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速向前的聖魚之鱗像是一艘船,逆着大海的波濤而行。時而被浪頭拍上天空,時而被巨浪壓在水下。可是不管怎麼樣,這艘船始終前行。
整條大街上都是細雨樓的人,爲了這次的襲殺他們也準備了一段時間。哪怕就是安爭並不高調,哪怕看起來安爭沒有一點兒威脅,可那些人是絕不會停下來的。殺了安爭,滅了天啓宗,再把陳在言等人打壓下去,小七道年紀那麼小,還不是任由他們擺佈?
說白了,那些人就是另外一個蘇晴暖。
失去了安爭和天啓宗支持的小七道,他們完全不放在眼裡。
安爭坐在聖魚之鱗上搖搖欲墜,幾次都險些從上面跌落下去。可是每一次他都咬着牙堅持了下來,每一次都逼着自己保持清醒。
血培珠手串裡光芒閃爍的越發明亮起來,一股暖流開始從血培珠手串裡往安爭的身體之中流淌。或許是滄蠻山裡陳少白的父親感受到了安爭傷重,又或者是血培珠手串在和陳少白的父親恢復了聯繫之後自發的氣血逆流。可不管怎麼樣,離開得月樓之後安爭傷勢最起碼沒有繼續惡化。
安爭艱難的擡起手將左眼的血擦掉,前面看起來依然是紅色的。眼球出血,擦不掉。
前面紅色的世界裡人影幢幢,那些細雨樓的殺手是絕不會允許他活着離開這的。各種法器各種殺招朝着安爭不停的攻擊,九幽魔鈴籠罩在安爭頭頂開始大開殺戒。
“體會到世上的殘酷了嗎?”
安爭腦子裡出現了陳少白父親的聲音。
“你堅持正道,可是在這個骯髒的世界,正道是逆向而行的。你若是肯同流合污,纔是順風順水。”
安爭回答:“我不信。”
“看看你現在的處境,你居然還敢說不信?!”
安爭回答:“縱然我死,我也不信。正道便是正道,哪怕在你看來正道纔是逆向而行,那也是正道。哪怕順風順水,邪道就是邪道。正如人和魔......現在想殺我的都是人,而你被人稱之爲魔,難道你就比他們邪惡?所以人行的未必是正道,魔行的未必是邪道。這個世上沒有絕對的事,堅守我心中所念,便是正道。”
陳少白父親的聲音消失了好一會兒,然後是長長的一嘆:“能說出這幾句話,你令人敬畏。可是我救不了你,哪怕我現在把屬於你的修爲之力都還給你,我也救不了你。攔在你面前的人太多,你堅持不到天啓宗。”
安爭擡起手,抹去嘴角的血:“我一定會到。”
九幽魔鈴在大開殺戒,整條街血流成河。
細雨樓的殺手一羣一羣的涌上來,一羣一羣的倒下去。
從北城到東城,變成了全世界最遙遠的距離。
安爭的眼睛越來越模糊,身子也越來越軟。他靠好的那隻手支撐着才能勉強坐穩,頭幾乎都擡不起來了。血從他的嘴角一直往下滴,聖魚之鱗上已經被染紅了一大片。
“你這偏執,比我還像個魔。”
陳少白的父親道:“我把你的力量還給你,能幫你多少幫多少。也許,只是讓你晚死一會兒罷了。對於你現在來說,晚死未必是好事。”
安爭緩緩搖頭:“有希望,就不放棄。”
他感覺力量從血培珠手串裡涌回來,他重新坐的筆直。
血浪之中,那少年獨行。
與此同時,天極宮。
一羣身穿錦衣的天極宮侍衛大步從外面走進來,守在天保殿外面的侍衛攔住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問,就被那些人抽刀砍翻。從天啓宗調來做侍衛的漢子們開始迅速的聚集起來,在天保殿外面形成了一個防禦陣。而外面闖進來的那些侍衛,一言不發的就開始往前衝。
雙方一接觸,便是血流成河。
葉大娘站在小七道身後,看到了小七道的肩膀在顫抖着。
“他們是來殺我的嗎?孃親?”
小七道問。
葉大娘搖頭:“他們不是來殺你的,也不會殺你。但他們會用比殺了你更殘忍的法子控制你,讓你變成他們的傀儡。”
“安爭哥哥在哪兒?”
“他......七道,你已經快十歲了,所以有些事你要學會思考,判斷。這些人要控制你,第一個要殺死的人就是你的安爭哥哥。”
小七道轉身看向葉大娘:“孃親,我是沐家人,那麼是王位重要還是安爭哥哥重要?”
葉大娘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她知道安爭爲小七道付出了多少,也知道小七道的父親和沐長煙爲他付出了多少。這本就不是拿來對比的事,所以這也根本沒有什麼答案。
小七道看着外面那些人:“天啓宗也一定在被圍攻,小葉子姐姐,小流兒姐姐,胖子哥哥,他們也一定遇到了危險。可是逆天印在我這,安爭哥哥說,逆天印可以保證我的安全。他們爲了我,卻不顧自己的安全了。王,是要照顧一個國家,讓每一個人都安居樂業。國,是一個大家,家裡的人很多很多。可那只是我說給別人聽的......家我只有一個,有個孃親,有哥哥姐姐。”
他深吸一口氣:“沒了家人,王位......有什麼用?”
