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齊回頭,只見那位老者不緊不慢地走來,一看到他的臉,薛凱立馬用外套遮住自己的臉,心想:完了,完了,冤家路窄!又是這個老頭!
老者眯起眼打量起他們三人,瞅了瞅捂着臉的薛凱,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對不起啊,老人家,這麼晚打擾了。我們有東西掉這兒了,所以……”於一南一臉誠懇地說着,那隻受傷的腳,輕輕擡起,不敢着地。
老者指指薛凱,嗤笑道:“呵!又回來了?賊喊捉賊啊?”
薛凱慢慢挪開衣服,臉上擠出憨厚的笑容,“嘿嘿嘿,大爺,又見面了,這次真是丟了東西,嘿嘿。”說着,還朝老者晃了晃手中的項鍊。
老者掏出一支菸,點着了,眯起眼看了看於一南站不穩的傷腳,轉身揮揮手說:“到屋裡來,我給你瞧瞧腿。”
三個人面面相覷,倪小諾想了想,徑直走到於一南身邊,扶着他,朝屋裡走去,薛凱也趕緊跟上前扶住於一南的另一隻手。
走進屋子,裡面簡陋的只有幾張破桌椅,和一臺舊電視,老者指着旁邊的小房間,對倪小諾說:“你們把他扶到裡屋坐着,我去拿點藥。”倪小諾這才發現,於一南不僅腳受傷了,手上也都是傷,今晚發生了太多意外,也不知道是在哪兒弄傷的。
“不用了。我自己進去就好,你們在外面等我。”說着,於一南擰着眉頭,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朝裡屋走去。
他還在生氣麼?不過,還有力氣發脾氣,看來也沒什麼大礙,倪小諾心裡想着。
“哎!出去洗把臉!”薛凱朝院子裡走去,倪小諾怕他又逃跑,急忙跟上前。
薛凱將手裡的項鍊放在水龍頭下衝洗着,那個銀罐子比之前更亮了,在水裡閃動着光芒。
“你說,這個是你媽媽送的?她不在你身邊麼?”倪小諾試探性地詢問着。
“嗯。”關上水,薛凱用衣角擦拭着項鍊,又拿在眼前看了看,嘴角露出安心的笑容。
“她去哪兒呢?”富人的家室一般都比較複雜,倪小諾在心裡揣測着,離婚?改嫁?小三?私生子?
“我6歲的時候,她生病去世了。”薛凱那一向叛逆的眸子中,此刻充滿了哀傷。
“我們家是做藥糖起家的。小時候,媽媽會把做好的藥糖放在一個小罐子裡,然後把罐子放在我夠不着的櫃子上面。她怕我貪吃,每天只給一塊糖。”薛凱望着遠方,眼神暖暖的,似乎那裡能看見天上的媽媽。
倪小諾忽然想起了自己過世的外婆,記憶中,外婆家也有一個櫃子,依稀難忘櫃子裡那壇米酒的味道。
外婆只有在煮湯圓時,纔會把米酒鉢從木櫃裡取出。
爲了能吃到更多的米酒,她暗中勘察出鑰匙的位置,偷偷溜進外婆的房間,踮起腳尖努力用手摸索到藏在衣櫃上的鑰匙,興奮的打開木櫃。然後坐在櫃子前,大口大口的享受着那醉人的滋味,又或許還夾雜着偷吃成功的快感,一起醉倒在櫃子邊睡着了。
也許,每個人小時候的記憶裡,總有一種忘不掉的味道吧。
“媽媽去世之後,我爸就把我送去了國外的阿姨家,在那兒生活,讀書。我回國之後不想接管我爸的公司!他從來都沒關心過我,就知道忙他的事業!打造他的集團!他的食品王國!在我看來,那些品牌毫無內涵!”薛凱轉過頭來,頗爲認真地看着倪小諾,“我想創造一個自己的品牌,一個有故事的品牌,也算是紀念媽媽吧。”
望着薛凱那真誠的眸子,突然間,倪小諾心裡竟有一
絲感動。原來,外表桀驁不馴,傲慢叛逆的少爺,內心其實很有自己的想法。
看來,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呢,有多張狂就有多沉靜。比起那些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薛凱喜歡什麼顏色,喜歡什麼設計風格的設計師,倪小諾更願意,也更希望聽到這背後的故事。
她看着那個銀色的小罐子,心裡忽然靈光一閃,嘴角揚起豁然開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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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一南坐在小房間裡,身上的疼痛讓他皺緊了眉頭。原來他在撲倒抓住鐵鏈的那一刻,除了腳扭傷,腰部被地上突起的石頭給重重磕青了一大片。
不想讓他們進來,就是不想他們看到自己腰上那紫青色的瘀傷。
他撩起上衣,老者細心地給他抹了藥酒。
“老人家,謝謝你啊,怎麼稱呼呢?”
