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濯警惕的問:“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面前這個少年他並不認識,但總感覺很面熟,他回想着自己見過的,認識的所有男生,都沒想起來有誰他長得相似。
少年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向前走了一步,因爲身高和許濯差一截兒,少年只好微微踮起腳,在許濯還懵圈的時候,做出了一個讓他十分意外的舉動。
他在許濯的脖頸間輕輕的嗅了一下。
許濯:!!!
“是梔子花啊”,少年笑了笑。
就算一個人對各種花草再熟悉,也不可能在一瞬間就做出這麼肯定的判斷吧。
況且,面前的這個轉學生還知道他的名字。
梔子花手鍊是當年楚羽和許濯分開的時候,楚羽留給許濯的紀念,小時候的楚羽對梔子花獨有情鍾,什麼都和梔子花有關。許濯當時問過他爲什麼,小楚羽擡起稚嫩的臉龐,仰頭脆生生的問他,“你知道梔子花的花語是什麼嗎?”許濯搖搖頭,楚羽眼睛一彎,“梔子花的花語是,堅定,永恆的愛。”
這麼多年,許濯用的洗衣液,洗髮膏,空氣清新劑...全部都是梔子花的味道。哪怕最後知道了未來媳婦突然做了變性手術,也沒有再換。
麻煩,用了這麼久也習慣了。
少年拉過他的手腕,“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幼稚。我和你很熟嗎?
“從今天開始,他就是我的人了......”
“猜猜我是誰?”
記憶裡也有個小小的人影曾經說過這段話,最後被廣場舞大媽攆得很慘。
眼前的身影和記憶裡的另一個身影漸漸疊在一起,許濯腦海中浮現出一張稚嫩的臉龐。
“楚羽?”“阿濯還記得我啊?”少年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喜,眼睛彎得像一輪明月,又好像浩瀚宇宙,填滿無數星海。
他真的是楚羽?!一瞬間,許濯的內心五味陳雜,見到這麼多年沒見的變性媳婦,有高興也有憂愁,還有苦悶,但更多的,是無措。
但一想到自己小時候整天攆在人家屁股後面叫妹妹,又有羞澀涌上心頭。
在女朋友還沒有做變性手術之前,許濯很努力,努力學習,爲了讓楚羽對自己有更好的印象;努力鍛鍊,爲了讓楚羽更加欣賞自己的身材;努力賺錢,爲了能給楚羽豐厚的彩禮......
總之,之前有各種優秀成績的許濯,都只是爲了楚羽而去努力。
計劃趕不上變化,女朋友突然做了變性手術,從青梅竹馬變成了竹馬竹馬,雖然見了好多年期待的人,但許濯表示:我實在是承受不住。
楚羽倚在門框上,淺笑着打量許濯,看着他的表情從驚訝變成高興,又從高興變爲悲哀,最後,竟有一層緋紅自耳後向臉上渲染,而這麼多的變化,僅僅用了不到三十秒。
楚羽沒忍住笑了出聲,“阿濯還是這麼可愛”。他輕柔的目光看向他,嘴邊是斂不住的笑意。
許濯紅着臉,不知道說什麼。
“先開門吧,進去了再說”,楚羽拍了拍他的肩,“不是還有一下午嗎?”
一直以來都是許濯一個人一個宿舍。因爲當時他是轉來的,原本有個宿舍有兩個空牀,但是那兩個室友都不待見他,剛進去兩個人就把頭一扭,連正眼都不給他一個。他也沒說什麼,自己去宿管部找主任調了宿舍。從小到大,許濯身邊都只有楚羽和徐磊兩個朋友,雖然善談但是又不喜歡和別人近距離接觸,好不容易擠出來一個宿舍,還沒有人和他一起住,所以這個宿舍只放了一張牀,但八中的牀不是上下鋪,上面是牀,下面是櫃子,好在許濯的東西並不多,櫃子還有空餘的地方。
“對了,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挺好的,就是沒有你的日子太孤獨...”
許濯:這小兔崽子調戲我呢?
“阿姨他們這些年怎麼樣?”
“...挺好的。”
“那你先放東西吧,等會我去跟宿管說一下搬張牀,順帶幫你捎個鑰匙。”
“嗯。”
剛拉開櫃子門,一股梔子花的清香洶涌而出,楚羽下意識的往裡看,只見裡面的一半都擺了東西。塑料梔子花,梔子花乾花,梔子花清新劑,梔子花香薰盒...還有...一大盒梔子花皮筋......
