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公司的總部在深海市,離我所在的城市有一千多公里,乘高鐵需要接近四小時。
我買了早上九點半的票。由於昨晚沒睡好,我一上車就昏昏欲睡,過了幾站都不曉得,醒來時看了看錶,快十二點了。我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回來打算吃點乾糧。這時車到了一個站,下去了一些人,又上來一些人,讓我有些恍惚,感覺人生就像過站,在一個站點總會消失一些人,又會見到一些人,交叉錯雜,於是織出了一個個風格迥異的人生。
我正在發呆,這時一個女孩的身影飄過我的身旁。她披着長髮,身材高挑纖瘦,拉着行李箱,在我的前方尋找座位。雖然方纔的一瞥讓我眼睛一亮,可是我馬上醒悟這應該是個“背影殺手”。我曾在街道上見過無數個案例--背影讓人無限神往,正面則讓我馬上後悔方纔的心猿意馬。
我從旅行箱裡拿了包方便麪,拆開了去前方車廂交界處接開水。回來的時候順便瞅了那女孩一眼。不看則已,一看我的心就直蹦跳--那女孩長得清麗無比,是我理想的夢中情人!我回來之後顧不得吃麪了,一門心思想怎麼和她說說話。她的位子靠窗,旁邊坐着一個老頭。我祈禱下一站那老頭能夠識時務下車。哎,還真是天助我也,車還沒停穩那老頭就起身朝車門走去。我趕緊拿了箱子搶了老頭的座位,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瞟瞟窗戶。那女孩對我的“突擊行爲”毫無察覺,依然託着腮,凝神看着窗外。
總結我以往的搭訕歷史,雖然毫無建樹,可我一直保持着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精神。從大學剛畢業時遇見女生就臉紅到現在可以肆無忌憚地搭訕女孩,其中的進步有目共睹。
我挺了挺胸,理了理頭髮,清了清嗓子,然後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臂:“對不起,打擾一下。”
她慢慢轉過頭,大眼睛瞟了我一眼,頓時我的半個身子都酥了。我接着說:“我忘了這趟車要去哪裡,你能告訴我嗎?”
她明白了我的意思,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笑了笑。
我見她微笑,心裡狂喜。而且我看到她雙手沒戴戒指,應是未婚;還有她放在托盤上的車票--她叫沈瑤瑤,26歲。
她說:“像你這種人我見多了。”
我也微笑道:“那也不多我一個。”
“您不會連自己要去哪都不知道吧?”
“我有間歇性失憶症。”
“那您這病什麼時候會發作呢?”
“見到大美女的時候。”
沈瑤瑤白了我一眼,對着從我身旁走過的乘警大聲道:“警察同志,這裡有個失憶的精神病人,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麻煩您過來照顧一下。”
這時候車廂裡的人都朝我這邊張望,我大爲窘迫,心想這妞真做得出。
乘警走到我身邊,說:“請你把車票拿出來。”
我摸了摸頭皮,站起來把車票遞給他。
乘警檢查了一下車票,仍還給我,說:“黃大鵬,精神病人是不能單獨出來乘火車的,請問你的家屬在哪裡?”
我低着頭想反正沒戲了,乾脆惡搞一下沈瑤瑤,討回點面子。我指着沈瑤瑤說:“她是我未婚妻!”
這時大夥的眼光都轉向沈瑤瑤,沈瑤瑤氣得臉都白了,可是說不出話,只能兩眼看窗外。
乘警也覺得自己被耍了,他嚴肅地指了指我,又指沈瑤瑤,說:“我覺得你們兩個都是精神病人,妨礙警察辦公,下回別讓我看到你們,否則絕不輕饒!”說完氣沖沖地走了。
我對着他的背影呵呵一笑,然後對沈瑤瑤說:“沈大美女,可真有你的,警察都被你給氣跑了,這手段,厲害!”
沈瑤瑤站起身,一隻手拉起行李箱,一隻手使勁把我推到外面,然後走到車門處,不再理我。
我衝她笑道:“第一次見面就對我動手動腳,那以後還得了?”
她把身子背對我,我突然覺得無趣,嘆口氣坐下來,等待火車到站。
火車到達深海站後,她第一個下車,我也順着人羣下了車。我跟在她的身後,想給她道個歉,於是叫道:“沈瑤瑤,我想跟你說句話。”她猛地轉過身,冷若冰霜,對我說:“你這個無賴別跟着我,否則我真叫警察了!”看她玩真的,我只好離她遠一點。
我跟着她來到叫出租車的地方,她停了下來。我對她說:“你去哪裡?要不我和你拼個車吧?”她沒理我。不一會兒,一輛法拉利開到她面前,車上走下來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朝她微笑,幫她提了行李箱,然後倆人一起上了車。法拉利在轟鳴聲中絕塵而去。
我愣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罵道:“又一株好白菜被豬拱了!”
我攔了一輛的士,來到公司總部報了到。公司人事處經理叫我先去找個窩兒住下,因爲像我這種“罪臣”他們是不負責接待的。我只好在附近先找了個便宜點的旅館住下,等到週末再去租房子。
第二天早上我去公司上班,讓領導給我安排新的工作。人事處經理帶我到各個部門轉了轉,最後要我去找主管業務的副總簽字。
我來到副總辦公室門口,看到門虛掩着,我敲了敲門,裡面一個女聲答道:“請進。”我輕輕推門而入,再把門關上,然後拿着材料找她簽字。不看還好,一看到她我嚇得腿都僵了。
副總沒有擡頭,仍伏在桌上寫材料,見我沒動便問:“你有什麼事?”她的聲音把我驚醒了,我趕緊轉過身,想逃出去。
“你怎麼走了,不是找我有事嗎?”她追問。
“現在沒...沒事了,對不起,打...打擾了。”我急忙走出辦公室,關好門,站在門邊穩定情緒。
正當我尋思下一步計劃的時候,門開了,她出現在門口,我頓時感覺人都要窒息了,想逃可是腿像被釘在了地面。她也驚呆了。過了大約十秒鐘,她冷冷地對我說:“你進來!”