“呵呵,李大爺。”老者樂呵呵地回答道。
於一南一聽,可不樂意了,這老人家好端端的罵什麼人啊?你大爺?
“老人家,我剛纔是有說錯什麼了嗎?”於一南依然保持着禮節,畢竟這位大爺也算是救了他。
“呵呵,我姓李!別人都叫我,李大爺!”李大爺瞪了瞪眼睛,捋捋鬍子,滿臉笑意。
“哦!哦!李大爺啊!”於一南這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笑笑,“您說說,外面那個小夥子摘了你多少桃子?我賠給你!”
“呵呵,小夥子。”李大爺又點着了一根菸,佈滿褶子的眼角,彎成了一道縫,“說實話,我本真想讓旺財咬咬那小子的!呵呵,沒想到你們還爭着被咬呀?罷了罷了,幾個桃子而已。你們從哪兒來的呀?”
於一南本想堅持的,可是一摸口袋纔想起,這是別人的衣服,沒帶錢。只好尷尬地笑笑,“那……謝謝李大爺了。我們是來五龍潭露營的,那小子丟了東西,半夜從島上跑來這裡發瘋。”
“五龍潭?”李大爺皺了皺眉,“得了,我看今晚你們就別回去了。折騰了這麼久,現在都半夜1點多了,路上也不安全。就留在我這兒住,後院還有間空房,你們三個就將就下吧。” WWW✿тTk án✿¢〇
“什麼?我們三個要住一起?”剛一進屋,就聽到這樣爆炸性的消息,倪小諾驚得張大了嘴。
李大爺轉過身,樂呵呵地說:“別擔心,小姑娘,那間房有兩張牀呢!”
薛凱一臉壞笑着,用胳膊肘碰碰倪小諾,擠眉弄眼道:“那咱倆睡一張牀?”
倪小諾白了他一眼,沒等她回嘴罵薛凱,於一南漠然地徑直走過去,用胳膊一把勒住他的脖子,攀着他向前走,面無表情地說着:“你得跟我這個傷者睡!走吧!”
