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階築基後期,紅箋的真元本來是滿的,但她在那叫人肝腸寸斷的斷腸索上又消耗了不少,此時剩下不過近半。
不過紅箋並不後悔。
她的修爲如今有了質的提升,這一半真元,若是不遇見敵人的話,也應該夠她活着離開了。
若是遇見敵人,不管是煉魔大牢的看守還是天魔宗的魔修魔蟲,她就算真元是滿的,也未必有用。
冰川海底又黑又冷,離了真元只有死路一條。紅箋放開神識,最後一次同留在海底石牢的季有風訣別,而後扭頭奔向了闊別二十年之久的自由。
沒有百劫餘生的慶幸與欣喜,她的心情如同這周圍險惡的環境一樣,冰冷又黑暗。
紅箋小心地以水真元包裹着自己全力上浮。
她想:“從現在起,我必須要好好活着,前輩爲了叫我活下去放棄了他自己,我就要連他的份兒一起,殺掉季有云,重振丹崖宗,好好活出個人樣來。”
離開海底的一段路程十分順利,紅箋強令自己不再去想同季有風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只告訴自己要快,要在真元耗盡之前浮上海面,然後脫離極北冰川,趕緊找到靈氣。
天魔宗有備而來,但季有云這邊在那鞏騰發的建議下已經將煉魔大牢化整爲零,這會兒不知雙方的戰鬥結束了沒有?來犯魔修是已經撤走,還是在繼續搜尋戰鬥?
他們是爲什麼而來?又是如何得知季有云和煉魔中妖獸神魂不在的?
越接近原先的戰場,紅箋腦袋裡的念頭越是雜亂,即使她不去想,就那麼徑直涌現出來,無法停止。
紅箋覺着頭疼。因爲季有風的死。她實在沒有心情去多想這些謎題,只要能躲開危險,先安全了再來想這些吧。
季有風已經不在了,從此之後,再也不可能見到他……
只要一想起這個,紅箋便覺着心痛如絞,一個念頭突然浮出腦海,她想:“這種腦袋裡好像快要爆炸的感覺,會不會是因爲‘大難經’?”
季有風將他所知的“大難經”完全教給了紅箋。但因爲一直以來沒有辦法修煉,紅箋只是在旁目睹了季有風以這門秘術攫取丁雍欲向他傳遞的消息,“大難經”到底如何,她自己並沒有親身體會。
可是如今她修爲接連突破,即使不主動修煉,“大難經”也會有所感應吧?
也許這跳躍不休的念頭正是她現在還控制不了神炁的體現。是與不是,都需要紅箋儘快找到靈氣。好好修煉一下這門秘術才能知道。
“嗖!嗖嗖!”
這是什麼聲音?因爲真元有限,紅箋不敢將神識放得太遠,當耳畔傳來這種古怪的聲音,她立時警覺,收攏起紛亂的思緒,悄悄放開神識,循着聲音追查過去。
水靈根在水裡是會佔些便宜,築基後期放在整個修真大陸也是不弱的修爲,但紅箋卻知道此刻會出現在這附近的。只怕都不是她能對付得了的,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叫季有風爲她所做的失去意義。
“嗖!”又是一聲響,紅箋的神識頓時有所發現。
就在百丈之外近百根黑幽幽的藤蔓在水裡隨意地擺動着,這些藤蔓似乎不受水的阻力所限,酷似一根根靈巧之極的蟒蛇尾巴,將附近掃了一遍之後極快地縮回去。團成了一個黑色的球。
那個臉盆大小的球蠕動了幾下,猛然向着四面八方伸展開來,像是巨大的墨菊在水中瞬間綻放,有一種詭異的美麗。
這是什麼怪物?
紅箋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她已經發現在那片海域這種古怪的植物還大大小小飄着七八團,它們形成了一張巨大的蜘蛛網,阻止着網中的人逃出去。
是魔修!那場戰鬥到現在還沒有結束。
此前紅箋對魔修的手段知道的不多,對來攻打煉魔大牢的天魔宗瞭解更少,《大天魔三目離魂經》徒聞其名不識厲害,而由井老頭那裡聽來的一鱗半爪又難辨真僞。不過看煉魔大牢那些元嬰長老們如臨大敵的模樣,這天魔宗很難纏是肯定的。
這四周無遮無擋,只希望那拼鬥的雙方打到現在真元剩餘不多,沒發現這裡來了她這條築基期的小魚。
劇烈翻涌的浪花阻隔不了紅箋的神識,那些黑色藤蔓靈活如觸手,帶着千鈞之力在追逐、抽打、纏繞着敵人。
它們攻擊的目標只有一個。被困在其中的應該是個道修,看不出修爲深淺,紅箋唯一能確定的是這人的身手十分靈活,在水中進退自如,不見他施展法術,幾根藤蔓即將近身之際,他突然一擰身,整個人好似變做薄薄一片,險險地從藤蔓之間的縫隙鑽了出去。
紅箋看着他忽左忽右在藤蔓間穿梭,冷不防伸手抓住了其中一根猛地一扯,就將追在他身後的三根藤蔓打了個死結,心中不禁涌上了一陣十分怪異的感覺。
這個道修修爲不見得有多高,真元也應該所剩無幾,但他絕對是紅箋生平所見最會逃命的人。
彼此間素不相識,紅箋不打算上前幫忙,她放出神識將周圍細細搜索了一遍,除了這些古怪的植物和這個道修,再沒有其它的發現。
戰鬥進行到現在,天魔宗的人隱藏在何處?難道這些黑色藤蔓不需人操控?
