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事,並不是只要你夠努力,便一定能找得到出路。
紅箋坐困愁城,爲自己,爲季有風,季有云即將打開天幕得到“大難經”殘本的消息,就像一根套在她脖子上的鎖鏈,不知會在什麼時候突然勒緊。
但她思來想去都沒有辦法擺脫這絕境,後來便縮在季有風溫暖的懷裡睡着了。
季有風側過臉來看了她一陣,然後擡手將油燈熄滅。
紅箋不知睡了多久,季有風突然將她推醒。
她驀然一驚,不知出了何事,這才發覺季有風在黑暗中睜着眼睛,清醒得很,分明是一直未睡。
季有風見紅箋醒來,在她耳邊提醒道:“丫頭,起來,出事了。”
紅箋吃驚非小,她揉了揉眼睛,問道:“怎麼了?”趕緊掀了被子坐起來去點燈。
季有風提醒她道:“大牢在晃。”
紅箋坐了一會兒,奇怪地道:“爲什麼我沒有感覺到?”
季有風也坐起來:“非常輕微,築基期感應不到。我若不是一直留心,也很難覺察。”許是覺着出現了連他也不明所以的狀況,季有風的神色難得凝重起來。
結合丁琴露面之後兩人得到的消息,紅箋也緊張起來,問道:“咱們怎麼辦?”
季有風正在凝神感覺周遭細微的變化,他道:“別急,先等等看。”
紅箋怎麼能不急,正因爲她什麼也感覺不到,才更覺着百爪撓心般得難受。她和季有風現在已經是山窮水盡,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叫二人的處境變得更糟,紅箋只想叫這異變來得更疾一些。更大一些,天塌地陷纔好。
季有風雖然安撫住了紅箋,心裡卻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
如今這種情形幾乎可以肯定是人爲所致。
有化神期妖獸的神魂在,煉魔大牢一方控制着靈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如今季有云利用神魂去破“天幕”,留下來的看守同大家一樣也處在真元無以爲繼的窘境,若是有人想對煉魔大牢下手,這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是誰?季有風第一個便排除了丁琴,一則他沒有如此大的能力,再者季有風先前以“大難經”窺探過丁琴。他根本沒有這方面的打算。
地面猛地搖晃了一下。
地震了?
牢房外邊突然響起了一陣尖銳的哨聲,接着是看守們雜亂無章的腳步。不知他們急着做什麼去。
與其困在這裡胡亂猜測,不如主動出擊。叫了人來以“大難經”一探,自然能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何況現在坐鎮玄武牢的丁琴和他還有幾分香火情。
季有風打定主意,向着紅箋打了個手勢。
紅箋立時便懂了,她跳下牀跑過去使勁兒砸着牢門:“快來人啊,前輩生了急症。暈過去了,快來救命!”
季有風苦笑,衝着紅箋翻了個白眼。翻身面向裡躺倒。
以紅箋近二十年來的經驗,這個法子是最好用的,每回她這麼一喊,就會叫大牢的看守萬分緊張。不管是真是假,接下來那乾瘦的老者必會立時出現,可今天出乎紅箋意料,她喊了半天,外邊的人依舊故我,竟連個應聲的都沒有。
紅箋急了,以“千里傳音”大喝一聲:“還有活着的嗎,快去叫你們丁長老來!”
這一下終於有了動靜,不知是哪個看守隔遠回了一句:“丁長老出去禦敵了,你消停些,勸那位好好活着,等丁長老回來,自然會來見他。”
這一下季有風也顧不得裝病了,兩人面面相覷,都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怪不得處處不對勁兒,整個大牢都在搖晃,竟是老天爺聽到了兩個人的心聲,煉魔大牢外邊來了敵人。
若是自覺算無遺策的季有云此番竟被人端了老巢,那可是重重的一耳光打在了臉上。誰敢不光捋他的虎鬚,還捋得如此既準且狠?
紅箋壓抑不住好奇,暗暗祈禱攻打煉魔大牢的一方能夠大獲全勝,卻聽着季有風道:“一時不會有結果,丫頭,你過來。”
紅箋回到牀前,季有風握住了她的手,油燈的火苗映得他眼神晶亮。再說話時他的聲音直接在紅箋識海響起,他毫不吝嗇地又使用了真元。
“別作聲,好好聽着。這大約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有可能,你就逃吧。我把‘大難經’教給你。”
紅箋驀地瞪圓了眼睛,她想說不要,她只想和季有風一起,兩個人都好好活着,可她知道這種時刻,季有風既然以這種方式告訴她,便是已經拿定了主意,再不會更改。
果然季有風伸出手去,輕輕蓋住了紅箋的雙眼,他道:“傻丫頭,別這樣看着我,我會難過。”二十年來,這是季有風第一次說出這麼深情的話,可惜紅箋沒有能夠看到他說這話時臉上的表情。
然後季有風用了一個多時辰的時間,不厭其煩將“大難經”的口訣一句一句送到紅箋的識海之中,他似是不在乎自己消耗掉了多少真元,只要紅箋能牢牢地將這部神奇的功法記住。
地面搖晃地越來越厲害,油燈的火苗忽明忽暗,兩個人處身這地牢,直有一種天地將覆的感覺。
“記住了嗎?”
