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朝代明文禁止官員□□,違者重罰,卻沒有哪條規定說不能養小倌兒(男寵)。既然逛青樓是件高風險高消費的事,那麼類似南院這樣經濟實惠又安全的清倌館便繁榮昌盛起來,而長春院則是其中檔次最高、名氣最大的一家。
長春院的外圍是清一色的白牆黑瓦,牆上繪滿水墨山水。圓形拱門是整塊的巨杉杉木製成,也被漆成了黑色,兩排紅燈籠懸掛在拱門兩邊,遠遠看去,還以爲是詩院或者茶室之類的風雅場所,誰會想到竟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
我們幾個人還未到門前,那長春院的龜奴早已得了通報,迎出門來,滿臉堆軟道:“三少這是去了哪裡,兩月不見人影,君醉和塵香每日都在叨唸呢。”說着前面帶路將我們讓進門去,三少只笑不語。
細看那龜奴,一身黑衣,只衣襬和袖口鑲着金邊。不知道是不是夜生活過度的關係,他面色有些不正常的蒼白,人也瘦得沒有重量一般,輕飄飄的,少了幾分鮮活勁兒,多了幾分鬼氣。
張毅忿忿地瞥了三少一眼,低聲嘀咕:“原來在這裡養了小倌兒。”
進了門,氣氛大不一樣。眼前是一汪清池,有九曲石橋通過。石橋另一頭連着紅欄樓閣,隱約瞧見裡面觥籌交錯,Y聲浪語夾雜着脂粉味,撲面而來。我原本是一時好奇,想來瞧瞧古代著名的煙花場所是個什麼景象,此時見到這種架勢,不禁有些面紅耳赤,望而卻步。
正躊躇間,一聲輕笑自石橋那端飄來,款款走來一藍一綠兩名清倌。身着藍衣的身材高大些,綠衣的瘦小些,卻是一般的玉面桃花,柳眉細目。明明是男子打扮,竟比普通女子還要嬌媚溫婉。
“公子可來了,叫君醉盼得好苦!”那藍衣清倌一見三少,便眉目傳情起來。那綠衣小個子只是雙頰微紅,低頭輕聲說了句:“塵香見過公子。”
我和張毅聽到“塵香”二字,都愣在當場哭笑不得。“塵香”豈不是我爲了作弄張毅隨便瞎扯的名字麼。
三少似笑非笑地斜瞄了我們一眼,回頭用充滿魅惑的聲音問道:“只君醉想我麼?塵香可曾想過我?”
那叫塵香的臉更紅了,低頭不語。君醉站在一旁以袖掩嘴,忍俊不禁。
三少哈哈一笑,索性攜起他倆的手,大步向裡走去。
斷袖之交,我不介意,但自己的未來老公有龍陽之好,就有些介意了,而且一好還好倆,這……轉頭看看張毅,他也沒有挪步,正緊盯着塵香的腳步,面色古怪,口中喃喃不知道在咕噥什麼。
“笑三少!你給我站住!”耳後傳來炸雷般一聲嬌喝。一名霞衣女子怒目立於門前,門外,一匹高頭白馬,胸前掛着個金色的大鈴鐺。正是先前想拿鞭子抽我的強盜婆。
張毅聽到這聲音時就悄悄地向後退去。我隱隱聽到三少無奈地低嘆了一聲,便猜到事情麻煩,也隨着張毅退到一旁。
只見三少轉身面向那女子,歪頭笑道:“原來是長公主殿下。長公主手下的跟蹤術越來越長進了,早上居然跟了臣下半個時辰。”
強盜婆,哦,不,現在是長公主,哼了一聲,道:“都是些沒用的東西,還不是被你溜了。”說着雙眉倒豎,提高了聲音,“見了本宮還不跪拜!”
張毅一聽此話,又悄悄退了幾步,居然退到我身後。我壓根兒沒有什麼宮廷規矩的概念,又受了三少那副痞歪模樣的感染,乾脆抱着雙手,笑嘻嘻地看起熱鬧來。
三少聞言眉毛一揚,邁開大步就朝公主走了過去:“長公主是要臣下跪拜麼?”聲音低沉,竟比剛纔戲弄塵香時還要魅惑。
那長公主登時臉頰緋紅,疾退了幾步道:“你……你站住!”說完揚起鞭子就朝三少揮去。
三少早已料到她有此舉,輕笑了一聲便向後躍去,紅袍輕揚,如盛開的木棉。
長公主似乎有些失神,第二鞭再也揮不出。我這才注意到她用的竟然是的軟鋼鞭,連青石板的地面都被抽出一道深深的印痕。想起早上蕭無塵救我時挨的那一鞭,這種高手想必有真氣護體,否則還不得皮開肉綻!
