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悔天尊的虛影在人間界消失的同時,其本尊就會知悉心剛纔發生的事,現在天尊虛影已經無力制服謝丹朱,昊天界必遣強大的天尊下界,人間界面臨萬年前孔雀大陸那樣的浩劫,謝丹朱與六御商議已定,要先一步進入昊天界,這是生存下去並且救出丹朱之母謫仙城主的唯一機會,也只有這樣才能讓人間界免於毀滅。
天尊下界不是一年半載就能降臨的,所以暫時也不用急,爲了告別的聚會總不可少,謝丹朱命八臂摩羅仙和青雷夔牛先去蔚山與夜未央她們會合,他要帶着六御和藍兒回家鄉,這應該是最後一次回鄉,待去了昊天界是不可能再回去了,小鎮石田的親人只能永遠留在記憶裡,即便他證得了天魂空相有移山倒海之力,也無法讓這一切永遠存留,逝去的必將逝去——藍兒是他妹妹,六御是他什麼呢,按俗世的說法應是相濡以沫的妻子,謝丹朱闊別家鄉三十多年,現在要帶着妻子回家看看。
八臂摩羅仙和青雷夔牛離開後,謝丹朱三人也正準備啓程,這時櫻前輩又過來說道:“謝丹朱,讓我們與她再交談一次,回不回如意界,由她自己決定,以後我們絕不再打擾。”
謝丹朱看着少女藍兒,藍兒秀眉微蹙,擡眼看着哥哥——謝丹朱道:“藍兒,聽聽櫻前輩說什麼吧。”
藍兒點頭,跟在櫻前輩身後飛出一段距離,在小島上空停住,芙蓉山主和另一個女子沒有靠近她二人,看來櫻前輩要與藍兒單獨交談。
謝丹朱試着伸展神識去聽櫻前輩和藍兒說什麼,卻被一種奇怪的禁制阻住,他也不便強行破除櫻前輩設下的隔音障,心想:“芙蓉山主離開後,七霞山掌門會是誰?”
六御過來道:“丹朱,這次回洪範大陸,你除了與石田的親友相會,還要見哪些人?”
謝丹朱沉吟了一下,瞅着六御那似笑非笑的樣子,說道:“該見的都要見一見。”
六御擡眼望着天邊,說道:“每個人見三天,那沒個三年五載走不了啦。”
謝丹朱嘿嘿一笑,上前伸右臂摟着六御的腰肢,說道:“六御姑姑還在吃醋嗎?”
六御趕緊推開謝丹朱,含羞帶嗔道:“有人在呢!”眸光流動,低眉淺笑,象是自言自語道:“見見也好,不見不散。”見謝丹朱盯着她看,便說道:“真心話啊,總要見一見,以後怕是沒機會了,我——不會怪你的。”
謝丹朱忽然有些傷感,“嗯”了一聲,挽起六御的手,轉頭去看藍兒那邊,就見櫻前輩滔滔不絕地說着什麼,藍兒好看的眉毛一直蹙着,不時朝謝丹朱這邊看一眼,過了好一會,櫻前輩才與藍兒分開,自與芙蓉山主和另一個女子往北而去,藍兒獨自在那裡站了一會,直到謝丹朱叫她纔過來,純稚的臉蛋有些不高興的樣子——“藍兒,怎麼了?”謝丹朱問,知道藍兒是決定留下了,心裡也高興,他是很喜歡藍兒的。
藍兒搖搖頭,忽然綻開甜美的笑容,說道:“哥哥,家去。”
……算起來離開小鎮石田已有三十二年,若謝丹朱是凡夫俗子,那麼現在也已是霜染兩鬢、垂垂半老了,但此時的謝丹朱卻是與二十歲時差別不大,只要他願意他變成十幾歲少年也沒問題,他與六御還有藍兒立在家鄉豐溪河北岸的獅首崖上,望着十月陽光下波光粼粼的豐溪河水,河的南岸就是四面圍牆的小鎮石田,十字街、學堂口與三十多前沒有變化,無情改變一切的歲月似乎忘記了這裡,任由謝丹朱憑着記憶來辨識和印證,但變化還是有的,西門外有了一個新的聚居區,一條長街正在形成——謝丹朱摸了摸自己的臉,瞬間變得蒼老了一些,蓄有短鬚,是個中年男子了,笑問六御和藍兒:“這樣可好?”
六御微笑道:“也不錯,免得有人問起說藍兒都長大了,你卻還是少年郎。”
藍兒睜大一雙妙目,好奇地看着謝丹朱,嘻嘻笑着。
謝丹朱有些近鄉情怯,說道:“家裡人都安好,平和快樂——我消失這麼多年了,現在突然回來,不知會不會打擾他們的平靜生活?”
