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聖彼得大教堂,走廊深處的一間休息室內。
教皇和主教,一同站在這個房間內,低頭看着躺在牀上的一位騎士。
整個休息室中,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人了。而那位牀上的騎士,此刻卻面色潮紅,雙眼緊閉,手腳還時不時發出一陣抽搐,一付病入膏肓的模樣。
很顯然,他也感染了正在王都之中肆虐的“瘟疫”。
“瘟疫?到底是誰傳出來的這種謠言?”忽然,教皇不悅地哼了一聲,這麼說道,“不就是想逼我們解除禁令?王都裡的法師越來越猖獗了。”
主教則低着頭,凝視着昏迷的騎士,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
“這種詛咒的形式非常特殊,除非教皇陛下出手,換作其他人,都很難解除。現在整個王都,至少有三萬人中了詛咒,我們是沒辦法應付過來的。”
即便是主教那張撲克臉,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也難免露出了些許嚴峻的神色。
聞言,教皇回過頭。
“你認爲,這詛咒是那個裡瑟家族的小子施放的嗎?”
主教卻搖了搖頭,說:“本傑明·裡瑟,這個人很奇怪。我曾經繞過貴族的耳目,多次提取他的記憶。然而,他的記憶一直都很乾淨,沒有任何他成爲法師的跡象。也因此,即便這段時間裡他有過一些反常舉動,我也沒有在意。”
頓時,教皇兩條花白的眉毛皺在了一起。
“記憶永遠不會說謊。”他近似喃喃自語地說着,“初代教皇陛下留給我們的神器,除非聖靈降臨,否則是絕不可能出現紕漏的。”
“是的。”主教也點頭,這麼答道。
教皇隨之沉默,主教也沒說話,整個談話陷入僵局,似乎他們對於本傑明身上發生的事情,都感到有些無法理解。
一時間,房間裡唯一發出的聲音,只有病倒在牀的騎士,口中偶爾傳出的痛苦低吟。
半晌。
“裡瑟家族的調查,有什麼線索?”似乎是在上個問題碰了壁,教皇忽然開口,話鋒一轉,這麼問道。
“很少。”主教再次搖頭,平靜的表情看上去似乎也有些無奈,“我們從他的房間裡搜出了一些魔法相關的東西,但一切都指向入門級的法師。當天的巨大水球,還有眼下的詛咒,我們什麼相關的線索都沒有發現。”
“那他們的記憶呢?”教皇又馬上追問道。
“出於從前的約定,我們只提取了所有僕人的記憶。”主教則這麼答道,“雖然還是沒有什麼收穫,但種種跡象表明,他被綁架前後,性格發生了些許改變。”
聞言,教皇卻發出了一聲冷笑,彷彿聽見了什麼可笑而又鄙夷的東西。
也因此,他沒有在意主教話裡本傑明性格變化這個細節,而是對那個教會不能提取貴族記憶的約定,表達出了相當的不滿。
“約定……”他的聲音變得低沉陰鬱,甚至從中,還能聽出一絲輕微的怒氣,“發生了這種事情,我們還用得着繼續把裡瑟家族當成貴族看待嗎?暗藏法師,他們的罪名已經足以讓他們從貴族之中除名了,更何況……”
“教皇陛下。”主教忽然出聲,打斷了他,“別忘了格蘭特。”
“……”
此言一出,教皇的怒氣像破了個洞的皮球,轉眼間便消散得乾乾淨淨。
他嘆了口氣,搖搖頭,也不再繼續說些什麼,而是眯起眼睛,看向了房間的壁畫中,那被世人描繪出來的、聖光環繞的、神的形象。
“格蘭特……”
他拉長語調,神色複雜地說着。
主教也跟着看向壁畫,說:“神意如此。”
教皇點了點頭,重複道:“神意如此。”
二人望着壁畫中的神,沉默不語,彷彿正好進入了禱告的時間。他們就這麼閉緊嘴巴,或許心中還默唸起了《聖經》的原文段落,各自祈禱着截然不同事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
教皇再次嘆氣,打破了休息室中這份神聖而又陰沉的靜默。他的眉頭重新皺起,露出凝重的神色。
隨後,他轉過身,看向了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騎士。
“這種詛咒的形式,讓我想到了一個人。”教皇這麼說道。
主教似乎明白教皇說的是誰。然而,他卻表達出了不同的意見。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教皇陛下,您用不着再這樣耿耿於懷。那個人早就死了。即便有其他人獲得了傳承,也不可複製當年的事態。”他像在陳敘一件既定事實般,緩緩說着,“本傑明·裡瑟,這個超越了所有認知的法師,纔是此刻更值得關注的。”
聞言,教皇回過頭,極爲鄭重地看着主教,問:“這麼說,你認爲是那個小子獲得傳承,施放了這個詛咒?”
“那不重要。”然而,主教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話頭一轉,出言提醒道,“不論是什麼人施放的詛咒,他已經成功了。所有人都在渴望着逃離王都,海文萊特的城門,已經關不住了。”
聞言,教皇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彷彿在他眼前正擺着一個異常困難問題,也只有他能夠做出決定,把這個問題解決掉。
“我們不能放他離開王都,他太特殊了。”教皇說得緩慢而堅決,“哪怕要動用整個教會的力量,做出些許犧牲,也是如此。”
“是的。”主教也點頭。
教皇低下頭,似乎在想着,究竟怎麼做才能把本傑明重新抓回來。
這可能是一個相當簡單的問題,也可能是一道異常艱鉅的難關。究其原因,他們並不瞭解本傑明的魔法水平,也很難就此作出決策。他們害怕低估了對手的能力,魯莽地派人出去,結果又導致教會人手的折損。
教皇考慮了很久。
“既然關不住了,那就把城門打開吧。”又過了好一會,終於,他擡起頭,低聲說道,“逃竄的惡魔隱藏得太好,誰也不知他還能躲多久。不打開一扇門,撒下一點誘餌,我們也沒辦法把他引出來。”
主教立刻問道:“引出了蹤跡後,又該讓誰去追蹤?”
教皇走到門邊,推開休息室的大門。他望了一眼走廊空蕩華麗的穹頂,然後纔回過頭,開口,臉上的皺紋像縱橫的山壑,目光森嚴。
“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