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音剛落,整個牢房安靜得鴉雀無聲,雲井辰臉上的笑像是被人按下了定格鍵,徹底僵住。
“你說什麼?”她怎麼會知道這件事的?雲井辰最不願的,就是被她發現自己的虛弱,他希望在她的心裡,他永遠是最初的樣子,而不是現在這樣。
凌若夕擡腳步入牢房,一把拽住他的衣領,硬生生把人提到了自己面前,鼻尖相對,兩人的眸子分別倒影着彼此的身影,呼吸在空中交纏,目光相對,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雲井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以爲你做的那些事我會不知道?不就是受傷嗎?你需要因爲這種原因,消失得無影無蹤麼?”凌若夕厲聲質問道,像是要把這些天來的狂躁與煩悶,通通發泄出來。
他怎麼可以這麼自私,自私到只想着他自己,忘記了,他的離開,會讓她擔憂,讓她記掛
失去血色的脣瓣用力抿緊,雲井辰一言不發的凝視着她,眸光極其黯淡,像是沾染上灰塵的珍珠,喪失了原本的光澤。
她都知道了啊,呵,是因爲同情又或者是憐憫,纔會用這麼劇烈的手段,逼他現身嗎?
一想到這一點,他的心便忍不住隱隱作痛。
體內兩股玄力正在進行碰撞,不停的交鋒,不停的充斥着他的筋脈,如針扎般的疼痛,傳上神經末梢,他臉上的血色也逐漸流逝,只剩下近乎雪一樣的蒼白。
“快,小一,給他看看。”凌若夕急切的鬆開手,點住雲井辰的睡穴,他在毫無防備之下,陷入沉睡,身體輕輕搖晃着,落入了她的懷中。
凌若夕席地而坐,將他的身體靠在自己的大腿上,纖長的手指不停的撫弄着他的白髮。
小一不敢拖延,立即替雲井辰診脈,但隨着時間一點一點流逝,他的臉色也不自覺變得嚴肅、凝重。
凌若夕看在眼裡,心頭急到不行,卻又不敢貿然開口詢問。
“師姐,”診斷過他的脈象後,小一有些愧疚的垂下腦袋,似乎不太敢直視凌若夕。
“不管是什麼情況,你放心大膽的說出來,我需要知道真相。”凌若夕安慰着他,讓他不要有這麼大的壓力。
小一咬住脣瓣,“他的身體很糟糕,脈象十分混亂,內臟幾乎處於極其虛弱的狀態,而且,他的體內有兩股力量在互相抗衡,一旦情緒大起大落,就會引來力量之間的碰撞,更加促使傷勢惡化,還有,他氣血不足,應該曾失血過多,又沒調養好。”
總之一句話,現在的雲井辰就是一個玻璃人,不能碰,不能摔,只能捧在手心。
凌若夕面色冰寒,聽着小一的描述,她的手指也在身側黯然握緊。
他的情況居然糟糕到這個地步了嗎?身側的氣息開始出現絮亂,小一見她情緒不太對,趕緊出聲安撫:“不過,也還是有好消息的,以他的病情,不可能安然無恙的撐到今天,還能動用玄力,他一定有吃過藥。”
“就是那天那些藥?”凌若夕想起自己曾讓小一分析過的那彎藥汁,“你不是說那種藥只能治標,不能治本嗎?”
“雖然是這樣,但至少可以讓他的病情不再惡化。”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畢竟,他的內傷太嚴重,一天無法將那股不屬於他的力量抽離,哪怕用上最頂級的靈藥,也不可能讓他康復。
“還有救嗎?”幾乎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四個字,帶着一股生硬與機械。
小一偷偷看了看她的臉色,猶豫幾秒後,才說出實情:“可以,但必須得先想辦法,解決他體內的外來力量。”
凌若夕眉心一跳,或許她可以利用自己的修爲,替他將那股力量逼出體外。
小一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麼,趁她還沒動手,急忙開口:“師姐,你別衝動,以他現在的身體情況,如果貿貿然由外人替他運氣,將那股力量逼出來,只會導致三股力量互相牴觸,到時候情況很更糟
。”
他的身體太虛弱,根本無法支撐到凌若夕將那股力量逼出,這個方法太冒險,稍有不慎,他們倆不死即傷。
聞言,凌若夕臉上的寒霜更甚:“你的意思是,暫時沒有辦法了?就讓他一直這樣下去?”
她知道這事不能怪小一,可她心裡有太多的憤怒,太多的心疼,太多的自責,再不發泄出來,凌若夕真的擔心自己的情緒會崩潰。
小一面露絲絲懊惱:“對不起師姐,是我才疏學淺,不過,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找到醫治好他的辦法的。”
他第一次這麼希望師傅能夠在這裡,如果是師傅,或許會有辦法。
凌若夕深吸口氣,閉上雙眼,將心窩中的種種情緒全部壓下,等到她再次睜開眼時,已然恢復了平日的淡漠與冷靜,至少從表面看上去的確是這樣。
“我先帶他離開這裡。”這個地方不是休養身體的好去處,凌若夕利落的將雲井辰橫抱的懷裡,一個看似嬌小的女人,居然毫不吃力的抱起了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這能不讓人驚訝嗎?