他推開門往外走:“安爭哥哥重要,孃親你應該這樣告訴我的,而不是猶豫不決。”
說完這句話,他走出天保殿。
外面衝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天啓宗的漢子們堅持的越來越難。小七道一步一步往外走,所有人都愣住了,分開兩邊,看着那依然稚嫩的身影朝着外面大步而去。
“大王,你今天哪兒也不能去。”
肖家一個修行者大步跨過來擋在小七道面前,那人是囚欲之境初期的修爲,攔在那,對於小七道來說那就是一道山樑。
“安爭死了嗎?”
小七道站住,問了一句。
那修行者楞了一下,然後回答:“此時,或許已經死了吧。”
小七道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讓自己眼睛裡的悲痛流露出來。他擡起手,逆天印漂浮在他身後。然後他回頭看了一眼葉大娘:“孃親,孩兒做的決定對嗎?”
葉大娘重重的點了點頭。
小七道消失不見。
逆天印消失不見。
天啓宗外大街,街口,一層一層的人攔在那。
他們全都對着外面,外面是一個已經看起來隨時都能死去的少年。安爭從聖魚之鱗上艱難的下來,聖魚之鱗隨即豎起來形成圓盾圍繞着安爭旋轉。安爭擡起頭看了看九幽魔鈴,然後邁步向前。
“殺了他!”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一羣一羣的人衝向安爭。安爭的脖子受了傷,頭沒辦法完全擡起來,可是低着頭往前走的時候,如神龍垂首。他往前,血往前,一層一層的血浪往前推。
正在天啓宗內廝殺的細雨樓七當家肖克從遠處疾掠而來,看到安爭的時候嚇了一跳:“瘋子......這樣了居然都不死!他將手裡的紅品巔峰法器環首刀舉起來,在人羣后面就往前劈了一刀。刀氣從人羣后面且過去,筆直的一條線,這條線上所有人都被刀氣劈碎,人羣被刀氣逼的如同水浪往兩邊分一樣退開。
噹的一聲!
刀氣斬在聖魚之鱗上。
隨着那聲音,震盪的波紋往四周盪漾了出去。安爭的雙腳全都被巨大的力量震的陷入了地面之下,可他卻就是不肯倒下去。
“該死!”
肖克往前疾衝,環首刀橫掃,半月形的刀氣將面前攔着的人齊刷刷的砍翻,人羣好像被割倒了的麥子一樣一片一片的倒地。刀氣橫着斬向安爭,九幽魔鈴向前,將刀氣擋住,安爭的身子搖晃了一下,一口血再次噴出來。
可是他還是沒有倒下。
肖克怒極:“看你能堅持多久!”
他的環首刀再次舉起來,剛要劈落的時候,一道黑影從遠處迅速的閃了過來。緊跟着一股巨力將肖克撞的向後飛了出去,環首刀都崩碎了。肖克低頭看着自己被震裂了虎口的雙手,那兩隻胳膊都在不由自主的劇烈顫抖着。
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安爭面前,臉色堅毅。他回頭看了安爭一眼,都是心疼:“安爭哥哥,你在後面,這次換我來保護你。”
沐七道緩緩的吐出一口氣:“安爭哥哥說過,能不殺人就不要殺人。人的罪惡分成很多層面,有多人做惡,但不該殺。所以你說,需要完善的法令來界定一個人到底該受到什麼懲罰。可是安爭哥哥,我今天要殺人了......我是燕王,但我不管什麼法令。傷了你的人,傷了天啓宗我家人的人,只有一條法令適合他們,他們都該死。”
逆天印化作一條鐵棒,小七道雙手握着鐵棒高高舉起。
“擋路者,殺無赦。”
然後那鐵棒落下......巨大的鐵棒虛影長達百米,醋有十幾米,幾乎完全將這條大街佔滿!鐵棒的虛影落下,直接將整條街的地面都砸翻了。所有在鐵棒虛影之下的人,盡數斃命。
小七道往後伸出一隻手,握住安爭的一隻手。他邁步向前,拉着安爭向前。
他左手領着安爭,就如同安爭一直領着他走那樣,握的緊緊的。他右手握着鐵棒,鐵棒上已經染了血。
“哥哥,我們回家。”
沐七道領着安爭往前走,從四周衝過來的殺手卻沒有人敢靠近。肖克咬着牙想往前衝,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對面那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小孩子和那個看起來已經快要死了的少年,卻帶給他巨大的恐懼。他鼓了幾次勇氣,竟是沒能往前再邁一步。
沐七道就這樣牽着安爭的手,和以往無數個日子裡一樣,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在大街上。可是以往都是安爭走在前面,這次輪到他了。
那稚嫩的身影,卻無比的堅強。
很久很久之前,兩個人走着,沐七道問:“安爭哥哥,世界上是好人多還是壞人多?”
“好人多。”
“嗯,我也覺得還是好人多。”
沐七道再次問:“安爭哥哥,世界上少人多還是壞人多?”
“好人多。”
安爭嘴角淌着血回答。
“爲什麼我們面前都是壞人?”
“因爲......他們害怕,所以全都來了。”
沐七道嗯了一聲:“安爭哥哥還說過,壞人看起來多,是因爲他們不……夠……害……怕!”
鐵棒向前,屍橫遍野。
細雨樓的幾個當家的衝上來,凶神惡煞一樣。可小七道只是拉着安爭的手,拎着鐵棒前行。
第一次出手殺人的小七道,鐵棒掄起來,一棒一個,那幾個實力強大的細雨樓當家,居然沒有一個人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