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那人不希望我知道他就是那人
帥旗的熊熊烈火之上,赫然站着一個黑袍大漢,看不清他的臉型。而他用劍指着的那人,每個人卻都認識,即便看不清也知道,那樣的戰盔鎧甲,正是本軍統帥王保保。
方閒輕輕用劍一頂,這次震出了多些的內力,王保保再也抵抗不住,一口血嘔出,昏死過去。
“本想讓你撤得體面些。”方閒揪着王保保,朝外遁去。
立刻,軍中絕望地呼喊鋪天蓋地。
“將軍死了!”
“將軍被擒了!”
“明教有邪魔,邪魔!!!”
“邪魔會吃人!!將軍被吃了!!”
“我不要被吃……我不要死!!!”
霎時間,兵敗如山倒。
方閒不時回頭望望,此時才真正明白了兵敗如山倒這個比喻有多麼精髓。
方纔元軍被明軍反撲,只是緩緩後退,雖然有些氣軟,卻還是撐着。可一見帥旗倒了,卻像是突然從一往無前地士兵變回了普通人,再也沒有了拼殺的勇氣。
爲了跑的更快,他們丟盔棄甲,他們扔下兵刃,如同難民一般回身狂奔。
從高的地方看,他們就像是一堆拼命逃跑的螞蟻;而乘勝追擊的明軍就像是洪水,一面吞噬着蟻羣,一面逼得蟻羣越跑越快。
將這些複雜壯闊的情境進行精粹提煉——兵敗如山倒再恰當不過。
待追擊一段時間過後,張無忌自知氣力不支。明軍亦是強弩之末,僅憑士氣地刺激在前進,他便用最後一口氣再度運起獅子吼:“明軍將士!救人爲先!不必再追!!”
教主下令地恰到好處,他們想追也沒有力氣追了。
一時間。明教將士吶喊滔天,這是迄今爲止他們面對朝廷贏得最壯闊的一仗。
由於雜兵雜將,沒有同一口號,一會是什麼千秋萬載,一會又是什麼統一天下,繁雜得緊。
在這亂糟糟的咆哮中,張無忌舉步維艱。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抽乾了,不久前。他冒了平生最大的一個險,不是與元軍拼殺的時候,而是再之前。
十香軟筋散,中毒者全身筋骨酥軟。不能再使用內力,內力越高者,中毒越深。
即便強如張無忌,依然是中了這道,這恐怕是世間唯一能制住他的毒了。被關押的時候。他不斷嘗試各種辦法,卻仍是一無所進。可以說,那時候,手下甲乙二人真的可以殺死他。
在嘗試的過程中。張無忌曾試過用乾坤大挪移。乾坤大挪移旨在激發人體的潛能,一共分爲七層。
從前的歷任教主中。最多的不過是練到第五層而已,煉成當天便走火入魔而死。而前任教主。不可一世的少年天才陽頂天,則是在修煉第四層的時候撞到了夫人與成昆偷情……
可以說,要激發的潛能越多,風險也就越大。按照玄幻小說中的理論,就是沒有強大的肉體,就承受不了那強大的力量。
而張無忌,卻是瓷瓷實實地練到了第六層!
九陽神功強身健體,誰練誰知道!
只是這第七層,他遲遲沒有突破,每次想到那裡,都是渾身躁動,感覺要吐出火來,便不敢再練。
在嘗試解毒的途中,他突發奇想地運氣了第七層心法,竟還真的有那種要出火的感覺。
至少,內力還在,不過只有乾坤大挪移第七層才能調動這內力。
張無忌也不知道若是爲了解毒硬衝第七層到底是吉是兇,便也暫時作罷。
直到田伯光出現,告訴他趙敏要掛了,這小子當真衝冠一怒爲紅顏了,管你姥姥的走個鳥火入個鳥魔,頃刻之間如亡徒一般,再不顧循序漸進,不顧身體的異樣,將那未能理解的一十九句心法在一刻間通通硬練,也不管筋血,不管心神……
練過之後,便像他之前的預感一樣,體內好像有一個火焰燒了起來,奇癢難當,奇痛無比,搞得他險些崩潰。
不過看見古樹上的趙敏,他楞是撐了過來,將身體的痛苦發泄在了奔跑與殺戮上。
一戰過後,他內力與體力幾乎耗盡,這才驚喜地發現,那該死的毒沒了。
傻人就是有傻福,如此稀裡糊塗地也能突破。
張無忌拖着疲憊的身體朝光明頂挨去,但願韋一笑盡到了他的職責。
“教主,這裡還有一個活口!”身旁某人看到了一個奄奄一息的元軍軍士,便要過去補刀。
這軍士倒也不是惶恐,只顫顫地擡起手,指着張無忌,嘴脣抖動。
“等等……他好像要說什麼……”張無忌緩緩走過去,蹲到他身旁。
那軍士的聲音一點也不虛弱,反而充盈得緊——
“你去死罷……”
猝不及防,那人身子一翻,連續三指點在了張無忌的腰間,小腹與天靈蓋,隨即頭也不回,就此奔去。
明教上下人足足呆了數秒,這驚悚一幕太過突然,誰能想到,一個絕頂高手竟扮作小兵的屍體?!
世間哪裡有這麼卑鄙無恥下流的高手?
