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0PM(正常情況17.00PM下班)不知道是不是窗外正飄雪的緣故,偌大的辦公區裡充滿了溼氣。坐在水珠密集的隔間裡,同事們感覺就像靈魂沉入深水。一向喜歡八卦的咖啡搭檔,久久不動的盯着水晶球中流來流去的銀粉。百無聊賴的敏荷用手指輕輕敲擊了幾下金智媛的隔板並自言自語般的開起了齷齪的玩笑。金智媛惱羞成怒的注視着敏荷,敏荷沒敢看金智媛的眼睛,便低下了頭。這時主管孫美玉從休息室裡走了出來,苗條的她上身穿的還是緊身工作裝,下身卻早已換好了輕奢風迷你裙。並且她一邊慵懶的走着貓步,一邊甩抖着昨夜剛剛做好的頭髮試圖讓耳邊那對價格不菲的耳釘猶抱琵琶般的漏出光絲來。
“孫主管,今天真是累扎心了,走不掉的顧客就像幹不掉的殭屍,偏偏又都練就了起死回生的本領!”咖啡搭檔嘴裡如蓄滿口水般的率先說道。
“誰說不是呢?顧客怎麼都選在一個時間衝進來了。”
就像急於告訴親密同事重要情報似的,敏荷也頻頻衝着孫美玉主管竊竊私語般的探頭探腦。
“應該是事先約好了吧,必須在這裡見面。”孫美玉用沒什麼大不了的語氣敷衍敏荷與咖啡搭檔後,就又坐回了原來的姿勢。這時,孫主管的丈夫申正煥帶着一臉能夠逆轉局勢的得意樣不請自來了。
“我說,咱們不都是這麼熬過來的嗎?忙的時候腳趾追着後腦勺,不忙的時候腦袋後面只會跟蒼蠅。”
鄭煜誠與周明曜想不到要說什麼就沒有開口,但感覺有看熱鬧的貸款組同事都三五成羣的聚集了過來,嘰嘰喳喳的聲音弄得耳朵很癢、頭皮也很舒張。
“且,就你會溜縫,好像我們所有人都被詛咒了一樣!”不聽也知道,孫美玉說的話跟她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一樣,此時已經搞得整個辦公區到處飄蕩着攝人心魄的迴音了。
突然,貸款組的人突兀的捧腹大笑起來,但放眼信用組一邊卻沒人敢笑出聲。因爲孫美玉每次與申正煥擡槓之前都會用深呼吸的方式振奮下原本不足的肺活量,這使得她本就不好看的臉色變得更加猙獰與吝嗇。
“哎!今天真是太累了!”,孫美玉斜眼瞪着申正煥噗噗嘆氣,申正煥則是一副打死都面無表情的模樣。就在更多的同事開始朝這邊頻頻翹首以待的瞬間,讓大家最擔心的事發生了,分行長崔仁赫帶着一臉冷冰冰的灰色從角落裡冒了出來,不等大家鞠躬致意他就頭也不轉的朝門口走去。
“哎呦,是分行長您啊,您還沒有吃午飯呢吧!今天就請屈尊和我一道吧!聽煜誠哥說附近又新開了家料理店,壽司做的超級贊。”
地球是圓的這句話用在申正煥的身上真是天衣無縫,因爲不論什麼時間場合,他永遠都會像一道甩不脫的黑影瘋狂且頻繁的朝分行長的身上襲去。只是今天崔仁赫,固執的邁着他笨拙又短小的步伐,絲毫沒有給申正煥留半點可乘之機,或許是兩個人之間隔着一道吧檯的緣故。
“算了吧,那麼大個飯糰想想就堵得慌。”
緊瞪着火急火燎的披上大衣、搭着圍巾並不斷試圖着從辦公檯上一躍而下的申正煥,崔仁赫的肩膀一下子垂了下來。此刻他的呼吸急促而黏重、胸膛快速起伏,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一臉隱隱笑意的申正煥實則是處在極度危險的狀態下。但怒髮衝冠的崔仁赫卻並根本沒有發難的意思,反而感到很可惜也很迷戀的撇了撇嘴。
