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如今大仇未報,更有唐月這份牽掛,怎也不會將自己置於險地,此言可不只是安慰。
就見唐逸笑道:“月姐放心,那位大師的武功高深莫測,他身傳補救之法時,我曾經深有體會,雖說他當時並沒有用到全部修爲,可那內力之深厚,應是超過月姐的。而且月姐擅長的乃是暗器,人在近處反不及他那把劍來的犀利。若他真有歹意,就算月姐在這裡,怕也難迴護的了我,倒反是多陷了一人進去。”
緊握住唐月的手,唐逸笑道:“那人真若有意害我,月姐返回唐門,反會令他大生顧忌,就算我果真遇到不測,月姐也可爲我報仇。”
手中傳來的滿是溫暖和對自己的信任,唐月心下先是一甜,隨即又是嗔道:“莫要說這喪氣話,悲僧大師雖然神秘,可卻也不似惡人。”可雖然口中這麼說,但唐月終究也不放心,沉吟片刻,忽是一省,抽出手,將腰間的小小錦囊解了下來,鄭重的交給唐逸道:“這是姑姑的寶貝,裡面滿是本門特製的五毒神砂。別看這袋小小,可裡面的毒砂足可令二十丈內的萬物滅絕!所以使用之時,絕不能令其沾染在自己的身上,否則藥石難救。”
這錦囊珍貴,合唐家兄弟之力才煉成一小袋,就是對羣狼時的那份生死攸關,唐月都沒捨得用。
“這本是姑姑的護身之物,可爲了保我安全,便交了與我。”說着,小心翼翼的將錦囊交與唐逸手中,唐月再道:“你且收下,無論如何,莫要忘記你方纔說過的話,定要千方百計的保住自家性命。爲你,亦是爲我。”
錦囊珍貴,不過卻不比唐月苦心更令唐逸感動,當下輕撫唐月的玉手道:“這錦囊我收下了,月姐便安心回去,只等一年之內,我必趕回唐門尋你。等到那時,我武功有成,也有力來助你,那什麼唐門規矩,合你我二人之力,定要將它打的粉碎!”
唐月面露神往,玉手緊握道:“一年之後!”
唐逸一肅,堅道:“我保證!”
雪起雪止。
陽光灑向雪山,銀光閃耀,新下了一整天的大雪,直到晌午才終於放晴,沒過小腿積雪,在藍天的映照下,就似朵朵白雲落在地上。而這雲端,一個淡淡的影子正迅速的遠去,唐逸站在寺門口看着,目光一瞬不瞬。
“她走了?”
悲僧自裡面轉了出來,極目遠眺,可他沒有唐逸的驚人目力,自然看不清楚。
等了片刻,沒見唐逸回答,悲僧也不着惱,只管搖頭道:“我知你不捨,想我亦是自年少經歷過來。而且那唐月雖然出身名門嫡系,但身上卻沒有什麼名門惡習,可是心善人佳,你如此記掛也自應當。”
唐逸沒有看着悲僧,自然聽不到他在說什麼,雖然經過補救,內力也可運用,但只是修煉便疼痛萬分,更別說運用內力了,唐逸可再沒精力去時時動用震骨傳聲,所以他甚至不知道背後有人接近。
見唐逸仍然沒有回答,悲僧一怔,隨即看到少年耳上的金環,恍然道:“我卻忘記他早就言過失聰了,只因他的讀脣術甚是精純,平日裡問答流利,竟忘了。”
不過悲僧也沒有再說一遍的念頭,當下只是站在一旁等待,直過了盞茶的工夫,唐逸終於回過頭來,這才發現悲僧竟在自己身後。
悲僧見唐逸看到自己,也不再重複,只是沉聲道:“那唐月已走,你可就再無牽掛了吧。”
唐逸點了點頭,神情堅定,卻原來這些日裡唐逸雖然疼痛難忍,但以悲僧的經驗看來這還不算最難過的時候,一等陽極陰生,那一刻纔是疼到極點!
聞到還有更加痛苦的時候,唐逸雖然不懼,可卻是擔心唐月。這些日裡唐逸可清楚唐月是如何的掛懷自己,以她的武功修爲,竟然日見消瘦,臉上的光彩也暗淡下來,習武之人極難生病,可若真得了病,就比常人麻煩的多。唐月若再見到自己修至陽極陰生時的痛不欲生,怕真會出事。
所以唐逸半是真的考慮到唐門衆人的目光,半是不願她親眼見到自己未來慘狀,這纔出言哄她離山迴轉唐門。
如今唐月早行的遠了,唐逸又與她約了時間,言到自己必然有成而歸,自然再不能浪費時間。回過神來,唐逸隨即堅道:“大師且放寬心,不論有多難忍,我亦不會放棄,這門功法,我唐逸學定了!”
是啊,這許多日來的苦難,歸根到底,不還是因爲自己沒有一身的武功自保?沒有名門大派的真心幫助,自己也沒有過人的武功,那空有智慧亦是枉然。
智慧武功不可偏廢,唐逸深有體會,兩者皆具,纔可縱橫這江湖!