張無忌眼睛緩緩閉上,身子軟了下來。
“還是……差一步……麼……”
“教主!!!!!”
遠遠奔去的那人面無表情,只默默喃語:“朱元璋不爭氣……王保保不爭氣……到最後還要我親自動手……現在的年輕人吶……”
光明頂山腳的某客棧。
“你到底是誰!”王保保已經忍無可忍了,這人擒了自己出來,不打不罵,不殺也不幹,就這麼撩着自己,高興了還賞口酒喝,“一刀殺了我便是。何苦這般折磨?”
方閒呵呵一笑,像老農民一樣坐在炕上,夾了一筷子醬牛肉,嚼的那叫一個滋潤:“那傢伙說的對。殺了你還有別人頂上,殺不過來。”
蛛兒像老農婦一樣幫方閒續上酒,他又是一飲而盡。
“哎呀,燒得我好痛快……”方閒抿了抿嘴,一副享受的表情,“若是愛奴在就好了……”
“好什麼好?”蛛兒不滿道。
“一個倒酒,一個揉肩,灑家這輩子值了。”方閒大笑。
王保保啞口無言。他竟然被這麼一個下賤的農民打敗了,生擒了……
“好了,不逗你了。”方閒擼起袖管,“回答我幾個問題。如實回答,我就不殺你。”
“啊?”王保保一驚,“你要放了我?不拿我去與朝廷交換俘虜麼?”
“交換個鳥,我愛奴又不在朝廷手裡。”方閒剛說完,又是一驚。“朝廷最近有沒有關押一個長辮子的傻姑娘。”
王保保道:“牢房裡女人多了去了,我哪裡知道?”
“也對,也對,不好找啊……”方閒撓了撓頭。開始發問,“誰讓你這時候來攻山的?”
“那人。”王保保答得很快。瞳孔清澈,一點也不含糊。
“哪人?”
“那人!”
“我他媽問你話呢!”
“就是那人啊!!”
“找抽這是。”方閒開始抽褲腰帶了。“不老實是吧?”
王保保神色緊繃,趕緊解釋:“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從前每次出兵或是大的計劃,他都會暗中指點,並護我安全……我也就是這樣,出兵無往不利,封官進爵……”
蛛兒望了望他,伸出五指:“要不要我插他幾下?”
王保保瀑布汗:“姑娘……”
“不插頭。”蛛兒望向別的地方。
“還是插頭來個痛快的吧,姑娘。”王保保要哭了。
“看樣子倒不像是撒謊。”方閒又問道,“你可知張無忌被囚於光明頂。”
“知道!”王保保又是滿臉真誠,“那人讓我將張無忌被囚禁在密道的消息透露給敏敏,然後看敏敏何時去救他,我們就何時攻山。”
“哦?!”方閒驚道,“這麼說,趙敏也是一個棋子?”
王保保點點頭:“不錯,那人說,趙敏去後必激起明教矛盾,我們待駐守在外圍,待朱元璋的兵動了的時候進軍即可。”
“怪不得,一波Timing抓的這麼準。”方閒托腮,終於將前因後果解釋通了,這個王保保貌似也是個棋而已,毛線索也沒有,“關於那人,你瞭解多少?”
“沒多少。”王保保面露難色,“我最先是名小將的時候,他救過我一次,教過我一些東西,然後經常幫我設局,套出起義兵,我就去殲滅他們……時間長了,我軍功慢慢累積……便也習慣性地聽那人吩咐了。”
“他武功怎麼樣?”方閒又問。
“深不可測。”王保保答。
“他什麼髮型?”
“………我沒見過。”
“想想,這很關鍵……”
“……恩……好像有次風吹掉了他的頭巾……當時是晚上,我看不清,只覺得亮亮的。”
“是禿頭麼?”
“好像是。”
“嗯……我大概知道是誰了。”方閒長吁了一口氣,“也只有可能是丫的了。這廝竟也摻了進來,太可怕了。”
“誰啊?”蛛兒問。
“懶得跟你扯,太麻煩了。”方閒此事瞭解了老爸爲何老懶得跟老媽扯,轉而問王保保,“你是願意死在我手裡,還是他手裡?”
“啊?”王保保又楞了。
“你是他精心培養的棋,可惜,落在我手裡,已經是棄子了。”方閒說的很是平淡,“你回去後,他已經不知道你是不是他的人了,也許你已被我威逼利誘……他會殺了你,尋找下一個棋。”
“………”王保保一陣心寒,“他幫了我這麼久……就這麼簡單了理由?”
“依他的心性,這理由夠了,所以你還是死在我手裡吧。”方閒笑道。
“我不信……你放我走,莫要食言。”王保保大驚。
“好吧,你走。”方閒手起刀落,砍斷了王保保身上的五花大綁。
王保保像見了鬼一樣便向外跑去。
方閒遞了個眼色,蛛兒會意。
於是乎,世界上又多了個五指洞的骷髏頭。
“爲什麼還是要殺他……”蛛兒一邊擦手一邊問。
方閒又夾了筷子牛肉:“留着他回去告訴那人我的相貌武功?那人不希望我知道他就是那人;我也不希望那人知道我就是我。但是我已經知道了他就是那人,估計他很快也就知道我就是我……聽得懂麼?”
蛛兒聽得很是頭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