那道修在水中依舊步履飄忽,左突右晃如穿花蝴蝶一般便要甩了藤蔓突圍而出,此時距離他最近的兩個黑球突然發出“吱”“吱”兩聲怪叫,向着那人電射過去,幾乎是瞬間便到了道修眼前。
兩個黑球去勢未減,一齊張開觸手,似是要摟抱住敵人,這一下登時便將道修的去路堵得嚴嚴實實。
紅箋暗道:“完了,此人大事去矣。”
誰想那道修眼看無路可逃,及時收勢立住,揮手打出了一道法術。
黑漆漆的海水中像是雨夜突然打了個閃,雪亮的一道光芒徑直劈上了他身前的兩個黑球,那兩個會叫會跑好像活物一樣的怪東西頃刻間便碎成了殘渣。
紅箋倒抽了口涼氣,她適才見那道修在水中的身法,還以爲他是個水修,這招法術一施展出來,她才意識到竟是自己走了眼,這人是金靈根。
這人適才施展的法術十分厲害,若是真元充足,他大約無需逃得如此狼狽。
此時那道修靠着這記法術掃清了前路,向着紅箋這邊便逃了過來。
這是個男人,以修士而論看上去還算年輕,金靈根的話紅箋轉念便猜測出了這道修的來歷。
煉魔大牢據說關了不少倒黴的金靈根修士,鞏騰發等人拆散大牢之際故意將他們放出來擾亂天魔宗的視線,大約這就是其中的一個。能活到現在,此人的實力運氣都算是很不錯的了。
紅箋默默地向後退了退,她到不是不想救人,而是她唯一能施展出的萬流歸宗拿這些魔物毫無辦法,貿然逞英雄只能將自己也搭進去。
那男人只跑出十幾丈遠便被後面的黑球追上,紅箋終於明白他爲什麼始終被魔物糾纏着逃不脫,這人固然反應很快,身手又靈活,可那魔物在水中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不知他的真元還夠施展幾次適才那個法術?肯定不夠將餘下的黑球全部殺死,這麼說若是自己袖手旁觀,他最後終難逃一死。
紅箋有些悵然,她想起了季有風同她說的話,成不了真仙早晚都是要死。可這不肯向季有云屈膝的大好男兒死於魔物之下着實有些可惜,於是她又向後退出一段,先確保了自己的安全,然後以神識傳音道:“閣下,我恰在附近,可惜修爲有限救不了你,你若有什麼未了的心願,不妨和我說一聲。”
那人聽到了紅箋的聲音腳步一亂,差點被那怪物抽中。
他四望了一下沒發現有人,眼下這種局面也不容他放出神識去大範圍搜尋,連忙趁隙對着自己施了個水裡開口說話的法術,跟着大聲叫道:“是誰?我還沒死呢就叫我留遺言!”
紅箋怔住。
那人見對方沒了反應,還以爲自己方纔一句話就將救星得罪了,一時也有些心慌,連忙又叫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了在下,必定做牛做馬報答,求你了,快救命啊!”
紅箋不想造什麼浮屠,季有風爲她而死使得她萬分惜命,可是眼前這個人卻是不得不救。
若只是尋常說話,紅箋就算聽着隱隱勾起一絲回憶來也不敢輕認,畢竟是相隔了二十年未曾聽到這個聲音,可這人不捨得多浪費一絲真元,這兩句話是以千里傳音喊出來的,除了那盧雁長紅箋實在想不出還會是別人。
恍如隔世!這個人的出現叫紅箋心底涌起了一絲暖意,一時沖淡了悲傷和麻木。
剎那間她想起了當年在朱雀牢兩個人隔着牢房用傳音入密聊天來驅除寂寞的一幕幕,既然是他,那就不能見死不救。
可怎麼救?
眼見盧雁長那裡的情況越來越危急,紅箋一籌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