楚羽眨巴眨巴眼睛,開始往櫃子裡放東西。
這些東西都是許濯當年揹着楚羽偷偷買的,知道了媳婦喜歡梔子花,就費盡心思的想讓媳婦高興,原本他打算買一大堆有關梔子花的東西送給楚羽的,結果東西買齊了,卻沒有人送了。在得知楚羽是男的後,許濯曾一度想要扔掉這些,但是一想到這都是大把大把的軟妹幣,他又有那麼一丟丟的心疼,尋思着只有三種辦法了,第一種,就是最簡單粗暴的,都買了。先不說有沒有人買,就許濯的臉面都支撐不了他去擺攤。第二種,自己用,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些東西自己是真用不了,比如說...梔子花髮卡,皮筋之類的......第三種,等到見了楚羽再還給他,但似乎不太實際,見不見得到還是個變數,而且見不到的可能性比較大。
於是,許濯同志毅然決然的選擇了第二種。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他沒想到那些小皮筋還真有用。
上次他整東西時,皮筋戴在手上忘取下來了,有個糾纏了他一個月的女生看到後哭着對他說“你有女朋友爲什麼不告訴我?!”然後再也沒有來找過他。
比如說在恢復單身之後,有些色膽包天覬覦他美色的姑娘們,就可以用“皮筋”逼退,且用法簡單方便,容易攜帶,還不會損失形象,保持單身很容易!只需要將皮筋戴在手上,然後...伸在那個女孩的面前!懂得都懂!再也不會讓自己感到尷尬!如果不是實體店裡買的話,他都想給五星好評了。
但外表高冷內裡二哈的人設還遠遠不夠完美,爲了不傷害到表白的小妹妹的心和麪子,只要是在公共場合表白送出的東西許濯都會笑納,最後的去向還是垃圾桶。就算他盡力的想要挽回自己溫柔外表的形象,可大家還是不以爲然。
甚至覺得他一會兒陰森一會兒溫柔的,像個十足的變態。
所以,許濯買了整整三十多個,裝在盒子裡,將他引以爲傲的東西擺在了櫃子的最前面......
等等,櫃子?
“許濯,你女朋友也喜歡梔子花嗎?”
“那個,櫃子裡的皮筋你不要誤會──
兩個人同時開了口。
楚羽垂下眼簾,“你說吧”。許濯摸了摸鼻子,“櫃子裡的皮筋是我自己買的,你別誤會了”。
“你買皮筋幹嘛?”
“給我女朋友啊”,他擡眼,不知道是不是許濯的錯覺,有那麼一瞬間,楚羽眼裡的星光好像沒有之前那麼明亮了。
“你有女朋友了嗎?”楚羽眨了下眼睛,“你小時候還天天粘在我後面,又是叫妹妹又是叫媳婦的,我們不過幾年沒見,轉眼就把我拋棄了是嗎?”他又用力的眨了下眼睛,隱約有水汽氤氳在眼眶裡。
我花了大半年辦轉學手續,不顧家人的反對,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跑到久違而又陌生的故鄉,踏過一片片故土,尋訪一家又一家的人,終於打聽到了你所在的學校,到了之後卻被告知你一年前就轉走了。我不肯就這樣放棄,一次次的尋找,最終找到這裡,費勁千辛萬苦,只是想告訴你,其實當年我也喜歡你。
我知道你將我錯認成女孩子,但是我也明白,如果你知道了我是男孩子,或許就不喜歡我了,當年送你的梔子花手鍊代表的是我的心意,它的花語我並沒有完全的告訴你,一生的守候也是它的花語。
這麼多年來,我以爲我早已放下這段往事,我深知自己與你的不同,但我清楚,我自始至終喜歡的只有你。
可當我終於見到你,你卻給了我這樣的答覆。
你對得起我的真心嗎?
“你不吭聲搖身一變成了男的,你對得起我的真心嗎?現在又回來找我,還說我拋棄你?先拋棄誰的人是你啊喂!是你先離開丟下了我!”許濯看着他,話到了嘴邊又被強行嚥下去,看着楚羽有水光閃爍的眼睛,終是服了輸。
“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許濯嘆了口氣,“這麼長時間了你還記着呢,幼不幼稚啊?”
楚羽沒說話。
“和你開個玩笑,騙你的,沒有女朋友。”
楚羽還是沒有說話,但是表情似乎緩和了一點。
在一段漫長的沉寂過後,許濯笑了笑,準備說些什麼來打破這份尷尬。
“那你買這些皮筋到底幹嘛?”楚羽不依不饒的問。
許濯小臉一紅,“我,就...就小時候,我不是把你當成女生了嘛...就...”
“所以,你買這些東西,是打算送給我的嗎?”
“嗯,但是你後來搬走了,這些東西也沒能送出去”。
“謝謝。”
“啊?”許濯大腦停機。
“我很喜歡,謝謝你的心意。”
許濯:不知道爲什麼,感覺怪怪的?