“哎!用餐時間屬於工作之外的時間。我雖是領導又怎麼好意思總是舔着張臉,在私人時間裡麻煩在座的各位呢。”
金智媛好像相信了那蹩腳的謊言、頻頻抽動着起皮的脣角。而一向膽大心細的孫美玉與李承美卻用複雜的眼神瞄着申正煥,咖啡搭檔與敏荷好像在懺悔也像是很認同般的低下天鵝頸。保安員金俊勉與輕輕籠着崔仁赫臂彎的申正煥則眼皮怦怦直跳,帶着血絲的眼球都險些奪框而出。周明曜與煜誠畢竟是老手,他們只是緊張兮兮的對視了一秒便淡淡的釋然了,很快所有人都恢復了常態,只是只有金智媛突然莫名其妙的扣了扣鼻子。
“所以從今天開始誰都不要再和我一起吃飯了,就算是我拎着盒飯來,也千萬別再湊到我桌子上。依我看各吃各的挺好!”崔仁赫閉上嘴嘆了一口氣,出了一會神,就在大家再度面面相覷的同時,他又接着補充道。
“您看您,怎麼能突然說這麼扎心的話呢?!”申正煥嗤嗤一笑,瞥了心照不宣的大家一眼,便又笑容自然的推着崔仁赫的肩膀客氣道。
每當申正煥開口講話時,身旁的敏荷便有點緊張的摸摸孫美玉的手,後來又用腳輕輕踢了踢孫美玉的桌腿。但美玉只是把手輕輕放在敏荷的手指上制止了她,敏荷擡頭去看,戰戰兢兢正撲簌簌的流下美玉的雙頰,她的脖頸上有條青筋在動。
“得了吧!咦!這又是什麼?”崔仁赫狠狠的甩開申正煥剛走到門口,突然又轉頭瞪着大家。
“看來我們所有人都要抓緊時間自謀出路才行了。不光是臺子上擺在殘花敗柳、VIP室裡遊着一條快要渴死的魚。就連偌大的大堂都找不到一個能掃地擦地的人了是吧!”
“這個活就請交給我吧!”
申正煥聞聲百米衝刺般的跑了過去並一把奪過被金俊勉瑟瑟發抖的雙手捂出汗水的掃把。然而接下來,涌不盡的歉疚與一種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爽快感接踵而來。
“也是,看看你們一個個閒的無稽六受,是該琢磨着賺點外快了。申正煥你就好好練着吧。爭取到了那邊也比他們多拿幾張票子。”
一直卑躬屈膝的申正煥一擡頭就看見崔仁赫瞪着自己,然後不等他恭維,崔仁赫就像那些只會朝自己目的地前進的車子一樣,直接又匆匆的走掉了,只留下申正煥一個人,和剛剛吐出但還沒碰到地面就消失在空氣中的口水。申正煥回過頭面向大家,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因爲不管是信用組還是貸款組,所有人都用一言難盡的目光望着他,有那麼一個轉瞬,幾隻黑色的鴿子撲簌簌的從申正煥的頭上飛過。
十分鐘過去了,同事們難得安靜的坐在工位上並且誰都沒有等候離開的念頭,只有申正煥不停的抓着腦袋或是絞動着雙手的在窗邊轉來走去。對面的街道漆黑一片,唯有路口一盞路燈發出微弱的光。
“我能很負責任的說,分行長確實是非常生我們的氣。可我就是想不出原因。因爲我和孫主管每天都是順着獅子頭摸毛,怎麼就悄無聲息的全咋呼起來了呢。”
申正煥的本意是想給大家帶去些歡笑,但辦公區的同事們卻像是戴着耳罩一般,尤其是咖啡搭檔真像是在看着周明曜的嘴型猜謎語。申正煥又抱着雙肩徘徊了一陣,再次轉頭看向大家時,每個人都變成了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那氣氛真像是整齊排列在櫃檯上的瓷娃娃。申正煥只好轉過身繼續走走停停,但他卻能感受到大家的視線始終在他的身上每一處遊弋着。
“我仔細想了想,昨天應該沒有發生什麼事!哦對了,老公你昨晚是不是在玩牌的時候贏他了?”