“什麼?哎!你不要勒我啊!喂!傷者有你這麼大力的麼?……”薛凱幾乎是被於一南拖行出去,一路掙扎着,留下一串聽不清的唧唧歪歪。
看着於一南那一瘸一拐的身影,倪小諾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不知怎麼的,心裡有一絲甜甜的感覺盪漾開。
倪小諾安然地躺在牀上,沒想到,露營的第一個夜晚,是在這樣的波折中渡過的。
旁邊那張牀,薛凱一邊磨牙,一邊伸胳膊擡腿地往於一南身上靠,他立刻嫌惡地把他推開。
今晚,於一南註定也是不眠之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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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已經是中午12點了。
三個人趕緊起牀,揮別了李大爺,薛凱開着於一南的車,於一南駕駛
着摩托,三個人就這樣返回了五龍潭景區。
景區服務檯
“謝謝你啊,小陌。”於一南和倪小諾換上了自己的衣服,他很感激這個細心的導遊,沒想到昨晚她就把兩人的衣服洗乾淨吹乾了。
“不客氣,我是導遊嘛,本來就是要爲你們服務的。”小陌淺淺一笑,隨即看了看天空,臉上露出一絲擔憂,“我看天氣預報說,今天可能有雷陣雨。如果島上真下雨的話,你們可能就要提前離島了,那樣是沒辦法野炊露營的。”
於一南擡頭望了望,天色確實陰沉,遠遠的另一邊,烏雲密佈。
“好的,我回去會通知他們。”
說着,一行人坐上了遊艇朝島上駛去。
遠遠的,就看見姜總和薛總站在岸邊,汽艇一靠岸。薛總一個箭步上來,抓住薛凱就往前走,一直把他拖到無人的石壁下。
薛總臉色鐵青,怒不可遏地喝道:“你究竟想要幹什麼?你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自由散漫的!還玩失蹤?你說你這樣以後怎麼帶團隊?還想創建自己的品牌?做夢吧!”
“是!我是做夢!我每晚都有夢見媽媽!你有嗎?”薛凱咆哮着,額角青筋暴起,雙手捏成了拳頭,充滿血絲的眼裡似有淚光閃爍。
“你就知道忙你的事業!媽媽去世之後你有關心過我嗎?我在國外讀了十幾年書!你知道我學的什麼專業嗎?”
薛總愣住了,嘴角抽動了幾下,卻回答不上來。
薛凱冷笑着,“你不知道我學什麼,只知道叫我來幫你賺錢!不知道我學什麼,又憑什麼說我什麼都不懂?我告訴你,我學的就是品牌營銷學!該怎麼做品牌,我早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會像你那樣,只懂得賺錢!我要做的,是真正有故事,有味道的品牌!”
接着,他掏出口袋裡的項鍊,那閃閃發亮的銀罐子,在薛總眼前晃動着。
“我昨晚失蹤,就是爲了這個。這是媽媽留給我的唯一禮物!這些年,我是靠着這條項鍊,纔有動力走到現在的!你除了錢,又給了我什麼呢?你又給過媽媽什麼呢?”薛凱的聲音顫抖着,帶着哭腔。
“你不知道……”望着那條項鍊,薛總的眼眶溼潤了,他低下頭,嘴裡喃喃道,“這是我送給你媽媽的定情信物……”
薛凱頓時愣住了,定情信物?原來媽媽一直最爲珍藏的這條項鍊,其實是你的?一種複雜的情緒油然而生。
“轟隆隆!”一聲雷鳴驚得所有人望向天空,黑雲滾滾,天色驟然變暗,豆大的雨珠突然從天而降。
大家紛紛驚叫四散開來,找地方躲雨。於一南迅速把外套脫下,遮在倪小諾頭頂,心想:這丫頭昨晚已經受涼了,不能再淋雨了。
倪小諾望着他那關切的目光,低下頭,跟着他一起跑向帳篷。一絲笑容在她嘴角漾開,奇怪,明明這麼大的雨,心裡卻像晴天般陽光普照。
而薛總此時也趕緊把衣服脫下披在自己兒子身上,拉着他往帳篷這邊跑。薛凱這次沒有拒絕,這場大雨雖然寒冷,卻彷彿溫暖了他們父子多年來的僵持。
“快看!快看!石壁上!真的有畫!”麥甜驚喜地指着石壁尖叫道。
大家望向那塊光滑的石壁,此刻,在大雨的沖刷下,完全浸溼的石面,竟然變成了墨綠色,一些圖案和字影影綽綽地出現在石壁上,透過這清澈的水簾,好似一幅優美的山水畫。
倪小諾忽然想起了導遊小陌的話,“有緣人才能看到。”
原來,我們與這裡,真的有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