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
絕大部分百姓都已經撤走,大街上原本林立的酒樓還在營業的也只剩下那麼幾家,而這幾家酒樓也已經被天啓宗買了下來,買下來的目的是爲還留守燕城的天啓宗弟子服務。
菜還沒有上來,桌上一壺酒,酒杯還是空的,兩個人相對無言,倒不是尷尬也不是無話可說,而是這一別多年,就這樣坐着對視也能看上好一會兒。
大部分時候,是莊菲菲在看安爭,而安爭在看酒壺。
這麼久沒見,大先生看起人來還是那般犀利。
“知道我在想什麼?”
“不知道。”
“猜猜?”
“不敢。”
“爲什麼不敢?”
“往往女人讓猜猜的時候,都會有問題。”
“我不記得你是個膽小鬼,還那麼大點的時候......”
莊菲菲伸手比劃了一下高度:“就敢調戲老孃。”
本來不覺得尷尬,這句話出口之後,安爭就覺得尷尬了:“年少無知......”
“後悔了?”
莊菲菲問。
安爭的下一句話卻略有幾分杜瘦瘦的風采:“只是對美好有着天生的一種追求。”
莊菲菲先是楞了一下,然後抿着嘴笑起來,明明酒杯還是空的,一口酒都沒有喝過,可是卻好像醉了似的,兩腮上浮現出來淡淡的紅,像極了桃花初開的顏色。
“這些年去哪兒了?”
安爭終於找到了一個話題。
“最接近死亡的地方。”
莊菲菲伸手去拿酒壺,安爭先起來給她倒了一杯,然後自己也滿上:“不要說了,有些事多想一次多說一次,自己都會傷的很疼。”
莊菲菲搖頭:“這個世界上,除了你之外,我似乎也不知道和誰說了......張先生年紀大了,還是多些喜樂的事比較好,我本就是個陰鬱的人,他跟着我這麼多年也沒多少開心的時候,我揹負的他搶過去不少,這兩年駝背的更加厲害了。”
到了燕城之後安爭打算安排他們一起吃飯,張老先生說自己一路上實在累的受不了,只想找一張軟和的牀美美的睡上一天一夜,其他聚尚院的夥計都是人精,自然理解張老先生的意思,都說累的受不了,有的說可以睡兩天兩夜,有的說可以睡到牀嫌棄他,總之這些人一鬨而散,在酒樓門口就只剩下了安爭和莊菲菲兩個人。
“酒樓是你的?”
莊菲菲問。
“算是。”
安爭回答:“杜瘦瘦安排人買下來的,原來的掌櫃和天啓宗關係挺好,安排撤走了,買下來,也省得他吃了虧......”
“上菜這麼慢,還沒有倒閉顯然是因爲沒人找事啊。”
莊菲菲感慨了一句,安爭訕訕的笑了笑:“主要是做菜的也不是原來的大廚,是天啓宗的人暫時頂替的,估計着味道也不會特別好。”
“現在與我來說,哪怕是加了鹽的東西就是美味了。”
莊菲菲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然後不等安爭起身自己倒了一杯又喝了個乾淨,安爭本以爲她會倒第三杯,結果她端着酒壺一仰脖,將半壺多酒咕嘟咕嘟的灌了進去,女人飲酒本就有幾分風情,這般豪飲更多了幾分滋味,酒從嘴角溢出來落在衣服上,也不知道怎麼了,安爭看着竟是有些心疼。
倒不是他真的對莊菲菲有什麼非比尋常的想法,只是一個女人到了這樣的地步,可想而知受過多少罪吃了多少苦。
“好。”
莊菲菲喝光了一壺酒,眼神迷離起來:“確實比在沼澤裡濾水喝要好喝的多了。”
安爭心裡一緊。
“我管那個地方叫惡魔峽谷,這名字不怎麼好,可我也想不出更適合的了......那天突然就轉移了時代,時間穿越,我和聚尚院帶來的夥計們也被送到了這個時代,本以爲大家都會落在差不多的地方,誰想到我們會被送到那條峽谷裡。”
她低着頭說話,像是醉了,可只是心情壓抑,以莊菲菲的酒量別說這一壺酒,就算是再來三壺也醉不了。
大致的經過是......莊菲菲她們進了那條峽谷,遇到了那特殊的火焰,到了晚上那些看起來已經死的不能再死的人或是東西,哪怕是樹都會變成惡魔,索命的惡魔。
他們在惡魔峽谷裡小心翼翼的求生,莊菲菲靠着她的反應和預判,帶着人一直往前走,他們只想穿過峽谷,離開那個鬼地方。
終於找到了一個山洞,山洞裡有一具看起來詭異的乾屍,乾屍面前有一封信,一個玉瓶。
信上寫的也簡單,想出去,就得有一個人做出犧牲,喝下玉瓶裡的毒藥,以自己的命換其他人的命。
當時張老先生就急了:“這多半是騙人的,哪裡會有這麼好的事,這人也不知道死去了多久,而且峽谷之中的鬼火多半是他身上釋放出去的,他怎麼可能會真的想放了進來的人。”
他的話音才落,立刻有人說道:“萬一是真的呢?”