孫美玉忐忑不安的回頭看了大家一眼,便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即便聲音如蚊子般微弱,大家還是紛紛望向了孫美玉夫婦。
“我瘋了嗎?那你想想看我爲什麼要擺那麼大的排場啊?”申正煥頓時慌了手腳,很快他便死死盯着妻子的眼睛義正言辭的低喊道。
孫美玉眨了眨眼,嘴巴微張,但卻始終正面朝向申正煥。
“我當然是爲了自然而然的輸給他了啊!孫主管你往深了想,沒有這點眼力價我和你能坐在這樣的位置上來嗎?”
“那我就不明白了,到底是因爲什麼呢?真是讓人匪夷所思!”孫美玉長長舒了口氣,又輕輕拍了拍腦門。“那上週的分行長評價表,你們所有人沒有寫什麼不好的言論吧?”
見大家都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孫美玉便又朝着敏荷與咖啡搭檔的工位走了過去。因爲從剛剛入職開始,這三個人就不是一般的碎碎念患者,當然她們犯錯的機率也要比其他人高出許多倍了。
“當然是沒有了美玉姐,只要不是傻瓜誰會那麼做呢?”敏荷話音剛落,咖啡搭檔就不約而同的噗噗搖頭。
“天啊,真是頭疼死我了。”“呼”的一聲長嘆一口氣後,孫美玉擡頭盯着天花板角落感嘆道。
“那如果是我寫了不滿呢,聚餐太頻繁就像工時在延長。”
金智媛猛吸了口奶茶,不假思索的走到垂頭喪氣的孫美玉與汗流浹背的申正煥面前,那雙默默凝視的雙眸,若說這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年輕女孩的眼神,也未免太過深沉而平靜了。一時之間二位主管沒有反應過來,就連咖啡搭檔與敏荷也變得像是被下了不會發怒魔法的公主,一向對同事口誅筆伐的她們居然像木乃伊一樣沉靜。
“難道我連抱怨一句都不行嗎?既然不可以寫,爲什麼還要設定那樣的條框呢!”
儘管發狂撒潑的兩位主管是分部公認的可怕存在,但死腦筋金智媛不僅直盯着他們滿滿眼白的瞳孔,還在其他同事視線暫時停滯的瞬間,衝二位主管露出尖銳的獠牙。
保安員金俊勉小心翼翼的將崔仁赫心愛的茶壺放在咖廚裡,當他轉身過去拿清潔劑的瞬間,敏荷殷勤的伸手去碰茶壺,茶壺立刻掉了下去。茶壺翻倒在地將溫熱的餘茶潑灑出去,正在氣頭上的三個人聞聲立刻意猶未盡的偃旗息鼓了。
“人在不走運的時候真是喝口涼水都塞牙。”、“老公,明天一早我們跟分行長可怎麼交代啊!整個辦公區的人都知道分行長的東西都是古董。”
申正煥與孫美玉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圍着咖廚團團打轉起來,再偶爾望向金智媛,更是秒變恨鐵不成鋼的老父母。
“智媛啊,那種條框是我們分行長的死穴,現在也算是我們分部所有人的死穴。你說你這次的禍闖得大不大!”
看着周明曜一臉懇切的樣子,金智媛這纔像個被教訓的女學生一樣緊閉着嘴巴。明曜尷笑了笑,隨即將滿滿一盒章魚小丸子溫暖的送到智媛手中。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便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