當時我就打算辭職不幹,直接拍屁股走人。可是轉念一想這樣做太沒有素質。於是我決定妥善處理好此事,至少走正常的離職流程。這樣一想,心裡反倒不怕了。我平復了一下心情,走了進去。
沈瑤瑤站在門口,手交叉着放在胸前,看着我踱進辦公室後把門反鎖了。她坐回到辦公椅,把我手裡的材料拿過去,看了一眼說道:“真想不到啊,冤家路窄啊!黃先生,您忘了那趟車要去哪裡,您會不會也忘了這間辦公室裡坐的是誰?”
我默不作聲。
“還有,您現在看到我,還會犯間歇性失憶症嗎?”
我仍然不吭聲。
“您該不會已經犯病了吧?說說你的名字,多大年紀。”
“黃大鵬,35歲。”
“都35歲的人了,還在外面搭訕女生--黃大鵬,你知道我最恨什麼嗎?我最恨用情不專的男人!你對得起你老婆嗎?”沈瑤瑤發火了。
我平靜地說:“對不起沈總,我未婚!”
“那你女朋友呢?”
“我也沒有女朋友。”
“怪不得你這麼大了還沒有女朋友,你瞧你那副猥瑣樣兒,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
我擡起頭說道:“對不起沈總,我有幾條個人意見可以說嗎?”
“說。”
“第一,我在未婚的前提下去追求我喜歡的女孩,雖然手段偏激了點,可是沒有違反道德和法律;第二,士可殺不可辱,如果沈總您覺得我是一個無賴,看着不順眼的話,您大可以辭退我,我保證不讓您爲難!”
“喲,本事沒多大,脾氣倒不小,在我這還沒開始幹活就要撂挑子了。這樣吧,你不要去搞什麼學習了,我這裡缺個秘書,現在暫時還沒招到人,你先頂兩天,到時候再換你,你幹不幹?”
我點點頭:“服從沈總的安排!”
我做夢都沒想到昨天火車上那個清秀高挑的長髮女孩居然是總公司的副總經理,管理公司所有的銷售業務;而且現在成了我的頂頭上司。我更不知道她爲什麼讓我做她的秘書,難道是爲了捉弄我,以報火車上我調戲她的仇?至於我爲什麼答應她,並不是圖謀什麼,而是我剛剛找到了一處物美價廉的出租屋,交了幾個月的房租和押金,不想折騰。
沈總打了個電話,對我說:“你出去找人事處經理,讓她給你安排辦公桌和工作。”
我出去之後,沈瑤瑤給一個男人打了電話,剛開始那個男人沒有接,她再撥了一次對方纔接,沈瑤瑤問道:“沈宏斌,你在哪裡?”
那個叫沈宏斌的男人回覆說:“我正在和秘書談工作。”
“談工作?秘書?你的辦公室人影兒都沒有!”
“誰說一定要在辦公室談工作啊?我和秘書在外面辦事兒呢,你就不要煩我了!”沈宏斌此時正在一家高檔酒吧的VIP包間裡抱着一個美女尋歡作樂,他關了音響,叫身邊的美女不要作聲。
“過幾天我們公司就要和美國諾輝公司洽談合作的事情,這件大事難道你忘了嗎?爸爸叫我們盯緊點,不能失敗,你難道也忘了嗎?”沈瑤瑤質問道。
沈宏斌喝了一口酒,故作嚴肅地說:“沈總,我怎麼會忘呢,都在我心裡掛着呢!好啦好啦,我正在外面辦事,待會兒就回來。--先掛了。”
“你叫你秘書接電話,快點,我有急事!”
“什麼事情等我回來再說嘛。”沈宏斌央求道。
“少廢話,快點!”
沈宏斌這才着了慌,他趕緊捂住電話,對身邊微醉的美女說:“豔豔,嚴肅點,我領導來電話了,你現在裝作我的小秘--哦,秘書--應付一下,記住,你就說你很忙,什麼事情都答應她!來,嚴肅點!”說完拍拍她的臉蛋。
豔豔接了電話:“你是哪位?”
“你是秘書?”
豔豔轉頭問沈宏斌:“爲什麼你的領導都是女的?”
沈宏斌趕緊示意她接電話。
豔豔哼了一聲,說:“對啊,我就是沈總的秘書,你有何貴幹?”沈宏斌朝她瞪眼。
沈瑤瑤很是懷疑,接着問:“你是沈宏斌的秘書嗎?你叫什麼名字?”
豔豔生氣了,大聲道:“你管我是誰!你又是哪個廟裡的神仙?我告訴你,我不是小咪咪,我是大咪咪,斌哥哥說的。現在他是我的,你可別來搶!”說完朝沈宏斌一笑,說:“斌哥哥,你說對吧?”沈宏斌雙手捶頭,一臉苦相,他一把搶過手機,輕聲細語道:“妹妹,你別聽她瞎扯淡!”
豔豔大叫道:“妹妹?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說完又搶過手機。
沈瑤瑤大怒:“王八蛋,這就是談工作!”
豔豔迴應道:“你算哪根蔥,居然敢罵斌哥哥,明天叫他炒你魷魚,趕緊滾!”
沈瑤瑤氣得掛了電話。
沈宏斌打了豔豔一耳光,然後從她手裡奪過電話,拿起外衣就走。豔豔邊哭邊說:“斌哥哥,你不是喜歡大咪咪嗎?”
沈宏斌回頭丟了一句:“胸大無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