對啊,萬一呢。
人們不放棄希望,還不是因爲這萬一兩個字。
接下來就是誰喝的問題了。
那人釋放出去的鬼火有多恐怖大家都是親眼所見的,這玉瓶裡的東西只怕更爲恐怖纔對,所以誰敢喝?
張老先生看着莊菲菲要伸手一把攔住:“我年紀最大了,對你們來說也是個累贅,況且我活了這麼多年,已經夠本,你們不一樣......尤其是你大先生,你前些年太辛苦太累,現在好不容易解脫......”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莊菲菲直接點住人不能動了,莊菲菲看着張老先生笑着說:“正因爲你年紀大了,也沒做過什麼虧心事,得善終啊。”
“要我說就得張老先生喝,他說的沒錯,他年紀那麼大了,夠本了。”
“對,總不能我們喝。”
有人開始議論紛紛:“這地方又不是我們要來的,是大先生你帶着來的,所以這個責任你得負。”
“就是,跟着你來的。”
莊菲菲聽到這些話並不生氣,因爲她可以理解這些夥計,在惡魔峽谷裡整日提心吊膽人已經快要崩潰了,現在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哪怕只是渺茫的希望,哪怕有可能是個騙局,但他們怎麼可能會在這種時候放棄自己的生命?
“我負責。”
莊菲菲點頭:“是我帶你們來的,我帶你們出去。”
也不知道是誰忽然說了一句:“反正你也是要死的,不如......不如讓兄弟們舒服一下?我們在這鬼地方已經多久了,你死了也是浪費。”
若非在那種環境下,這樣的話可能永遠不會有人說出來,即便是在這種環境下,莊菲菲都不敢相信有人會說出這樣的話,那都是她的夥計,都是親信。
“你他媽的胡說八道什麼!”
對莊菲菲忠誠的夥計們頓時就怒了,當時就拔了刀。
“我說的有錯嗎?”
說話那個人可能也豁出去了,本就對莊菲菲有着非分之想,既然已經說了還怕什麼。
“這麼漂亮的一個女人,死了不可惜?弟兄們已經憋了多久了?”
“我看,倒是不如......大先生你就可憐可憐我們?”
居然有人附和。
眼看着自己的親信就要動手,莊菲菲擺了擺手:“不值得,爲了這些人去拼命,你們想得到我?你們真的不夠格啊......縱然我化枯骨,你們也沒有那個資格,這世上讓我莊菲菲看得上的男人,也就那麼幾個而已。”
有人似乎覺得莊菲菲要動手,畢竟她的實力還算不錯,可是......莊菲菲並不是實力最強的那個,她本就不是以修爲天賦出名的,之前開口說話的那個傢伙,實力在剩下的人之中算是最高,所以他纔會有恃無恐。
“都他媽的這個時候了,你還裝什麼裝?”
“就是,你不就是漂亮點嗎。”
莊菲菲不是沒有盤算過實力,她身邊的親信加起來,真的未必打得過那些人,只怕最後死光了,自己也難逃被侮辱,所以她沒有猶豫,直接將那玉瓶抓起來往嘴裡灌了進去......
她也沒有想到,自己沒死,而且還得到了那具枯骨的傳承,所以有些時候她很不能理解,這個到現在爲止她也不知道是誰的強者在臨死之前是想了些什麼......他身上釋放出去的火殺了多少人?死後尚且殺了那麼多,別說生前了,應該是個狠厲兇悍的人才對,可是爲什麼他會選擇一個願意爲了別人去死的人繼承自己的一身本事?
安爭靜靜的聽着,聽到那些人說出的齷齪話時候眉頭微微一挑。
莊菲菲還是不夠 瞭解安爭,若是如曲流兮一般瞭解的話,看到安爭眉頭一挑的那一刻就知道安爭要做什麼了。
“我馬上不殺了他們?”
安爭問。
那十幾個人比莊菲菲他們早一些到了燕城,也已經被安置好,因爲天啓宗的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若是知道的話,怕是沒有那麼便宜他們。
“死的人太多了。”
莊菲菲低着頭:“我帶出來二百多個人,現在只剩下這二十個人,不想再死人了。”
“不理解。”
安爭搖頭:“可能是我沒有那樣的經歷所以不理解你的想法,又或者女人在有些時候犯傻的讓人生氣。”
他招了招手:“該上菜了。”
門外天啓宗的弟子進來有些爲難,壓低聲音的說道:“宗主,還沒點菜。”
安爭嗯了一聲:“那就點菜。”
弟子將菜單雙手捧着遞給安爭,安爭搖頭:“不用這個,先進來的那十幾個人安排在哪兒了?我點他們的人頭,快些......”
安爭道:“再上幾壺酒,告訴那些人只准有一個人活下來,我說的,誰殺到最後活下來了,把那個人帶過來。”
他看了一眼窗外:“我也是惡魔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