紅箋點頭。口訣很長,足有七八百字,若按季有風所說,這還只是“大難經”的一小部分。怪不得都說功法越厲害越是複雜難練,此刻她沒有辦法試驗,只能先一一記在心中。
她十分感念,靠在季有風身邊,說道:“前輩,若有機會咱們就一起逃,若是沒有,那也沒什麼,你不用如此爲我打算。”
季有風衝她笑了笑。
油燈忽而熄滅。
黑暗中紅箋聽着牢房外離遠響起了爭執的聲音。她耳音即好,又學過“千里傳音”,一運功那聲音就清清楚楚傳到了耳朵裡。
“老邵,天魔宗在咱們手裡只有那個姓井的,不會爲這些不相干的罪囚撤走,你將他們都殺了也是無濟於事。”
“你不要攔着我。他們趁季長老不在突然來襲,對煉魔大牢又是如此熟悉,必是收買了咱們的人。我看大牢是守不住了,宰了這幾個魔修,我好安心去和天魔宗的人決一死戰。”
“沒有用。不如將丁琴他們叫回來早做打算……”
說話的這兩人聲音都很熟悉,正是那鞏大先生鞏騰發和矮老者邵奇天。
紅箋重新點起了燈,亮起來的瞬間,她和季有風四目相望。
來攻打煉魔大牢的竟是魔修,若按井老頭所說,當年天魔宗的一部分人沒有來得及撤走,他們避世而居,代代相傳,躲開了道修的清剿,數千年都過去了,怎麼會挑着這時候突然出動,來抄季有云的老巢?
紅箋十分好奇,煉魔大牢靈氣匱乏,不知道魔修們是以什麼手段進攻,竟把留守的幾個元嬰長老逼得一籌莫展。
邵奇天要在牢裡大開殺戒,鞏騰發勸阻了幾句,突道:“老邵,你且忍一忍,現今局勢很明顯,咱們守不住了,依我看不如壯士斷腕,將‘煉魔’暫時拆散,化整爲零避開他們的追擊。只要消息能及時送出去,季長老帶着神魂趕回來,他們來多少也是死,咱們正好可以趁機將天魔宗的這支餘孽一網打盡。”
說罷他不等邵奇天迴應,便命令看守再次吹響了哨聲。
紅箋悄聲問道:“前輩,什麼叫將‘煉魔’拆散?”
季有風給她解釋:“是法器就能拆開,就像一個瓷碗掉在地上會摔得七零八落,‘煉魔’要是被拆散了就會分成大小不一的碎塊,說不定一兩個牢房就是其中單獨的一部分。”
紅箋“啊”的一聲驚呼,若是這樣,那豈不是季有風所說的機會就在眼前?
季有風卻不像紅箋這麼樂觀。
鞏騰發緊急召集了餘下幾個長老就在長廊上商議,此時玄武牢越晃越厲害,邵奇天叫道:“你們商量吧,老秦,咱們一起去宰了那個領頭的怪物。”
那姓秦的長老並沒有附和他,而是說道:“我方纔真元已經耗盡,再去就只得拿刀砍了。”
邵奇天語氣中透着不滿:“怕什麼,天魔宗的魔功妖法也一樣需要靈氣補充。”
鞏騰發開口將他打斷:“我的意思是趁着敵人還沒有攻進來,將‘煉魔大牢’化整爲零,咱們照顧不到那麼多,青龍、白虎全部捨棄,魔修殺掉,道修放出來叫他們去對付天魔宗的人。朱雀牢也大致照此安排,老秦你帶人趕緊去挑選一下,有必須要留下來的就帶到玄武來。”
那秦長老道:“這主意不錯。玄武這邊又怎麼安排?”
鞏騰發沉吟道:“我算過,‘煉魔’拆散之後玄武牢夾雜在其中,至少要分解成七八塊纔不會引起敵人的注意。咱們剛好九個人,來一個和我一起看住一號牢房,那兩人絕不能出現任何意外。剩下的你們分分工,法器一旦解體,必會四散下沉,大夥兒看好手裡的犯人,爭取趕緊脫離這片沒有靈氣的海域,聯繫上季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