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肖白回到家後看了看時間,發現才九點而已。想着還早,於是帶着釣具走到離屋子比較近的一個河邊釣魚。
北方的冬天很寒冷,隆冬時節水面上會結一層厚厚的冰,幸好現在還不算太冷,河面上的水還沒有完全結冰。
陳肖白放下釣竿便一動不動地呆坐在河邊。
夜晚的寒風吹得他清醒了許多。他張開雙腿,微微閉了閉眼睛。
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喜歡上釣魚這個被別人認爲是“老年人專屬”的娛樂的呢?
好像,是從六歲那年開始吧?
自己被趙家從孤兒院收養後就一直住在趙傢俬宅。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環境、陌生的面孔讓小小的他十分不適應。
偏偏,那些陌生的面孔卻還讓他喊他們“爸爸”、“媽媽”之類的。他不懂,他不是從小就被告知沒有爸爸媽媽麼?爲什麼眼前那笑臉盈盈給他棒棒糖吃的叔叔阿姨卻讓他這樣喊他們呢?
他低着頭,攥緊自己的衣角,卻始終不願意喊他們。
他怕喊了他們之後他們也會消失。可是,自己沒有喊他們爸爸媽媽,叔叔阿姨卻還是消失了。他們消失了好久,久到小肖白從孤兒院帶來的仙人球已經又新長出了兩個小球,他們也沒出現。
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也不見人。
後來,出現了一位白頭髮的老爺爺笑着對自己說:小白啊,多出去走走,和小朋友們一起玩。
他喜歡那位老爺爺的白髮,因爲看起來很像聖誕老人。所以,他聽話地走出了房間。
他經常躲在樹後看到小區裡的幾個男孩一起玩捉迷藏的遊戲。他也想參與他們的活動,可是每次他走近那羣男孩時卻總是被他們推得遠遠的。
“哼,最討厭像女生的男生了。纔不要跟你玩捏。”
“你這小孩從哪兒冒出來的?全身髒兮兮的,醜死啦。”
“聽說是趙叔叔從孤兒院領養回來的,我就說嘛,一看就是貧民窟跑出來的。臉上還有鼻涕呢,羞羞。”
大人們總覺得孩子們的話童言無忌,因爲小孩子們總被稱爲是純真的天使。可是,他們不知道,有時候小孩子說的話纔是最傷人的。人一出生伴隨着的並不總是善,惡也總是如影隨形。
每個社區都有一個不合羣的孩子。小肖白很幸運地成爲了這個不合羣的孩子。
有時候,他也會躲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看他們互相嬉戲歡鬧,卻再也沒有衝出去傻傻地想和他們打成一片。
一次,他又偷偷看他們玩鬧,卻被一個眼尖的男孩抓了出來。男孩們揪着他的頭髮和衣服大聲罵着他。他抱着頭,哭着說:“給你們吃棒棒糖,你們別打我了行麼?”
他手裡的棒棒糖被奪去了,身上的疼痛卻還是沒有結束。
他開始醒悟到自己原本就不屬於這裡,這裡根本就不歡迎自己。
還是孤兒院好。還是孤兒院好……
他低聲啜泣着,可是卻越來越覺得自己很委屈,轉而大聲哭起來。
那幾個男孩覺得他哭聲太大,怕引來周圍的大人,就匆忙跑了。
臨走還有一個男生回頭對他做了個鬼臉,道:“哼,真像小女生。”
他哭得更厲害了。
哭着哭着,卻覺得眼前一黑,好像有個什麼東西擋在了自己面前。
他微微擡起頭,歪着腦袋看了看,發現有一個穿着球服的大哥哥正站在自己面前。
他很怕,怕這個大哥哥也像那幾個男孩一樣揪他。
可是,那個大哥哥卻是對他咧嘴一笑,又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腦袋,說:“你就是媽媽常跟我說的弟弟呀。怎麼剛見面就哭鼻子。來,給你糖吃,不哭不哭。”
這個大哥哥很溫柔啊!小肖白揉了揉自己已經哭紅的鼻子,又抹了把臉上的眼淚,望着那個大哥哥開心地笑了。他說,他叫趙君臨,以後叫他君臨哥就好。
君臨哥……
嗯,真好聽的名字,真溫柔的人。
君臨哥成了小肖白在這個小區裡唯一的同齡朋友。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小肖白覺得哪怕全世界都拋棄了他也無所謂。因爲,他有君臨哥。
可是,好景不長。沒多久君臨哥就消失了。他說他要去另外一個遙遠的國家。他還說,只要小白不哭乖乖聽爺爺的話就儘快回來陪自己。
臨走那天,自己的房裡多了一個釣竿。他覺得肯定是君臨哥送給他的。
剛開始那幾天,他滿心歡喜地抱着釣竿睡覺、抱着釣竿吃飯、抱着釣竿看書,甚至是上廁所的時候也不忘把釣竿帶着。
老爺爺看着他無奈地說:“小白呀,這釣竿可不是這麼用的,是用來釣魚的。你想學釣魚嗎?”
陳肖白眨了眨眼,最終鄭重地點了點頭。一定要學會釣魚,學會了釣魚就能給君臨哥魚吃了。
於是,小肖白的釣魚之路從此開始。
感覺釣竿那頭動了動,似乎有魚含住了魚餌,陳肖白不由收起釣竿將那魚扔回了河裡,換了魚餌後他又把釣竿扔到了河裡。
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呢?只有老了的人才會不斷地回憶起往事,不是麼?
曾經,那人是他全世界唯一的溫暖。如今,自己又孤零零一個人了。最終什麼也沒有留下。既然這樣,爲什麼當初那人還要以那樣強勢的態度闖入自己的世界呢?