小一默默的跟在後邊,他有些羨慕雲井辰,能夠讓師姐這麼在乎,真是一件讓人羨慕嫉妒恨的事。
留守在地牢中的侍衛目瞪口呆的看着凌若夕將雲井辰帶走,他們想要阻攔,可偏偏,沒這個勇氣,只能在她離開地牢以後,用最快的速度把這件事稟報給衛斯理,讓他做定奪。
“什麼?攝政王將雲族少主給帶走了?”衛斯理驚得神色大變,曾經他們二人攜手離開的事,給他帶來了太深刻的記憶,以至於,只要雲井辰出現,他就會恐慌着,這個男人會把他們的攝政王帶走。
“攝政王她到底在想什麼?”於老坐在丞相府前廳的椅子上,蹙眉問道,“這雲族少主和攝政王是什麼關係?爲何阻止了攝政王大婚,攝政王不僅沒有動怒,反而還把他帶離了地牢?”
凌若夕和南宮玉掌管南詔的時期,於老並未入朝,所以對以前的事也是一知半解,不太清楚。
“這雲族少主一直在糾纏攝政王,之前,正是因爲他,才害得攝政王和皇上鬧僵,最後拋下後位離開。”衛斯理用一句話將過去的事說了出來,他隱瞞了雲井辰和凌若夕有舊情的事實。
於老氣得一巴掌拍在桌上:“可惡,這男人簡直是無賴!什麼第一世家的繼承人,我呸!”
“現在不是罵人的時候,本相當心,他會用花言巧語將攝政王騙走。”衛斯理說出了自己的擔憂,他無法保證,區區一個輔政攝政王的位置,能不能讓凌若夕心甘情願的留在南詔。
“不行,老夫得進宮去瞧瞧。”於老是說幹就幹的衝動脾氣,他立即離開丞相府,策馬揚鞭趕赴皇宮,此時的皇宮還殘留着喜慶的裝飾物,但那熱鬧的氣氛,早已經不在了。
於老先去了御書房,卻沒有找到凌若夕,隨後,他又趕赴寢宮,這回終於把人給找到了
凌若夕正倚坐在牀沿上,用木梳子替雲井辰搭理着三千白髮,柔順的髮絲穿過梳子間的縫隙,緩緩落下。
不知道怎麼的,於老忽然間覺得,這幅畫面說不出的溫馨與和諧,讓人不忍心上前去打擾,彷彿那是一種褻瀆。
反倒是凌若夕先發現了他,她放下手裡的工作,在大堂的軟塌上坐下,慢悠悠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淺淺抿了一口。
她悠哉悠哉的姿態,讓於老各種急迫,想要說話,又怕打擾了她。
“於老,你不是離宮回府了嗎?怎麼突然又進宮了?”凌若夕合上茶蓋,這才慢吞吞問起了他的來意。
於老是爲什麼事來的,凌若夕會猜不到嗎?她不過是順嘴一問。
於老鼓足了勇氣,這才選擇開口:“攝政王大人,敢問你將如何處置雲族少主?他雖然並非我南詔國內的人,但他卻用這樣的方式將南詔的威名踩在腳下,如果不給予嚴懲,百姓們會認爲攝政王您有失偏頗的。”
何止是有失偏頗,百姓們勢必不會對雲井辰有多少好感,甚至於,此人公然擅闖皇宮,大鬧婚禮,若凌若夕包庇他,她的名譽,她的聲望,都會遭受到很大程度的影響,更何況,她和雲井辰曾鬧出過轟動的大事。
凌若夕神色冷冽,隨着於老的話,她的目光愈發冷得刺骨:“於老,你這是在向本宮表示不滿嗎?”
一股強悍的玄力自她的腳下升起,龐大的威壓猶若氣浪,驀地撲向於老。
他胸口有些悶悶的,只能咬牙硬挺,老臉迅速白了,額頭上隱隱能夠看到一顆顆豆大的冷汗。
“請攝政王三思,不要因爲區區一個雲井辰,而引來天下流言蜚語啊。”他苦口婆心的勸說道,打從心裡希望,凌若夕能夠再次交出雲井辰,並且下令處置他。
“滾出去。”凌若夕不願多談,於老的請求,戳中了她的逆鱗,雲井辰她不論如何也要保下,這事沒得談。
“攝政……”
“砰!”力量勃然加重,凌若夕顯然怒到了極致,玄力正面襲向於老,如颶風般,將他整個人掀翻,變作一道華麗的拋物線,重重甩在了殿門外,四肢朝天,摔得人仰馬翻。
“這是警告,本宮做事不需要旁人來指手畫腳,於老,本宮今天念你初犯,只做小小懲戒,若再有下次,即使你戰功加身,本宮也決不輕饒。”冰冷到近乎無情的話語從殿內飄出,如驚雷般,狠狠的炸響在於老的耳畔。
他眼前一黑,差點暈厥過去。
之後,還是御林軍小心翼翼的上前,將他攙扶起來,於老面如死灰的掙脫了他們的攙扶,踉蹌着一步步遠去,他的背影落寞且孤獨,猶若一個風中殘燭的老人,讓人心酸。
大婚的風波還沒過去,於老和凌若夕發生爭執的事,再度傳開,一時間,皇宮內人心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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