藍兒是不怎麼說話的,六御道:“謝老爹現在學堂口坐着曬太陽,要不你就變化了去見他,也許悄悄見一下就可以了。”
謝丹朱覺得這主意不錯,他一直在暴風海里修煉,自魂嬰境證得天魂空相,身具多般變化,一直沒得展現,這時便變化成一個行遠路的客商,滿面風塵,六御和藍兒隱去身形跟着他。
謝丹朱牽着一匹鐵梨木靈馬從北門進入小鎮石田,發現有一大半石田人他已不認識了,這些都是四十歲以下的人,而認識的都是一些白髮翁媼,對於一個修士而言,三、五十年還沒修煉成一個境界,但在人間世,卻已是生老病死悲歡離合半輩子了,若是幾百年後重回家鄉,那更是誰也不認識,除了惆悵還有什麼,所以謝丹朱已決定這是最後一次回石田。
謝老爹年過九旬,腰板直直,耳聰目明,是石田有數的壽星,此時坐在私塾學堂的大門前一邊曬太陽一邊與安德先生閒話,見一個面色黧黑的漢子牽馬過來,向安德先生討一碗水喝,安德先生便讓家人端一碗茶水出來,黧黑漢子仰脖一飲而盡,笑道:“你們這裡的水真甜哪。”
謝老爹頓時笑了起來,拍着身邊的凳子道:“遠路人,坐,坐,歇歇氣。”
這面色黧黑的漢子正是謝丹朱,當下便挨着爹爹謝康成坐下,笑問:“老人家高壽啊?”
謝老爹捋着白鬍子道:“老了,九十二了。”
謝丹朱道:“九十二了,真看不出來,你老身體康健得很哪。”
謝老爹道:“那還是四十年前我小兒子送了一顆祛病延年丹讓我服了,不然早入土了。”
謝丹朱道:“老人家好福氣,老人家有幾位兒孫?”
謝老爹道:“老漢有二子一女,大兒子也生了兩子一女,長孫牛牛都讓老漢看到第四代了,哈哈,是個重孫,女兒青藍嫁在五峰邑,也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
謝丹朱搖了搖頭,心想:“小妹青藍都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真讓人感慨啊。”
就聽謝老爹又道:“老漢沒別的牽掛,就是惦記着我那小兒子,他是個修道之人,出海去了,幾十年沒回家,老漢常常夢到他,還是小時候那麼頑皮,爬樹抓鳥、下河捕魚——”
謝丹朱心頭一熱,緩緩道:“既是修道之人,那自是四海爲家,老人家也不必惦念了。”
謝老爹嘆道道:“怎麼能不惦念呢,老漢也沒幾年好活了,總要看到他一眼才能安心瞑目啊。”
謝丹朱沉默了片刻,說道:“對了,老人家的小兒子叫什麼名字?在下走南闖北,說不定曾遇見——”
謝老爹喜道:“他叫丹朱,謝丹朱,七霞山弟子。”
謝丹朱笑道:“原來是謝丹朱啊,認得認得,早年在虎躍州就認得,而且我方纔在鎮外就看到他了,正在河邊洗濯,還帶着他妻子,說是要回鄉探親,原來謝丹朱就是你老的兒子啊。”
謝老爹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喜不自勝道:“真的,老漢要去接他。”拖着一根竹杖健步往北風就走。
安德先生趕忙追上,兩位老人家興沖沖就去了,謝老爹果然在鎮門口看到了兒子謝丹朱和美麗的兒媳婦六御,還有一個雪白裙裳的少女是誰?
謝老爹一拍大腿,喜道:“你是藍兒。”
藍兒見謝老爹認得出她,很是高興,跟着謝丹朱叫了一聲:“爹爹。”
謝老爹高興得竹杖也扔了,一手拉着謝丹朱,一手拉着藍兒,對謝丹朱道:“丹朱,你拉着六御。”
謝丹朱笑嘻嘻挽起六御的手,六御羞紅了臉。
石田人老老少少沿街圍觀,議論紛紛,謝康成的小兒子回來了,還帶回這麼一位年輕美麗的妻子,哇簡直比天仙還美,那個費清枝說是石田第一大美女,但和謝丹朱的這位妻子沒法比啊。
有那老一輩的、和謝丹朱同輩的都趕來執手問候,謝庭生分開衆人,叫道:“丹朱——”兄弟二人抱在一起,欣喜不勝。
庭生哥哥年過六十了,頭髮半白,但憨厚質樸的神態沒有變,謝丹朱還沒來得及感慨,謝庭生卻先說了:“丹朱,你也變了不少啊,三十多年了,都老了。”
看着美麗的弟媳婦,謝庭生卻愣了,這個弟媳婦不對啊,不是魚淵府的那位北宮小姐啊!
卻原來這麼多年北宮紫煙每年都會來石田拜見謝老爹,當然是不事張揚的,謝庭生當然認爲北宮紫煙是他的弟婦。
當曰傍晚,五峰邑的謝青藍也帶着丈夫和三個孩子來了,一家人團聚,其樂融融,謝丹朱忽然想:“我的姓情還是受爹爹、兄長影響大,不暴戾,不苛刻,不會睚眥必報,若當初在豐溪河畔是另一個人揀到我撫養我,我也許就是另一種姓情了,這些都不是我的生身母親能預想到的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