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苦癡傳人,看起來黑鷹部落這回被你挑選爲考驗對象,還真是不怎麼走運。”看着全身上下都在滴滴答答淌血的雷烈,納木突然笑了起來,完全不像之前那種窩囊的樣子:“我並無惡意,只是想和默者談一筆交易而已——我可以把黑鷹部落的所有虛實,以及每一個戰氣境八層以上的高手,包括巴達爾的底細和弱點盡數告知,同時還會動用我在部落的全部人脈,確保默者在黑鷹部落每一次行動之前,就可以得知他們的安排。”
雷烈突然扔掉手裡的彎刀,轉身就走。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納木爲人隱忍,絕對是個老狐狸,和這種人,能夠少打交道,就儘量少打交道。況且他已經放開心結,決定把黑鷹部落的追殺當做一場真正的試煉,當然不會在意納木開出的那些可以令挑戰難度降低,等同於作弊的條件。
納木微微一笑,卻是好像全然不在乎對方的態度,突然衝着雷烈的背影高聲叫道:“如果我用兩百年前苦癡聖師的下落做交換,怎麼樣?”
雷烈前進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身影隨即突兀地從原地消失,隨後出現在納木的面前。
“苦癡……哪裡?”依然是那個用腹語製造的乾澀聲音,但任誰都聽得出,這聲音裡蘊含的殺機。
納木卻對此恍如未覺,又是一笑道:“別緊張,你我說起來是友非敵,當年的苦癡聖師,說起來還是我族中的長輩,雖說聖師爲人不喜張揚,但在其和聖山諸位大人的照拂下,我族當時也是蒸蒸日上,地位直逼如今的執政部落。沒想到黑鷹部落這幫惡賊,居然趁着聖師失蹤殺我族人,滅我部落,此仇不共戴天!”說着話,神色變得格外猙獰,一口鋼牙被咬得格格作響,顯然心中激憤已極。
蠻族崇尚的是強存弱亡的叢林法則,誰的拳頭硬誰就是老大,滅族之事屢見不鮮,基本上,每個被滅亡的族羣,除了女人和未成年的孩童,剩下的人都要麼會被處死以絕後患,要麼會被充作奴隸。黑鷹部落發展到今天的規模,當然也沒少幹這樣的勾當,這納木的祖先所屬的部落,恐怕就是這樣被吞併的。如果是普通族民,無非就是換了個主子伺候,兩百年下來早就習慣了,而看這納木的樣子,恐怕其祖上在原來的部落地位不低,很可能是族長一系。
“雲……海……部落?”雷烈腦子裡的默者記憶中,對上代苦癡的出身來歷記載頗爲詳細,此時用腹語吐出這幾個字,頓時引發了納木的極大共鳴。
“沒錯,就是它。”納木雞叨米般地點着頭,神色激動不已:“兩百年了,沒想到苦癡一脈居然還記得這個名字,苦癡看似孤僻,卻最是重情,此言果然不假。”他這話只說對了後一半,苦癡雖然崇尚苦行之道,卻遠比其他聖師對出身的族羣更爲照顧不假,但卻僅限於自己和下一代的傳人,如果雷烈真是昔年那位苦癡的傳人傳承而來的一脈,卻是絕不會關心這些事情的。
不過納木當然不會知道這些隱情,他心機深沉,很快就恢復了常態,面容莊重地對雷烈說道:“默者現在知道了老夫的來歷,應當相信我的誠意了吧?實不相瞞,當年苦癡聖師失蹤前,曾經留給我族先祖一封密信,要他教給自己的傳人,上面全都是別人看不懂的苦癡一脈的密語,此信至今還保存在我手中,只要默者肯答應爲我殺了巴達爾,我便把信交給你,相信上面一定有聖師失蹤的答案。”
雷烈之所以決定裝成默者,正是因爲苦癡一脈在世上已無其他人存在,不會被人揭破,也正因爲如此,在聽到納木說自己知道上代苦癡的下落時纔會那樣緊張。此時聽到對方掌握的不過是可能和上代苦癡失蹤有關的信件,興趣禁不住頓時大減——他又不是真正的默者,苦癡去幹什麼,幹他什麼事?
