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白溪突道:“你不想跟你的師父見上一面麼?”
紅箋嚇了一跳,她呆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他不怪我了?”
井白溪奇道:“他爲什麼要怪你?”
紅箋張了張嘴,她先前只告訴師伯自己偷襲了師父,自他身上拿了“碧血槍”,可沒告訴他,那天夜裡她腦袋裡不知哪根筋一抽,還把師父的老臉給畫了。
她訥訥地道:“師父從一開始就不喜歡我,我也不知道爲什麼。”
井白溪道:“他喜不喜歡你,你都不應該這麼躲着他。說起來當初寰華殿上不過一場誤會,當面說開就是了。你看師弟們當初誤會我,現在不也好好的。你師祖留下我們這一支不易,眼下是該齊心協力對抗外敵的時候,你說呢?”
也就是這師侄爲了他忙前忙後,他才這麼苦口婆心地勸說,換成他自己的徒弟,……算了,徒弟們全部都跟着他這師父遭了殃,連竇橋卿都迫於無奈投了小瀛洲。
井白溪嘆了口氣,又道:“放心吧。我和他說了你的事,他心中對你很是內疚。”
他不聞紅箋回答,忍不住放出神識,見她瞪着一雙驚訝的大眼睛,不禁有些生氣,道:“你到底怎麼想的,見還是不見?”
“啊,”紅箋自恍惚中霍然一醒,“那就見吧,見。”
“行,那你就在這裡等着,他今晚不來,明天晚上一定會來。”
看這樣子,大師伯是要旁聽的,這樣也好,師父要是不講理,大師伯可以管住他。
大師伯還是向着自己的,要不然他打發自己這會兒去堆雪崖還不是一找一個準兒,在這裡當着師祖靈位,師父頂多臭罵自己一頓。絕不敢提什麼逐出師門的話。
罵就由他罵去,反正自己一閉上眼就會想起他被自己畫了四條眉毛的滑稽樣兒。
紅箋一邊無可奈何地應了,一邊胡亂思忖。
今晚紅箋到得早,到這會兒還不到三更天。
紅箋心不在焉陪井白溪聊了一會兒這些天的見聞,突覺着氣流有異。井白溪提醒她:“不用等了,你師父來了。”
紅箋轉過身,果見洞府門口站着師父閆長青。
閆長青穿着一件半舊道袍,身上什麼多餘的東西也沒有,整個丹崖宗都少有像他這麼樸素的,也許是因爲結了嬰。氣色瞧着比原來好了很多。
此時他正鐵青着臉望向紅箋。眉頭皺起。不知是因爲結嬰之後眼力好了,還是得了井白溪提醒,他隔着紅箋那厚厚的妝容竟然將她認了出來,他嘴脣顫了顫。先於紅箋開口,第一句話竟是沉聲道:“這都是什麼鬼打扮!”
紅箋努力了半天的一句“師父”登時就沒有叫出來,她聽到這話不但沒有檢討自身,反到由“鬼打扮”三字突然想起了那晚的閆長青,忍不住面露古怪,爲着掩飾趕緊低下頭去。
井白溪先前便是看着紅箋對師父時時關注,而閆長青這邊更是因爲這弟子在寰華殿上被人帶走一關便是二十多年,心有遺憾,才做主令師徒二人見面。不想讓他們繼續誤會下去。
誰知這一上來氣氛就冷淡下來,實與他預想的不大一樣。
閆師弟這是搞什麼呢?
井白溪忍不住神識傳音,說話的對象雖是閆長青,但紅箋也聽得到:“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現在哪能以本來面目回到丹崖。打扮成這樣混在香積峰已經夠難爲這孩子了,你就不能好好說話麼?”
閆長青冷笑一聲:“就算這樣,她自己不會說麼,長嘴有什麼用?”
紅箋登時將頭垂得更低了。
以前師父對她頂多是冷淡些,可沒這個樣子,這次再見簡直是吹毛求疵,但紅箋卻發覺自己當年對師父那種誠惶誠恐的敬畏之心已經徹底不在了。
滄海桑田,師父老了,自己也終於長大了。
井白溪見狀有些無語,他這會兒終於理解爲什麼紅箋要特意躲着閆師弟了。
這叫他不由有些詫異:“當年看閆師弟對丁春雪、簡繪,甚至對秦寶閒,教導都算得上盡心竭力,哪怕簡繪修煉出了問題,他也很有耐心,爲什麼偏對方師侄如此?明明他那些徒弟裡面,方師侄不管品性還是資質都是佼佼者。”
閆長青走了進來,眼睛一直盯在紅箋身上,紅箋雖然沒有擡頭,但她神識感覺的到,再這樣看下去,那神線都快在自己身上戳兩個洞了。
閆長青繞着紅箋轉了一個圈,沉默良久,突道:“載之在哪裡?你可有你師弟的消息?”