唐逸的堅定令悲僧大是讚賞,自也不再多言,回身囑咐師弟接手唐月的一應活計,隨後便開始督促唐逸習武。
便如此,又是三個月。
野人寺。
大雪山上沒有四季變化,有的只是寒冷。可真氣行在體內,唐逸的裸露在外的皮膚卻是漸漸紅透,竟如煮熟的蝦子一般!
因爲太過熾熱,唐逸早由屋裡移到了屋外,此刻正赤着精壯的上身,盤膝跌坐地上。天上飄飄灑灑的下起雪來,片片雪花還未待落到唐逸的頭上三尺,便即融化做了雪水,雪水一重,登時滴在唐逸的頭上,脊背上,陣陣“滋滋”聲響中,便化做一團團的霧氣,蒸騰在唐逸的四周。
“師兄,這便是天才麼?”瘋僧目露羨慕,當下小聲問道。
瘋僧不過是拼命的時候瘋狂了些,平日裡卻多是憨直,此刻遠遠的望見唐逸端坐在團團的霧氣之中,雖然他的武功不高,可卻也知眼前驚人景象所需的內力究竟有多少!
悲僧卻與他師弟不同,此刻所注意的則是唐逸的表情。三個月前還因疼痛而扭曲的不似人形,可到了兩個月前雖然苦苦支撐,但神情卻已舒緩下來,再到一個月前竟漸漸適應。
而如今。
悲僧眼看着唐逸端坐在地上,臉色一平如水,竟似半分痛苦都無,唯一有變的只是經過這三月來的折磨,少年更加成熟了,他那張俊臉上寫滿沉穩,就似久經江湖的自己。
“天才?天才總還是有的,可資質越好越易驕躁,反似這少年般的堅毅安穩,可當真是罕見。便連我,都難忍受如此巨大的痛苦,可他的臉色卻竟平靜如斯!”悲僧嘆道:“這已不僅是天才,而是天才中的天才,你我望塵莫及!”
說到這裡,悲僧搖頭道:“我練至陰極生陽,可是足足用了三年又七個月,這還是因爲有之前四十餘年的內力做爲基礎。可他就自得這乾字訣算起,除開走火入魔的耽擱,前後不過只用了不到八個月的時間!”
瘋僧聞言暗叫一聲,訝道:“難道他只練了不到八個月,就頂師兄四十多年的修爲?他難不成是怪物?”
悲僧本在感慨,可卻被師弟的直言逗的一笑,搖頭道:“那卻也不是,他今日正在突破乾字訣的極限,不過這只是境界突破,而非說他的內力已經深厚到我這等地步。”
看了看籠罩在騰騰霧氣中的唐逸,悲僧道:“其實雖然他的天資超絕,可也不應該如此着急,先做內力修爲的積累,再做境界上的突破,這纔是最佳,正所謂水到渠成。不過他可等不及了,也便只好如此。不過等這陽極陰生之後,他的修爲怎也遠超同齡之人,就是比唐月也差不太多,勉強可以抵擋住我的陰氣侵蝕,如此一來,就可與我一同將這門功法補的全了。”
說到這裡,悲僧忽然一頓,沉聲道:“師弟,我瞞了身份這麼久,你或會怪我吧?”
瘋僧聞言憨笑了笑道:“哪會?”
悲僧似是有些不捨道:“眼看我便習全這門功法,也可治癒這傷痛,餘下的就是要再入江湖去尋我那仇家,這野人寺自不會再待了。”
瘋僧聞言一怔,他人雖然憨直,可卻也並不是傻了,不片刻便明白過來,急道:“師兄這話如何說來?可是要一人獨行?”
悲僧沒有否認,沉聲道:“我那仇家很可能是天下第一的殺手,武功也是驚人,我並沒有把握尋到他並勝之。若真要失手驚動了他,我倒還可不懼,師弟你若跟了來,怕那殺手不會對你留情的。”
說到這裡,悲僧自袖管裡取了許多金葉子道:“這是唐月留下相謝的,我想你以後要用到,也便收下了。”
金葉子很厚,普通人家拿了,省吃儉用,怕是過上半輩子都可以,但瘋僧卻沒有去接,而是急的直轉圈子,苦了臉道:“雖然師兄是三年前纔來的這裡,可旁人只道我瘋傻,又懼我武功,都避我笑我,只有師兄對我照顧有加。我早沒了親人,便連名字都沒有,師父死了,師兄再走,我去哪裡?”
瘋僧的聲音越來越大,顯是激動,悲僧怕他驚擾唐逸,忙是一把扯住道:“雪山外自有一番天地,你也不可能就困在這裡,也不能真就跟在我身後一輩子。你武功雖然不高,可若不肆意妄爲,這天下也大可去得,用這些錢置點產業,索性也還了俗,娶妻生子,也不枉來這一世。”
悲僧相勸,可瘋僧卻怎都不肯,只在那苦苦相求,只望追隨,直磨纏的悲僧沒有辦法,只好先收回金葉子,搖頭道:“我與唐逸合練,總還有些時間停留,便過些日子再提吧。”
瘋僧見師兄不再堅持,自是歡喜,心下只道練不成才是好事!想到這裡,便去看遠處的唐逸,瘋僧忽是一奇,低呼道:“師兄,你看,他那霧氣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