他不由開始思考這些年來自己對於趙君臨到底意味着什麼。
弟弟?可是,他們之間明明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他只不過是趙家從孤兒院收養的孩子而已。況且,有人會和自己的弟弟做那種事的嗎?
戀人?可是,他們之間從來沒有真正像戀人那樣的約會,而趙君臨也從來沒有一次真正跟他說那三個字。
是啊,看來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已。
或許真像廁所裡的那人說的,趙君臨只不過是玩膩了,所以自己就理所當然地被拋棄了。可能一開始他就只是抱着玩玩的態度,偏偏自己卻當真了。認真了,所以輸了。
他不由在內心深處鄙視自己:陳肖白啊陳肖白,明明應該忘了他,你爲什麼還要來這兒釣魚?
其實,心情不好時就釣魚似乎已經成爲了他的習慣。不管和那人有沒有關係,自己終究沒有辦法改變這個習慣啊。
想着想着,陳肖白卻覺得頭腦沉沉的。看來剛纔那酒後勁很足,當時喝還沒什麼,怎麼現在卻暈暈的呢?
好累……好睏……
就讓我這樣睡着吧,誰也不要來打擾我……
再醒來已經天亮了。陳肖白看了看手錶,七點十二分。
他伸了個懶腰,低下頭卻發現自己身上蓋着個厚重的外套,也不知道是誰放在自己身上的。
這麼說起來,昨晚睡夢中好像還感覺到有人在輕撫自己的額頭,也不知道那感覺是不是真的。
昨晚就沒吃什麼,現在只覺得腹中飢餓。陳肖白也沒空多想就起身打算去便利店買碗泡麪吃。
他住的這地段比較偏僻,最近的便利店也要走上十幾分鍾才能到。他揹着釣具,懶懶地向前面走着。
正走着卻總感覺不太對勁,好像又有被盯梢的感覺。
“唰----”
突然一大羣人從側面的小路上竄了出來。
“陳肖白,請問你對於你耍大牌的新聞有什麼看法?”
“陳肖白,請問你對於公司禁止了你一切對外活動有什麼看法?”
“陳肖白,請問你對於紅顏演技中受質疑有什麼看法?”
“陳肖白,請問你真的被某公司高層包養了嗎?據說趙導指定你出演紅顏也是受某高層的脅迫?”
懵了,這次陳肖白是徹底懵了。
他活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多記者拿着照相機和錄音筆對着他提問。而且,他對於提問的內容更是完全沒有頭緒。誰能告訴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被衆媒體逼到牆角,面上還笑着的陳肖白手心裡早已經捏了一大把汗。
怎麼辦?三十六計,走爲上計。可是,現在自己根本就無路可退。
正想着計策的陳肖白感覺到左手被一隻涼涼的手握住並被那手的主人帶動着跑了起來。
“快,這邊,這條巷子他們肯定追不到。”
跑了會兒,感覺已經甩開那幫媒體了。陳肖白這纔有功夫看前面那人。
咦,挺眼熟的。
“肖白哥,不記得我啦?我是周小通啊。”穿着淺藍色t恤的大男孩有點兒委屈的看着自己。
“原來是那位會成爲最好最好最優秀最優秀的準娛記小朋友啊。”陳肖白看到他委屈的眼神就覺得想笑,再加上他t恤的圖案居然是撅着屁股的哆啦a夢,不由笑開了。
“肖白哥記性真好。”周小通也咧嘴一笑。
“說起來,我怎麼又碰到你了?你的作業還沒完成?”
“哎,說來話長。因此,我就長話短說了。”
“嗯。”陳肖白一臉期待地看着那搖頭晃腦的男孩。
“額,這短說實在不好說,不如以後咱慢慢說?啊呀,先不說我啦。肖白哥,你知道你現在這狀況有多危險嗎?現在報紙媒體上可全是你的新聞,而且都是不好的傳聞。”
“看來我又一個不小心成了紅人了。”陳肖白不在意地笑了笑。
“你怎麼還這麼淡定呢?肖白哥,你這樣不行的呀!剛出了部還不錯的作品就被圈內人指責耍大牌,被包養什麼的。星辰高層現在好像有雪藏你的打算啊。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啦?總覺得故意有人黑你!不然怎麼突然之間全是不利於你的新聞!”
看到周小通爲自己打抱不平,陳肖白覺得心裡一暖,摸了摸周小通的腦袋,笑着說:“有人黑我就隨他們去吧。反正我本來就長得白,不怕被人黑。”
“哎,肖白哥,你這樣不行啊。這個圈子沒你想象中那麼簡單,據我萬事通周小通的觀察……”
周小通還在那裡喋喋不休地教育陳肖白要謹防人心險惡之類。陳肖白看着他一臉嚴肅的神情只覺得這孩子真可愛,也就隨他去碎碎唸了。
太陽已經從雲朵裡完全探出頭來了,冬日的陽光非常可貴,灑在人身上暖暖的。雖然這份溫暖有些薄弱,卻還是讓陳肖白在這孤寂無奈的季節覺得有了一絲依賴。
身旁揹着攝像機的大男孩兒還在喋喋不休地嘮叨着,陽光照在他的身上他也沒有怎麼在意。陳肖白摸了摸他的腦袋,終於讓他停下了碎碎念。
“肖白哥,不要摸我的腦袋啦!會長不高的長不高的!”他蹦竄着抗議。
陳肖白的手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麼,嘆了嘆氣,終於收回他的手,對男孩道:“走吧,去吃早餐。”
聽到吃早餐,男孩又歡騰起來,挽着陳肖白的手往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