“公主這就叫臣下好生爲難了。難道公主對此間的小倌兒聞名已久,想來看個新鮮?這好辦,臣下做東,讓君醉、塵香伺候公主,今日一醉方休如何?”三少望定公主,似笑非笑。
公主雙頰如火燒般,羞得忘了發怒,只“呸”了一聲便說不出話來。
三少收了笑,嘆了口氣道:“既然公主無意,臣下就只好獨享了。”說罷摟住君、塵二人,徑直朝裡走去。
長公主怒喝一聲,立時便要追,一眼望到樓閣裡的駭人景象,終是不敢邁步,急得直跺腳。忽轉頭瞧見一旁看“戲“的我,只愣了一愣,便怒喝道:“原來是你這廝!沒被打夠麼!”鞭子劈頭蓋臉地朝我抽來,感情是把滿腔怒火都發泄到我頭上來了。
張毅早就腳底抹油,不知道溜哪兒去了。這一鞭比早晨來得更加迅猛,我眼看避無可避,一道紅影閃了過來,擋在我面前,擡手一格,鋼鞭便抽在來人手背上,鞭尾掃過前胸,自手背到胸口,拉了道又深又長的口子,登時血流如柱。
君醉與塵香兩道利箭般趕過來,擋在三少跟前,身法居然迅捷異常,一點兒也不似方纔柔弱溫婉的樣子,神色俱是緊張萬分。
三少輕輕推開擋在身前的二人。我注意到塵香的雙手已握緊成拳,藏在袖中微微發抖。君醉在背後悄悄拉了他一下,又拍拍他的背,已示安慰。
公主這才從震驚中醒覺,丟了鞭,幾步跑到三少面前,急道:“這可怎麼好!”說着拉着三少的手,眼中已有淚光點點。我暗自嘆氣,這想必又是三少的一筆孽債。
三少不着痕跡地把手抽回,苦笑了一聲道:“皮外傷,不礙事。爹爹逼我練武時,打得比這厲害多了,塗些傷藥過兩天便好。”
公主聞言放心了些,往我這邊瞥了一眼,噘着嘴道:“他是什麼人,你這般護他?”
三少面無表情道:“是我表弟小寶。”
“傻不拉幾的。”
“有一點。”
“長得這麼醜,怎會是你表弟?”
“我也覺得奇怪。”
我靠 ……
說話間,外邊一陣混亂,衝進來兩個侍衛,向公主急急拜倒道:“見過長公主殿下。皇上請長公主殿下火速回宮,有要事相議。”
長公主再刁蠻火爆,也不敢跟皇帝哥哥鬧脾氣。當下跺了跺腳,又殷切囑咐了幾句,三步一回頭,依依不捨地出門上馬,絕塵而去。
“謝謝你。”我沒想到三少居然會爲我擋了這一鞭,有些不好意思,“你的輕功……很帥。”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我:“帥?”
“哦,就是很好看的意思。”說完看着他胸前逐漸擴大的血跡,抿緊了嘴。我一向不喜歡虧欠別人,何況是爲我受了傷。
“他就只會這些逃跑的功夫!”張毅這時候倒冒出來了,看到三少的傷勢,皺了皺眉,“我才離開一會兒,怎生傷得這般重?”
三少不答反問:“怎生驚動了皇上?”
張毅切了一聲,道:“想當初他當太子那會兒,還不是整日和兄弟們一起快活,這點忙,總該幫的。何況他就在隔壁… …”
三少忙打斷了他的話,淡淡道:“如今不一樣了,聖心難測,你須收斂些。”
“你怎不在長公主面前收斂些!她也不是以前那個野丫頭了!”張毅不服。
三少壞笑了一聲,道:“那不一樣。”說完雙手搭在君醉、無塵肩上,哼着小調朝裡走去,彷彿不是剛剛收了傷,而只是聽了場好戲一般。
我正要跟上,塵香回頭冷冷道:“姑娘請留步吧。我等要爲公子更衣上藥,姑娘在一旁恐多有不便。何況,這兒也不是女孩兒家該來的地方。”
我愣在原地,頗爲尷尬。
張毅撓了撓頭,道:“要不,我送你回去?”
我盯着塵香的背影,問:“你不覺得他很奇怪?他似乎……會武功?剛纔他衝過來時,步伐有些奇怪。”
“他會!而且很不錯。那個古怪步法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流雲,是一位海外隱士的獨創輕功,想不到能在這裡見到。”張毅神秘兮兮地說,“那個君醉功夫更好,已到了收發自如的程度,走路時完全看不出是會家子。我剛進來時,便覺他倆古怪了。”
既然武功高強,怎會委屈在這裡做清倌兒。我問張毅:“你是三少最好的朋友,他的人,你怎會不清楚?”
“他就愛折騰稀奇古怪的玩藝兒,這兩個,沒準又是哪兒找來的異人,藏在此處。倒是你……”他話鋒一轉,緊盯着我的雙眼問道:“京城的奇人異士老子見多了,不過象你這樣奇怪的女子,倒是第一次見到。”
我說我是穿越來的,您老這半文盲的腦子能理解麼。我淡淡一笑,問:“奇在哪兒?”
他歪頭想了想,道:“多了去了,你的言行舉止,無不跟普通女子大相徑庭。而且,你到底會不會武功?塵香君醉的功夫,不是一般人能看出來的。”
我沉默。這已經是第二個人問我這個問題。
四周寂靜,有支蝴蝶從頭頂輕盈飛過。我看也不看伸手一夾,蝴蝶被夾在兩指間,拼命撲愣着翅膀想要衝破束縛。兩指一分,那蝴蝶便飛走了,只留下指尖些微熒光粉末。
我擡頭對着目瞪口呆的張毅,緩緩道:“這不算什麼。我試過用筷子夾蒼蠅,開始時總是一不小心就把蒼蠅夾死了,到後來便能夾住蒼蠅的翅膀。”
“你……真會武功?”
“不會。”我無比肯定地說,“奶孃說我天賦異稟,天生大力,而且目力聽力都非常人所及。”
“可是,你父親在你七歲時才辭官回鄉,三少說你七歲前都很正常啊。”
我嘆了口氣道:“小時候的事,我不記得了。也許那時候大家年少,很多事都沒留意吧。”……老兄,別問我小時候的事,一個月以前的事老孃屁都不知道。
張毅嚥了口唾沫,道:“你知不知道,你這異稟,很多人練二十年都未必能練得成。”
他還在嘟囔什麼,我卻在奇怪另一件事。之前撞到黎秀才時,三少那向後一縱,就令我覺得眼熟。方纔他爲了躲避長公主鋼鞭的向後一躍,更讓我覺得象是在哪裡見過。可一時間就是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