見面三句話,除了罵人,就是問你那寶貝徒弟,紅箋心中感慨。
她到沒覺着難過,也不生氣,開口回答的時候語氣溫和而又恭敬:“回師父,當初我和陳師弟逃出去之後,陳師弟說是要去中州,但是這麼多年我沒有同他聯繫,並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裡。”
閆長青沉默,似是對紅箋所說的情況有些失望。
停了一會兒,閆長青問:“你大師伯的事,你最清楚,現在到底有沒有進展?”
紅箋不怕把好消息告訴他:“有,師伯奪舍後的丹藥已經準備好了。”
閆長青半晌沒有說話,紅箋猜測應當是大師伯正將自己剛纔告訴他的情況傳音給閆長青聽。
接下來應當不會再衝着自己橫挑鼻子豎挑眼了吧。
果然,閆長青接下來轉移了目標:“師兄,這麼說你很快就可以從這罈子裡出來了。可惜奪舍的是個金丹,師兄的功法只怕不能得以施展。”
井白溪笑道:“這有什麼,我不是早就該習慣了嗎,好歹是個水靈根,底子也不錯,慢慢修煉就是。”
閆長青默然,停了一陣,他道:“我們給師父上炷香吧,他老人家在天有靈,請他保佑我們師兄弟接下來諸事順遂。”
他說完,去到孫幼公靈案前,燃上了三炷香,井白溪的元嬰不能離開法陣,上香這些事都是師弟們代勞。
青煙嫋嫋升起,模糊了閆長青的五官眉眼。
他不再說話,恭恭敬敬跪下給師父磕了三個頭,停了一停,又磕了三個,然後他站起身來,沒有回頭,向兩人道:“師兄,我想和方紅箋單獨說幾句話。”
咦?紅箋在閆長青身後瞪眼望着他,想幹什麼?
井白溪也不知道閆長青有什麼話還避着自己,他試圖幫紅箋解圍,道:“怎麼了,還怕我聽到?”
閆長青不爲所動:“是我們師徒之間的事情,她若是還認我這師父,有筆賬我想同她好好算一算。”
紅箋暗自吐了一下舌頭,果然,師父又不是傻瓜,那天受了捉弄,若說當時醒來看到乾坤袋裡東西有異,還有可能不知道畫了他臉的人是誰,待和大師伯見了面,知道自己好端端出了煉魔大牢,自然猜得到是怎麼回事。
這個老古板會饒了自己纔怪。
她怕大師伯想歪了,連忙道:“師父您有什麼吩咐,說就是了,弟子自當遵命。”
閆長青點了點頭:“那好,你跟我來堆雪崖吧。”
說完他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井白溪有些不虞,同紅箋道:“你這師父,這些年脾氣越發古怪了,你去看看他什麼事,他要還罵你,你不用搭理他,其實他背後裡說起你來還頗爲牽掛,口是心非的東西。”
紅箋笑笑,將那罈子輕輕放回原處,道:“師伯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
她出了孫幼公的洞府,直奔堆雪崖,等悄悄到了師父的住處外邊,不由想起上回她正是潛在裡面偷襲了閆長青,看來師父這是怕自己抵賴,還要將算賬的地方放在他洞府裡。
她暗暗搖了搖頭,走進洞府,恭敬地道:“師父,我來了。”
閆長青坐在榻上,用鼻子哼了一聲。
紅箋只得又道:“不知師父有什麼話要吩咐?”
說話間她眼珠轉了轉,此時閆長青要是責罰她,她可不會像小時候那樣老老實實不敢置一辭,反正她現在看閆長青面沉似水,心裡是一點兒不怕的,閆長青不搭理她,她便腆着臉笑道:“師父成功結嬰,徒兒還未有機會向師父當面道賀,恭喜師父,賀喜師父。”
她說起結嬰,閆長青臉色到是和緩了些,他目光向紅箋望過來,口裡似譏似嘲:“師父那還是託你的福了。”
呃……紅箋一時摸不準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不敢隨意搭茬。
誰料閆長青面容一肅,竟提也未提被偷襲畫臉一事,道:“你跟我說實話,大師兄二次奪舍,到底有幾分把握?”
幾分?紅箋對石清響,對自己費了那麼大力氣煉出來的丹藥充滿了信心,當即回道:“把握極大,那丹方大師伯也覺着可行,徒兒認爲值得一試。”
閆長青點了點頭,望向紅箋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起來:“雖然你師伯沒有說,但我知道憑你自己不可能做下這麼大的事情,一定還有人在背後幫你。那個人……不管他是誰,你幫我傳話,我想要見一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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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復單更之後大家會不會很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