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聲門響,煜誠大搖大擺的走進客廳。此時,珠鉉正頂着一頭潮溼慵懶的捲髮,穿着一件蜀繡的睡袍,坐在煜誠常常用來發呆的窗邊。聽到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後,她輕輕的閉上眼,小口的抿着茶。或許是有些燙嘴,她便優雅的吹了吹茶湯,一股清新的樹林氣息撲鼻拂來,珠鉉滿臉陶醉的戲謔道。
“是太陽打西邊升起來了嗎?好久不見啊,鄭煜誠先生。”
煜誠如囈語般咕咚了幾口唾沫,眼珠不停的散大,手顫抖的撓了撓後頸。看他的臉色青紫似乎有些憋悶,又滑稽的扭動着身子。珠鉉便收回了視線,吧唧吧唧的抿着茶,又優哉遊哉的晃起了腳。
“珠,珠鉉,老婆。你生氣了嗎?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珠鉉又往紫砂壺裡添了一匙茶葉,隨着苦澀的味道溜過喉嚨,周邊嘈雜的古琴聲漸漸消失,身邊的氛圍也迅速平靜下來。煜誠見狀,咯吱咯吱的按着手指,一如孩童咬眼珠筆頭的聲音,斜倪了一眼陷入苦惱之中的丈夫後,珠鉉再次慵懶的伸出手,拿起茶杯,想再喝一口似的感慨道。
“客套的話別總掛在嘴上。再說你又不是那位被掛在牆上的男人,爲什麼要待那麼久啊?整個晚上,電話不接、短信也不回,是不是忘記自己的身份了?”
“因爲分行長一直說要再待一會兒,申主管也沒有走的意思,所以…”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珠鉉連聲音也沒有,或許是不想再透過金黃色的茶湯看模糊而微妙的丈夫了,她便把身體又轉向了窗外的方向。
煜誠感覺到一陣麻酥酥的電流感,就像一隻毛茸茸的昆蟲前爪落在腳面上似的,煜誠嚇得渾身一戰慄。珠鉉也暗暗一驚,差點兒扔掉了手中的茶杯。
“你們那位分行長腦回路怎麼這麼清奇呢,想徹夜不歸就一個人去唄!幹嘛讓下屬跟着遭罪啊。總之我對他有很強烈的敵意。”
從進門開始,煜誠就無法集中注意力。因爲珠鉉喝着茶,不停的晃着腳。她的睡袍五彩斑斕,直晃得人眼暈。但煜誠知道,珠鉉肯定喝了不少有助於消除疲憊的特製香片茶,此時正在興頭上,他只好躡手躡腳的朝浴室走去。
“累了一整天,一身臭汗實在是連狗都嫌棄了,老婆我先去洗個澡。”
“一點表示都沒有,就想從我的眼皮底下開溜嗎?”
珠鉉冷哼了一聲,伸出手將茶杯推得遠遠的。煜誠定睛看到了珠鉉堆在茶几上的幾朵殘花,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沒等他轉過神,珠鉉便緊緊的擁住了煜誠的脖頸。
“帶着寶藍色的領帶去弔唁對喪主家人很不尊重誒,怎麼不摘掉?!”
珠鉉撫摸着煜誠的領帶,笑容冷冽的嘟囔道。從她抱住自己的那一刻開始,煜誠就有種心潮澎湃的感覺,現在他的心就要從身體裡飛出來了。
“因,因爲事情發生得太過緊急,我實在是顧不上這麼多。”
珠鉉笑得嫵媚風情,握緊雙手,幾乎是提着領帶將煜誠的臉湊近到自己的眼睛裡。
“這個顏色屬於冷色系,應該問題不大吧。”
“哦?!”