“再問你個問題。”
“你說你小時候把我當成女生,是像現在這樣嗎?”楚羽笑着,摘下了自從進了學校就一直帶着的帽子。
如綢緞般的長髮流瀉在肩上,一直長到少年的腰上,在與白襯衣的搭配下,竟有一種雌雄莫辨的美。少年的臉龐不再稚嫩,以前圓潤的輪廓也逐漸開始有了棱角,但太陽的餘暉給它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皮膚白皙的好像有種放到燈下就能看穿血管的透明感,在這個激素不平衡的年齡,臉上卻沒有青春的腳印,滿滿的膠原蛋白,看起來柔軟平滑,好想rua一下......
想着想着,許濯就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輕輕的在楚羽的臉上摸了一下。
手指剛碰到楚羽的臉,就有一陣酥麻竄上了許濯的手,像觸電似的。
許濯猛地清醒,收回手來,看着楚羽驚愕的表情,“抱歉啊,我剛剛走神了”許濯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你先放着東西,我去下宿管部”,“嗯”。
看着許濯同手同腳的走出宿舍,楚羽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阿濯,你當真沒讓我失望。
宿管部──
“那今天晚上怎麼辦?”“你倆睡一張牀有點擠是吧,那我也沒辦法啊”,宿管主任一攤手,“當時我說了在你宿舍多放兩張牀就當櫃子用了你還不聽,現在那些多出來的牀都在後面倉庫裡堆着,都拆開了,學校裡面現在沒人能裝,怎麼,你來嗎?”
許濯好像有些難以反駁。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任主任要是有鬍子,現在應該都翹起來了。“哼,鑰匙就這一把了,拿好別丟。”
“哼,鑰匙就這一把了,我肯定拿好別丟”,許濯一邊模仿着任主任剛纔的神態和語氣,一邊還吐了吐舌頭。“我打死你個小兔崽子!知道不知道尊師重道?!”任主任剛站起來,許濯就已經一溜煙躥了。
把玩着手裡的鑰匙,許濯嘆了口氣,兩個人睡一張牀是不可能的,要麼他打地鋪,要麼楚羽打地鋪。但對於楚羽這個轉學生來說,不能讓他打地鋪,那只有自己和大地母親深情接觸。
啊,離開了楚羽果然自在多了,許濯掏出手機,給徐磊發了條消息。
[許霸霸]你哪個宿舍的?
[徐妹妹]問這個幹嘛?109。
[許霸霸]你什麼時候改的暱稱?你們宿舍有空牀嗎?
徐磊以爲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自動屏蔽了第一個問題,確定不是自己眼花後,朝着宿舍剩下的三個人問了一句,“你們今天晚上誰不在這住?”
三個室友異口同聲,“我去我女朋友那兒”。
徐磊作爲一條母胎單身十七年的狗,在這一刻深刻體會到了社會對未成年小黃花的摧殘。
[徐妹妹]我們宿舍就我一個人今天晚上在這,怎麼,皇上今晚要臣妾侍寢嗎?
[許霸霸]孤這裡有一個絕色美人,孤怕自己把持不住,就來翻了汝的牌子。
[徐妹妹]那臣妾今晚定要好好侍奉皇上,保證讓皇上樂上雲霄~只是不知道,皇上那金屋藏嬌的妹妹是哪位?
許濯靠着牆,用手背捂着嘴笑,“這徐磊還玩上癮了?”他捧着手機給徐磊回消息。遠處,宋銘眯着眼睛看着牆邊站立着的人影,擺擺手,意識旁邊的老師不要說了,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
許濯樂的肩膀都在發抖,完全沒發覺身後有一雙惡毒幽怨的眼睛,突然耳朵一痛,“啊,臥槽誰啊...”一扭頭看到宋銘那張臉又頓時換了一句話,“嘶,疼,疼疼疼,您輕點...”宋銘一把槍過手機,瞪着他,咬着牙,“我就知道是你!全校哪個學生敢在校園裡光明正大的玩手機?你說說第幾次了?啊?”
宋銘撇過頭,看着手機屏幕,“給誰發消息呢?來,我看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最上方的“徐妹妹”,其次,便是那幾條消息,而許濯的手機鍵盤上還編輯着草稿,“汝就不要再猜測了,孤是不會告訴你的,汝只管今晚在孤身下快活吧”饒是宋銘這種四五十的謝頂老男人,見了這種話也忍不住臉紅髮燙。
“毫無廉恥之心!小小年紀整天不學好!說說這誰啊?今天晚上幹嘛去呢?你滿十八了嗎?”宋銘看着面前的許濯,頓時生出了“爛泥扶不上牆”“孺子不可教也”的感慨。
“宋主任,您聽我解釋,這真的不是...”“解釋什麼?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回去!今天晚上寫檢討!三千字!明天上午開學典禮結束後上去讀!剛開學就整這麼多事,我還治不了你了我......”
許濯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