改變,起因卻只是因爲費雷斯的執念和報復。
夢到這裡,費雷斯那張傾國傾城的容顏突然放大在她的眼前,那精緻的潔白的眉毛和眼睫,都隨着她的說話而微微顫抖。
“你喜歡我送給你的禮物嗎?蔣念。”
蔣念突然被這句話驚醒,醒來以後才發現這只是一個夢。她卻還驚魂未定下意識去摸額頭,卻只感覺到滿手的汗水。
她慢慢起牀走出去,在打開門的一瞬間聞到一股濃烈的香味,她以爲是她爸爸在做飯,卻發現她爸正坐在搖椅上玩數獨。於是她有些好奇,以爲她爸請了一個很會做飯的保姆,就過去廚房看。一進去廚房卻看見一個身材非常火辣的美女的背影,她只穿着穿着圍裙和比基尼在炒菜,露出背上美好的曲線和性感修長的大腿。
蔣念嚇了一大跳,碰到了門發出了聲音。那女人聽見聲音轉過頭,廚房的白色燈光下映照出女子精緻的五官和白色的柔順長髮,她挑起一邊白色的眉毛,然後笑着說:“我還在纏着你呢,蔣念。你喜歡我送的禮物嗎?”
蔣念騰地坐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緩過氣來,發現自己還在牀上,她才微微鬆了口氣。
幸好是夢。
她又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感覺到了十分的疼痛,然後放下心來,這次真的不是在做夢了。
她這纔敢打開門出去,一開門卻發現真的有一股香味從廚房傳來,她趕緊跑過去,看見是她爸在做糖醋排骨,於是她才徹底放心,慢慢走出去,在搖椅上坐了下來。
剛纔的那些夢,是真的嗎?還是隻是自己潛意識裡單純的想法呢?她總覺得那些奇幻的日子在一覺醒來以後就非常遙遠了似得。也許她就是這麼無情,就是一個養不熟的白眼狼,看起來融入了那個世界,可是一旦脫身,她卻能忘得乾乾淨淨,不留下半點感念。
這是爲什麼她當時可以那樣不猶豫地選擇回來的原因,那裡有再多親近的人,卻也不是適合她的地方。她很冷靜,知道選擇對自己有利的環境條件,從來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會爲了那些所謂的愛情而犧牲掉自己的生活。
她首先得要是依然做她自己,至於其他的,都可以隨時放棄掉。
突然就有點厭惡自己了呢。蔣念想着,然後慢慢把自己在搖椅上縮成一團,像是要逃避一般,慢慢地又睡着了。
醒來以後飯都已經做好了,奶爸在桌子上叫她:“吃飯了。”她就走過去,用筷子趴了兩口飯,卻實在沒有一點胃口,就只好把筷子放下,然後尷尬地說:“爸,我減肥,不吃了。”
換做是平時,蔣奶爸一定要對着蔣念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講一大堆大道理,然後往蔣唸的碗裡放一大堆吃的逼着她吃完。可這次他聽了以後,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就說:“那你去睡一覺吧,看你挺困的。”
蔣念難得見老爹這麼有人性,立即在空中給了老爹一個飛吻,跑去臥室了。
蔣奶爸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壓抑地嘆了一口氣,把桌子上所有的食物端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