珠鉉對於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顯然很不滿意,但她還是騰出雙手輕輕拂了拂煜誠的肩膀。
“去洗澡吧,要快點出來哦。”
珠鉉呵氣如蘭的說着,並將煜誠的臉把玩在掌心。煜誠既激動又緊張,被觸碰到的胸口和小腹漸漸變涼,全身微微有些發抖。在他的脣片畫了個弧形後,珠鉉才意猶未盡的放他離開。
“對了,爸爸說下週末要搞一次短途遊,記得把時間抽出來。這樣吧,你週一就去跟你們行長請兩天年假。”
“遵命,我的公主殿下。”
珠鉉扒開小山一樣的絲綢包裹,一大堆鮮花爭奇鬥豔的從裡面涌了出來。珠鉉微微皺了皺眉,再次揮動起放在一旁的剪刀…
18.30PM尹慶善不時的睜開眼皮打量睡在旁邊的女兒承美,然後再慢吞吞的反覆閉上又睜開。對於媽媽怪異又滑稽的舉動,承美暗暗觀察了許久。媽媽的樣子就像反覆驗證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不是深夜。但是從18.40PM到19.00PM,媽媽的眼皮一直是閉着的,看到這裡,承美才心安理得的轉身呼呼大睡。
牆上的燈把走廊照得通明,裝飾用的假窗戶外面又掛着一盞燈,彷彿太陽照進來一般。
打開吱呀吱呀響的拱門,走進一間寬敞的客房(平時用作保姆房)一盞過於華美的吊燈把房間內部照得很溫馨。雖然是客房,但精選牛皮做的沙發和椅子,鬆軟復古的公主牀、一張整塊高檔巖板做成的長條桌,還有一臺做工繁瑣的咖啡機和雙開門的黑色大冰箱,甚至還有一個零食籃子,來自五洲四海的進口零食一應俱全。
進入房間後,珠鉉隱隱感覺到背後有人,回頭往門口看去又空空蕩蕩,她只好儘可能坦然的舒了一口氣。
“怎麼又脫在這兒了,是等着我給你收拾嗎?過分。”
珠鉉嫌棄的抽了一下鼻子,用兩根手指抓起散落一地的襯衫、西褲。然後又幫煜誠把手錶、婚戒重新塞進歸納格里。就在她挺直脖子,觀察着浴室的方向時,滴答滴答的水滴聲響徹起來,珠鉉忙從剛剛疊放整齊的西服外套裡翻出手機。
“李承美!怎麼又是她?!”
珠鉉聳了聳肩膀,不高興的嘟囔道。
“她不是剛剛交了男朋友嗎?怎麼總是惦記別人的老公呢。”
珠鉉有些驚詫,這時握在手裡的電話鈴聲正好又響了起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年老女人喘着粗氣的聲音,好像是在氣喘吁吁的跺着菜板。
“我好想你啊,女婿。怎麼直接走掉了呢?等一等我們一起吃個晚飯再走多好。”
“什麼?女婿!”、“您是哪位啊?!”
珠鉉拼命的張大嘴巴問道,碎髮幾乎也在那一瞬間散落了下來。
“那你又是哪位啊?!這可是我女婿的手機,怎麼能落在外面的女人手裡呢。”
尹慶善回答着,臉上也是一副詫異的表情,似乎覺得哪裡有點兒奇怪。珠鉉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她的呼吸被近處的牆面反彈回來,聽起來有些狼狽。
“阿姨您聽好,我叫宋珠鉉,是鄭煜誠的夫人,不是您口中的什麼外面的女人。”
尹慶善慌忙的應了一聲,但她根本把握不了對話的走向,雖然不想被看成是一個笨拙的女人,但她的好奇心太重了。
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尹慶善有些滑稽的呼吸聲都原封不動的通過電話傳到了宋珠鉉的耳朵裡。聽到對方與常人不同,稍微有點氣喘吁吁的聲音,宋珠鉉就激動不已,而電話的另一邊不斷髮出嘟嘟的聲音,好像對面的那個人正不停的玩弄着手機,珠鉉有些氣躁,她的碎髮被抓得更加散亂了,此時幾乎是披頭散髮的樣子。
“阿姨我知道您一直在聽,現在可以跟我說實話了嗎?您爲什麼要管我的老公叫女婿?”
或許是意識到對面是個不可冒犯的神秘人物,靈機一動的尹慶善用尖叫聲打斷了珠鉉炮語連珠般的提問。
“喂!喂?!您說話呀?喂!”
隨着嘟嘟嘟的忙音傳來,珠鉉的注意力急劇下降,尹慶善說的話她只聽懂了幾句,令人驚訝的是,呆呆的站在廚房裡的尹慶善表情也和珠鉉一樣。只是她慢慢蜷縮着身體,額頭直冒冷汗。
“什麼鬼啊!”
珠鉉又看了一眼那個格外礙眼的名字,氣得直跺腳。但很快她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在腦海中串聯了一遍。
“女婿,怎麼直接走掉了呢?等一等我們一起吃個晚飯再走多好。”、“等一等,我們一起吃個晚飯再走多好。女婿!”想到這裡,珠鉉頓時覺得自己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但她沒有時間慌張了,趕緊將煜誠的手機、衣服口袋翻了又翻。最後在他已經刪除的聯繫人列表裡看到了刑警樸太元的名字,看到這裡,珠鉉快步走向車庫。駕駛位和副駕位昨天早上還是整理得井井有條的樣子,但現在就像被很多人翻來翻去過似的,到處都是亂糟糟的一片。珠鉉索性將能放東西的地方地毯式的大搜索了一通,最後又撲在副駕駛位置上狠狠的吸了吸鼻子,頓時一股廉價的洗髮水味隱約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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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什麼啊?備註喪主!”
珠鉉眨巴了一下眼睛,慢慢的上上下下的檢查着滿滿一沓車載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