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寧,青屏山。
冷七情心不在焉地走在山林之間,手上的藥鋤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着身邊的樹叢,尋找可能隱藏隱藏在後面的草藥,心思卻早已跑到了日前羅三和他說的事情上。
“大風武館在招武師,薪酬優厚,而且旱澇保收,比你天天冒着風吹雨淋上山採藥可強多了。”羅三的話再度在耳邊響起:“我是沒那個本事,可七哥你不一樣,遠近村寨,哪個不曉得你的拳腳功夫了得?男子漢大丈夫活在世上,不說封妻廕子,搏一個富貴,讓妻兒過上好日子總是應該的吧?大風武館的主事赫大爺說了,只要你肯去,獻給五十銀錢的安家費,以後每月至少九枚銀錢。”
大秦以武立國,大大小小的武館遍佈城鎮市集,除了官方辦的武學之外,大多數單純是爲了混口飯吃,卻也有不少是宗門世家的外圍勢力,甚至本身就是江湖幫派的下屬分支,大風武館就是其中之一。這家武館的後臺,是洛寧兩大幫會之一的虎威幫,眼下正在和另外一個雄獅堂明爭暗鬥,大風武館正是這場爭鬥的急先鋒,加入武館,以後恐怕免不了陷入幫派的鬥爭之中,但是……
“九枚銀錢。”想起這個數目,冷七情的心中不禁陣陣發熱,他每天採藥,收成最好的時候一個月也不過兩三千銅錢,還得還得冒着和山中野獸,險山惡水玩命的風險。如今家裡又添了張嘴,就算不爲自己,也要爲孩子着想,總不能讓他也和自己一樣,做一個不知道哪天就命喪山林的採藥郎吧?
“也許真該和羅老三談一談。”他暗暗想着,自己加入的畢竟只是大風武館,並不是虎威幫,只要嚴守底線,未必會被捲入爭鬥中,退一萬步講,即便真的無法避開幫會的征戰,自己也大可抽身離開,大不了重新回到山裡。
“救我……來人……”低沉的呻吟聲打斷了冷七情的思緒,山裡的規矩,不管認不認識,只要有人呼救,決不允許坐視不理,否則這一回是你不救別人,下一回就有可能是別人對你見死不救。撥開前面的草叢,冷七情快步向前,片刻之後,一個倒伏在樹下的黑衣身影映入他的眼簾。
“是外傷。”除了採藥,冷七情還是遠近幾十裡內小有名氣的草藥郎中,一打眼就看出黑衣人並非被山裡的蛇蟲咬傷,而是受了刀劍之類的外傷。一邊急匆匆向黑衣人跑去,一邊從懷裡取出自己獨門秘製的刀傷藥。
“老兄,堅持住,我先替你止血,然後送你去城裡找郎中……”冷七情硬生生咽回了下面的話,看着對方的傷勢,一顆心涼了一大半。
黑衣人的後背上,一道長長的傷口從左肩斜斜延伸到右胯,傷口深可見骨,鮮血已經浸透了他的全身還有身下的泥土,稍有常識的人就能看得出,除非是神仙下界,否則沒人能就得了他。
“拜託……”黑衣人的神志已經有些不清,吃力地擡起頭,沒有焦距的雙眼茫然注視着前方,拼命把手裡拿着的一張獸皮遞向前面:“戰神寶藏……藏寶圖,交給……”聲音越來越弱,突然頭一垂,再也沒有了聲息。
“你們分散開搜索,那小子中了致命一刀,一定跑不遠的。”黑衣人斷氣的同時,一聲呼喝從山坡的另外一側傳來,隨即是一連串應是的聲音,個個中氣十足,顯然都是些練過武的人。冷七情悚然一驚,來不及細想,一把從黑衣人手中取過那張獸皮,隨即拿起藥鋤,飛快向一邊的密林掠去。
剛剛離開不過一盞茶的工夫,一幫身穿黃色衣衫的漢子已經趕到了黑衣人屍首邊。“東西不見了,”其中一個漢子蹲下去仔細檢查了一遍屍首和周邊的痕跡,而後肯定地說道:“死的時間不超過半柱香,拿走東西的人是向西面逃的,輕功頗爲了得,應該有戰氣境二三層的修爲。”
“追上去,死活勿論。”爲首的漢子眼中寒芒暴射,冷冷地說道,隨着他的命令,十幾條漢子紛紛展開輕功,向冷七情逃走的方向追去。
青屏山雖然不大,方圓也有近千里,其中不乏高山峻嶺,叢林湍流,在這種地方,想要追上一個從小就在山裡採藥,閉着眼睛都能找到路的人,談何容易。捉迷藏似地兜了幾個大圈子,重新回到原地的黃衣人無不臉色鐵青,任務失敗的挫折感和受到戲弄的惱怒交織在一起,每個人的心裡都憋着一團火。
“此人對這山林非常瞭解,想必是常住山中之人。”爲首的漢子心機不差,並沒有被怒火衝昏頭,冷靜地分析着,“以他對地形的瞭解,完全可以在逃亡途中臨時佈置下陷阱阻擊我們,卻並沒有這樣做,顯然並不習慣與人爭鬥,應該不是久走江湖之人,或者從江湖退隱已久,不願沾染血腥。給虎威幫發信,詢問他們附近山村是否有武功不凡的上述兩種人,再讓他們派熟悉這一帶情況的人來。”
“遵命。”先前探察痕跡的漢子躬身應命,片刻之後,一隻腳上幫着竹管的飛鷹沖天而起,飛向十幾裡外的洛寧縣。
冷七情對山上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成功擺脫了追兵的他,在第一時間回到了村裡。“這地方不能待了,”他邊走邊想道:“我得馬上找到羅老三談妥去大風武館的事,然後儘快帶着美娘和孩子搬到縣城去。”
黑衣人臨終前的話語焉不詳,但幾個關鍵詞冷七情還是聽得清清楚楚,戰神寶藏,藏寶圖,光是這七個字,就足以令他心跳加快——普天之下,又有誰不知道戰帝,不知道戰帝麾下的十大戰神?戰神的藏寶,無論真假,都足以掀起一場血雨腥風,可以預見的將來,這戰神藏寶圖曾經出現過的青屏山,一定會變成風暴中心。
“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剛進家門,妻子美娘已經抱着剛滿月的兒子迎了上來,“你的臉色不太好,別是病了吧?先進屋歇着,我給你燒點熱水。”
“不用了,我沒事,就是今天有點累了。”冷七情逗弄着兒子,隨口說道:“羅老三回村子了嗎?”
“你回來之前剛走,說是去縣城辦點什麼事,晚上回來找你聽回信。”美娘一臉擔心地說道:“那個人不務正業,經常和縣裡一幫混幫派的搞在一起,你和他之間有什麼事,不會是要拉你入夥吧?”
“只是談些小生意,賺點小錢貼補家裡面,不礙事的。”冷七情敷衍地說道,向屋裡走去,“今天早點做飯,我有些餓了。”心裡卻在暗暗想着,“只是一晚上,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吧?”
冷七情猜錯了。
當他從夢中驚醒時,首先看到的是兩把明晃晃對準自己胸口的鋼刀,而後是兩個臉上掛着獰笑看着自己的黃衣漢子,再往後,則是羅老三那畏畏縮縮,不敢直視自己的眼神。