但所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天知道那個失蹤了多少年的苦癡或他的傳人會不會突然蹦出來,壞了他的好事?要是其所謂的失蹤,只不過是在某處隱居,而聖山又能夠聯繫到,那雷烈此去豈不是自投羅網?正是因爲有這些顧慮,他纔沒有掉頭就走,或者把納木斬於刀下。
“巴達爾……難殺。”沉默了片刻,雷烈緩緩用腹語說道:“我……對手……不是。”
狐狼巴達爾雖然以狡詐和狠毒聞名,一身武功卻着實不弱,已經是戰罡境五層的高手,達到了剛柔並濟的境界,雷烈雖然不怕他,僅僅憑藉半生不熟的苦癡一脈的武功卻是絕無可能取勝,要想將之殺死,非得露出自己的真實本領不可。可這樣一來,別說去聖山,能不能活着走出蠻族的領地,恐怕都是個問題。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對手,”納木坦率地說道:“除了聖山和王族,十大部落中幾乎沒有人是他的對手,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如果他這麼好殺,我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動手了,哪還用等到今天?”
“但他有個致命的弱點,只要能針對這點出手,以你苦癡一脈的手段,至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殺死他。”納木繼續自信滿滿地說道:“巴達爾在二十年前因爲強行修煉霸龍真氣,導致經脈受損,至今仍然有着巨大的隱患,和人動手絕不能半個時辰,否則不用你出手,他全身的經脈都會寸寸斷裂。苦癡一脈最大的特點就是能夠捱打,而且耐力驚人,到時候你只要小心一些,避開身體的要害與之纏鬥,必定可以要了他的命。”
“你不用擔心他會躲在部落裡面不出來,圖信對他來說甚至比性命都要重要,如果別人對付不了你這個殺子仇人,他一定會親自出馬來報仇的。”納木爲復仇隱忍數十年,早已對巴達爾的脾性爲人瞭若指掌,後者的行事全都在意料中,“你只管一路前行,一路殺過去,在你到達聖山前,巴達爾必定會出現在你的眼前。”“可以。”雷烈這次答應得極爲痛快,狐狼雙手沾滿大秦軍民的血腥,光是他的袍澤被其殺害的就不下十幾人,早已被西疆軍方列入必殺的名單,即便沒有這一次的糾葛,如果遇到,雷烈也絕不可能放過這個屠夫。
納木大喜過望,大笑道:“苦癡一脈從來都是一諾千金,我信得過你。”突然雙臂一振,身上的衣服頓時被震得粉碎,露出肌肉虯結的上半身,居然不輸壯年的男子。
“自從得到苦癡聖師的書信,我族的歷代先祖就將之隨身保存,爲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將其交給這一脈的傳人。”納木緩緩說道,同時將手伸到左肋下,抓住一塊略微隆起的疤痕,猛然用力一扯,鮮血激射,一整條皮肉頓時撕脫下來。納木強忍疼痛,左手在傷口處摸索片刻,隨後從裡面取出一個蠟丸,遞給了雷烈。“苦癡聖師的留信就在這裡,今天交給你,我族總算是沒有辜負他老人家的囑託。”說話時,臉上一副大義凜然的神色。
雷烈兩世爲人,納木的這一番表演卻是瞞不過他——什麼信義承諾,全都是扯淡,他們這一脈之所以肯留下這封信,真正的目的,無非是希望能夠借這一封書信和可能出現的苦癡一脈搭上關係。卻並不說破,依舊面無表情地接過蠟丸,將之捏碎,隨手把裡面那不知什麼質地的皮紙揣到懷裡,而後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向遠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